第五章 靈湖烈血(二)

第五章 靈湖烈血(二)

珈兒被扣了半日,這下重新自由,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楊珞身邊,叫道:「珞哥哥。」模樣萬般委屈,眼淚只在眼眶裡打轉。

楊珞慌忙讓她坐下了,好言撫慰道:「珈兒妹妹莫要難過,待我尋個時機,給你報仇,定要整得她呲牙咧嘴,雞飛狗跳。」說罷做了個鬼臉。

珈兒見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眾人見狀也都高興了起來,楊珞大聲道:「王大哥,我們身上可沒有錢,吃完了可就只有跑了。」那店夥計見了他們穿著,早就心底里直打鼓,聽了楊珞此言,更是不安,一個個盯著王大,眼睛瞬也不瞬。

王大好不尷尬,咳嗽一聲,道:「楊兄弟儘管點菜,我自會會鈔。」

那店夥計還有些狐疑,但見了那女孩手中的軟鞭,暗想道:「便是沒錢會鈔,這金絲軟鞭也盡夠了,況且配有此物,定是大家閨秀,又怎麼會沒錢?」當下又陪了笑臉,小心地過來侍侯。

楊珞對眾人笑道:「今日有人做東,要什麼好吃的儘管點,可別客氣。」

豆子會意,拍著桌子大叫道:「老闆,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菜給我來它滿滿一桌。大爺們趕路,餓著呢。」

那女孩見他們如此囂張,站起來便要發作,那王大忙拉住了她,向她微笑搖頭,小聲道:「小姐千萬別發火,跟他們一般見識,豈不是沒來由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那女孩聞言強壓怒氣,緩緩坐下了,一雙眼睛卻仍然恨恨地盯著楊珞。

楊珞就假作沒看見,自和兄弟們說笑,過不多時,鄰桌兩個挑夫模樣的漢子站了起來,向外走去。楊珞原本不以為意,但那兩人走到門口時,忽然有晶光一閃,楊珞循光望去,只見日光照到其中一人的手上,一個戒指閃閃發光。

楊珞一愣,暗道:「這兩人明明是挑夫模樣,怎麼會有如此貴重的物事?定是他人改扮的。」當下暗自留心,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兩人,果然見其中一人剛出了門口,手腕便輕輕一抬,一點銀光直向那紅衣少女後頸的玉枕穴飛去。

楊珞大驚,他知道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一個至關重要的大穴,倘若有損,重則當場斃命,輕則武功全失,終身殘廢,當下顧不得許多,順手抓起個茶碗便向那女孩擲去,只聽得叮的一聲輕響,那銀光已被茶碗撞落了,只是茶碗也被銀光撞得翻了過來,裡面一碗剛倒的熱茶,盡數潑在紅衣女孩的脖項之中。

那紅衣女孩登時被燙得跳了起來,便在這同時,只見青影一閃,王二已追了出去。眾人不明就裡,只見楊珞抄起一碗茶就扔了過去,接著那紅衣女孩便被燙得又叫又跳,都以為是楊珞故意報復她,不禁都暗暗好笑。

那女孩更是暴跳如雷,過來就要跟楊珞拚命,王大拉住了她,沉聲道:「小姐莫要妄動,有敵人。」

那女孩哪裡肯依,指著楊珞大叫道:「我知道有敵人,敵人便是這個臭小子,王八蛋,王大叔你莫要拉著我,讓我去殺了這個短命鬼。」

楊珞見狀也覺尷尬,他原只是想救人,卻沒料到弄成了這樣,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好笑,神情甚是古怪。

那女孩見他不說話,更是得理不讓人,飛起一腳將一張凳子踢得直向楊珞砸來,便在這時,又是青影一閃,王二已經回來了,他伸手凌空抓住了凳腿,輕輕將凳子放在地上,對楊珞抱拳道:「多謝少俠出手相救。」

楊珞連忙還禮,苦笑道:「看來只怕是救得不對呢。」

這時那紅衣女孩已抖開了鞭子,氣勢洶洶地便要過來動手。

王二張開雙臂攔住了她,道:「小姐稍等。」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塊磁石,在地上探尋起來。

那女孩見他舉止奇怪,不由得停下了手。

王二探得一會,站直了身子,將磁石送到女孩眼前,道:「小姐請看。」那女孩並不見磁石上有物,心中狐疑,但見王二神情嚴肅,又再運足目力看去,只見磁石上附著一根細如牛毛的細針,不知是由何物鑄成,通體晶瑩,幾乎是透明的。

紅衣女孩奇道:「這是何物?」

王二道:「這是七毒門的獨門暗器『無影化血針』。」

女孩道:「那又關我甚事?」

王二道:「方才若不是這位小兄弟出手相救,用茶碗替你擋了一擋,這枚毒針便要插在你身上了,你還不快些謝過人家的救命之恩。」

那女孩原本不信,但見王二的神色嚴肅,半信半疑地道:「他?他會救我?我才不信呢,再說這根小破針能要了我的命?我更是懷疑。」說著伸手將那化血針取到手上,見門外正好走過一條狗,順手便向它擲了過去。王二待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只見那狗兒中了這針,哼也沒有哼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紅衣女孩走了過去檢視那狗兒,抬頭笑道:「我就說不會死吧,你們看它,只是睡著了而已。」

王大和王二聞言出去查看,發現那狗兒果然只是睡得極沉,原來這化血針上只是餵了極強的迷藥而已。

紅衣女孩拍了拍手,站起身來,道:「早知道我寧願受這一針,頂多昏睡幾個時辰,也比被這小賊燙得要死要活的好,還沒來由地弄髒了我的白狐披風,真是倒霉。」說罷恨恨地瞪了楊珞一眼,道:「多管閑事。」她口中雖這麼說,卻不再去找楊珞的麻煩了。

王家兄弟聽了她的說法都是哭笑不得。須知這「玉枕穴」乃是人身上的一個死穴,那化血針即使什麼毒性也沒有,吃了這針,只怕也要落個終身殘廢,只是她不再找楊珞的岔子,那已是萬分難能,只好由她去了。

王大見她走開,轉頭對王二道:「二弟,你可有看清那兩人的模樣?」王二道:「不曾看清,這兩廝腳下都快得很,我只見得個背影,轉過條街便消失了。我恐怕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是以立馬回來,好與大哥有個照應。」

王大沉吟半晌,道:「二弟,你看會是何人所為?據我所知,老爺在江湖上並無仇家。」

王二道:「我也琢磨不透,這幾日老爺邀會天下英雄,只怕總有人從中作梗。如今已現了敵蹤,你我二人更要加倍小心才是。」

王大點頭稱是,兩人聯袂進來,王大走到楊珞身邊,道:「小兄弟,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珞笑道:「但講不妨。」

王大道:「如此我便直言了,如有得罪,還請包涵。我瞧小兄弟的武功也只平常,如何竟能及時救得我家小姐?」

楊珞笑道:「那止平常,實在是稀鬆得緊。我能及時出手,只不過是因為我早瞧出他們有古怪,而且那漢子為了消去暗器破空之聲,手下使了柔勁,這化血針飛得極慢,是以我才僥倖一擊而中,說來實在是慚愧得很。」

王大道:「原來如此,卻不知楊兄弟是如何看出那兩人的古怪?」

楊珞答道:「他二人均作挑夫打扮,可是手上竟然戴著名貴的戒指,那不是旁人改扮的是什麼,他們若是沒有不可告人之事,又改扮做什麼?是以我早就留上心了。」

王大聞言道:「楊兄弟心細如髮,實在讓人佩服。」嘆了口氣,又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等都已老了,不中用了。」說罷搖了搖頭,回到座位,在王二耳邊說了幾句話,王二連連點頭,自出去了。

楊珞他們老實不客氣,各種好菜滿滿點了一桌子,眾人酒足飯飽,正坐著休息,忽然聽到外面傳來雜亂的馬蹄聲。眾人齊向外望去,原來卻是王二帶了八匹馬回來,他下馬進店,隨便用了些酒飯,便叫了店家結帳。

王大向楊珞道:「楊兄弟,馬已備好,便請各位上馬趕路吧。」

楊珞知道他恐怕路上夜長夢多,這才買了馬來,想儘快趕回清州,當下對眾人笑道:「酒足飯飽還有馬騎,各位兄弟還等什麼?出去挑一匹自己喜歡的吧。」大夥轟然響應,歡呼雀躍地出去了。

楊珞向王大一抱拳,道了聲「多謝。」也向外走去。

紅衣少女見狀沒好氣地道:「王大叔,為什麼要對他們這麼好?要是我就讓他們在地上跟著跑,真是的,居然還讓他們先選。」

王大道:「小姐有所不知,我恐周圍有強敵環伺,咱們在路上多耽擱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險,還是早些回庄比較穩妥,是以才買了馬匹回來。這些都是尋常馬匹,並無優劣之分,讓他們先選,倒顯得小姐大度。」

那少女聽完,鼻子裡面哼哼道:「王大叔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小了。」不理兩人,轉身大步而出。

王大和王二隨後跟來,各人選定了馬匹,策馬向東而去。

眾人起早貪黑地連趕了數日的路程,萬幸路上沒有再出什麼岔子。這一日已到了清州城內,大夥都鬆了口氣。王家兄弟領著眾人來到靈山腳下,王二勒住了牲口,道:「我家主人便住在這靈山之上的靈湖山莊中,我先行一步,替各位通傳一聲。」說罷當先急馳而去。

紅衣少女急道:「王二叔,等等我。」趕緊也拍馬追去了,只留王大陪著眾人在後面慢慢行來。

眾人到了山莊門口,迎面出來兩個僕人,其中一人道:「王大爺,老爺讓您們一回來就去見他,王二爺和小姐已經回來多時了。」

王大答應一聲,請眾人下了馬,兩個僕人自整治馬匹,眾人則隨著王大向山莊中走去。這山莊中亭台樓閣都十分雅緻,想來主人定是個十分風雅之人,大伙兒邊走邊欣賞風光,不多時就來到前廳外的台階前。

前廳的門楣正中掛著個匾額,上面寫著「白虎堂」三個大字,字跡張牙舞爪,頗有霸氣,楊珞見狀暗忖道:「這字跡倒真跟那畜生有幾分匹配,難道真是有什麼樣的爪牙,便有什麼樣的主人么?可是看這山莊的建築擺設,卻又並沒有什麼戾氣。」胡思亂想間眾人已來到了廳中,楊珞舉目望去,只見主位上坐了個身材高大,氣度威猛的虯髯老者,那紅衣少女便立在他身後,只是嘟著嘴,氣呼呼的,不知道又是誰得罪了她。老者兩側還坐著很多賓客,僧道俗俱全,而且口音駁雜,三山五嶽,什麼地方的人都有,楊珞還來不及細瞧,已聽得那老者沉聲說道:「來的便是殺死我家小白的人么?」

楊珞上前拱手道:「不錯,是我們殺了貴府的靈物。不知這位老爺要怎麼處置我們?」

那虯髯老者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見他雖然衣衫襤褸,滿身血痕泥污,臉上卻仍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不禁心中暗奇,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楊珞答道:「我叫楊珞。」

那老者又問道:「令尊如何稱呼。」

楊珞聞言心想:「爹爹和娘親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只是他們的名字我卻不可輕易告訴別人。」當下答道:「我爹爹名叫楊黎明,是個尋常莊稼漢。」心中卻想:「『黎明』便是『匿名』,讀音大同小異,任你想破腦殼也猜不出我爹爹是誰。」

那老者果然迷惘,微一沉吟,接著道:「你們殺了我家小白,我便殺了你們替它報仇,你可服氣?」

楊珞聽他此言,不由得一愣,暗道:「想不到這位老爺竟是個不講道理的渾人,看來今日是難以全身而退了。」當下朗聲說道:「這位老爺說笑了,那小白只不過是個畜生,怎麼可以為了個畜生草菅人命呢?還望老爺三思。」

楊珞話未落音,那老爺已搶著說道:「我不管這許多,你們殺小白,我便殺你們。」

廳上眾人本不知在議論些什麼,這時聽了他如此說法,都停了下來,廳中一片寂靜。

楊珞還待說話,旁邊火暴豆子早已忍耐不住,跳上前說道:「大哥,我們不要跟這老匹夫多費唇舌了,他橫豎是要殺我們,不如跟他拼了。」

楊珞忙攔住了他,對廳上眾人作了個四方揖,道:「小子楊珞,今日有一事想請在座的各位前輩替在下做個公斷。不錯,我們是殺了這位老爺家養的靈物,可那是情非得以,我們若不殺它,勢必被它害了性命,萬般無奈才出此下策。今天這位老爺卻要為了這畜生取我們的性命,各位前輩認為可公平么?」

眾人聽他說完,面面相覷,俱是微笑不答。

那老爺忽又道:「小子,別在這裡耽誤工夫了,免得誤了老爺我們討論大事,趕緊過來受死吧。」

楊珞聞言環視周圍,但見各人神色自若,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彷彿把自己幾人的性命當作螻蟻一般輕微,不禁胸中怒氣橫生,當下昂然道:「要我受死?你憑什麼要我受死?我若犯罪,大宋自有律法,那也輪不到你來濫用私刑,況且你身為那畜生的主人,看管不嚴,縱虎行兇,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若按大宋律例,你便該問斬,居然還在這裡大呼小叫,擺什麼威風?」

那老者聞言大怒,向左右使了個眼色,王氏兄弟跳了出來,眨眼間便將小炮,豆子,青峰和珈兒盡皆制住。

楊珞回望身後,知道無法善了,將心一橫,厲聲道:「老匹夫,你聽好了,殺虎的是我,剝皮的是我,吃肉的是我,做衣服的還是我。你若要殺人,殺我便了,休要為難我的夥伴。」

那老者聞言大笑,道:「好,老夫做事也向來是恩怨分明,你若肯領死,我便放了你的夥伴。」

楊珞聞言厲笑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就請各位前輩做個見證,誰要是反口,便是豬狗不如之輩。」說罷將雙手背到身後,挺胸道:「來吧。」

那老者見了,揮手招來一名下人,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那下人點頭去了,不多時便端了個托盤上來,裡面放著個酒杯,杯中盛著些黑如墨汁的液體。那老者對楊珞說道:「小子,這是我自釀的毒酒,毒性奇特,服食之人會覺得猶如萬刃加身,定要痛足三天三夜方才死去,你敢喝么?」

楊珞聞言冷笑一聲,走上前去,取過酒杯便要飲下。

那邊眾人大急,齊聲叫道:「大哥,千萬別喝!」

楊珞聽了,停杯不飲,對眾人一笑,道:「各位兄弟,我以後不能照顧你們了,多多保重,記得要好生照料珈兒妹子。」說罷翻手將毒酒一飲而盡。這酒辛辣無比,葯氣衝天,甫一下肚,便象烈火在腹中爆開了一般,炙熱難當,隨即周身傷口麻癢,腹中劇痛難當,楊珞知道這是中了巨毒應有的現象,也不驚惶,只縱聲長笑,道:「想不到我楊珞會死在這裡。」語氣中頗有不甘之意。

那老者聽了,忽然說道:「小子,你有什麼心愿,不妨說出來,老夫可以替你完成。」

楊珞聞言,又是縱聲狂笑,道:「我有什麼心愿?我的心愿又豈是你能完成的?」

那老者怒道:「老夫雖非富可敵國,武功蓋世,可這天下我辦不到的事情卻也不多,你怎敢小瞧老夫?你什麼心愿,儘管說出來聽聽。」

楊珞緩緩環視了廳上的眾人一眼,將目光投向了廳外的遠山之中,眼神中儘是痛苦之色,他忽地轉過頭來,厲聲道:「我的心愿便是驅除韃虜,還我河山!你做得到么?你做得到么?」他連問了兩遍,眼神凌厲至極,盯著那老者瞬也不瞬。

那老者聽了他這話,臉上竟顯出羞慚之色,低下了頭去。

楊珞冷笑連連,接著道:「枉你們自稱英雄,在這裡開什麼英雄會,其實只不過是沽名釣譽,紙上談兵,只會欺負弱小,算哪門子的狗屁英雄?我大宋百姓多在水深火熱之中,眾位英雄,怎不見伸一援手?我大宋河山多在外族鐵蹄之下,眾位英雄,怎又不見一逞熱血啊?」

眾人遭了他這番搶白,均覺無地自容,默默然都不吭聲。楊珞只覺腹中疼痛越來越劇烈,知道自己大限將到,可仍自強忍著,裝成跟沒事的人一樣,對已泣不成聲的夥伴們笑道:「眾位兄弟,珈兒,我們走吧,陪我尋個風水好些的地方去,便是窮山惡水也總好過這臭不可聞的所在。」說罷邁開大步向外便走。

楊珞剛走到門口,忽然聽見那老者大笑起來,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少俠請留步,老夫還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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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海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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