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消失的蕭氏

二十九,消失的蕭氏

燕常在死了,被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給賜了三丈白綾,自縊在了紫宸殿中,素素聽見這個消息后,竟然還能頗為平靜地用剪子絞了一根骨紅照水梅插在蘇泰藍花瓶之中,花了比平日的十倍耐心,修修剪剪整理了好一番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蕭氏這一族算是真正消弭在歷史的洪流中了。

成片的骨紅照水梅花疏枝綴玉,繽紛怒放,深紫紅色的蝶瓣迷了人的眼睛,彷如點點的鮮血在眼前濺冽開來。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即將到來,只是不知道這漫無邊際的雪花會下到什麼時候。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素素念完這一句詩,往銀雕鏤空熏香球中放入一粒椒蘭香球,攏一把火,不一瞬間,便有裊裊的青煙從孔洞之中冒出,帶着辛辣的氣味,瞬間,因為感冒而阻塞的鼻子在一瞬間便通了,全身的細胞都在這味道中打開,原本遲鈍的腦子在一瞬間清明,其實,在金烏將軍蕭薊被問斬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只是沒有想到竟然來得這般快,謝氏,當真是迫不及待了嗎?

素素端起蘇泰蘭花瓶,將它放在窗欞便的小台幾之上,神思卻是飄到了那個帶着血的日子。

祁帝因為喝了一盞燕常在親自燉的燕窩粥而嘔了一口血,昏迷不醒,太醫齊聚在祁帝身邊診斷,緊接着,太監們便在謝皇后的指令下搜了紫宸殿,發現了一包曼陀羅花粉,和燕窩粥中的所含毒素一模一樣,此時,燕常在宮中一個名喚作木蓮的侍女神色慌張,忽然之間拔腳就跑,謝皇后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可疑之人,連夜審問之下,木蓮承認這包曼陀羅粉是燕常在特意囑咐自己放在燕窩粥中的,口中還不住地大喊著自己事先並不知情。就這樣,祁帝醒轉后,人證物證聚在,只能無奈地賜了蕭燕燕白綾,一縷芳魂便悄然消失。蕭燕燕,這個曾經叱吒了後宮二十多年的女子,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副薄棺材草草了卻一生,連着埋葬在皇陵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不知道他們會如何對付鳳水問,這個身上唯一留着蕭氏血液的年輕皇子,太子曾經最大的對手。

素素攏了攏身上的雪狐襖子,雖然屋子裏燃著精細的銀碳,但怎麼都抵禦不了這蝕骨的嚴寒。

鳳水問跪坐在祁帝的病榻之前,自從燕常在去了之後,祁帝便一直抱病躺在了床上,寢殿中滿是中藥苦澀的味道。

太子監國,現如今,恐怕朝臣都不再記掛着其實在宮中還躺着一個重病的祁帝,只是一味地奉承著紫虯國未來的國君,以及站在他身後的謝侯。

鳳水問默默地打量著乾枯的祁帝,有些難以將眼前這個頭髮斑白,形容枯槁的病人和之前那個英姿勃發的九五至尊聯繫在一起。三分之二的金烏軍隊被羌黎族絞殺在邊陲,接着便是金烏將軍蕭薊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一意孤行地護着他那個副將被判通敵罪,他曾偷偷地去地牢中探望過蕭薊,想要從他問出當時的情景,抱着萬分之一的僥倖,以為只要他說出了口,蕭氏便還有希望,誰知道,蕭薊卻是如據嘴葫蘆一般,除了一句「我死不足惜,無顏面對蕭氏的列祖列宗」之外,便什麼話都掏不出口。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今天的結局,只是沒有想到謝皇后竟然能狠心如此。

蕭氏九族被誅,緊接着,便是母妃被賜死,這一些打擊接踵而來,早已把祁帝壓得喘不過氣來,之所以還躺在這吞噬了無數人生命的宮殿中,無非是咽不下這一口氣。

誰又能夠咽得下這一口惡氣?

藥效漸漸過了,祁帝半睜開眼睛,看見鳳水問單薄的身子跪在自己面前,臉隱在一片黑色中,看不出表情。

「皇兒……」祁帝開口喚了一聲,聲音卻是因為接連幾天沒有說過話而嘶啞不堪,只是這麼兩個簡單的音節他的胸口便像是撕裂了一般疼痛,祁帝緩緩地移動了一下手,想要撫平這痛楚,卻是無奈地發現,自己連着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了。

鳳水問一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連忙抬起頭,看見祁帝暗黃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父皇!」他激動地站起身來,「可是要宣太醫進來瞧上一瞧?」

等了三天三夜,終於是把他給等醒了,現如今的自己深陷在這偌大的皇宮中,除了這個躺在龍床之上的男人,已然沒有了任何依靠,到處都是謝氏的爪牙,明裏暗裏在等著自己出錯,或者講得更加準確些,是在挑着自己出錯,好讓太子在龍椅上坐得更穩當些。

「不必了。」祁帝閉了閉眼睛,看着鳳水問那與蕭燕燕如出一轍的嘴唇,不由得想起了香魂已散的愛妃,心中的痛楚與仇恨便在一剎那間蔓延而至,一重高過一重,九五至尊,哈哈,有自己這麼無能的九五至尊嗎?竟然連着最愛的女人和兒子都保不住,什麼權傾天下,什麼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講的都是別的帝王,落到了自己這裏,還要仰仗着他人的鼻息過活,自己,不過是那張龍椅之上的傀儡罷了,二十年前,他們既然能將自己扶上那把尊貴無比的龍椅,二十年後的今日,自然也是有法子將自己拉下來,換上他們心目中更為稱心的人。

祁帝看着鳳水問,彷彿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在偌大的後宮之中孤立無援,不,不對,那時的自己尚且有皇兄護得自己周全,而自己的皇兒卻是有着一個日日惦記他性命的皇兄,他緩緩地開了口:「皇兒,父皇想要把你送入琅玕谷。」

雖然在腦海中思索了很久,祁帝還是將這個決定吐了出來:「皇兒,在雲落之地,若是有一處地方是謝氏的勢力所伸不到的,那必是琅玕谷無疑,父皇不想你有事,所以只能委屈你一番暫且去往琅玕谷了。」

「父皇……」鳳水問伸出手握著祁帝枯槁如雞爪般的手掌,突出的骨指烙疼了他的掌心,心裏卻是明白大勢已去,留在這裏,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皇子,比質子的命運還要慘痛上幾分,除了枉送性命,便再也得不到什麼。只是,若是以這樣屈辱的方式離開皇宮,離開紫虯國,他不甘心!太子不過是一個膿包,整日介只曉得煉丹求仙問道,做一些神神叨叨的事,至於國事則是一概不聞不問,不過是有謝紫陌這個母后替着他盤點一切,朝堂上有謝侯為他周旋著,太子這般的人都能坐上龍椅,他鳳水問如何能夠對着那麼一個膿包俯首陳臣,將所有的一切雙手呈上?

「皇兒,父皇知曉你的抱負……咳咳咳咳……也明白,倘若你能登上大典……咳咳咳咳……必定是恩澤百姓的好君主……咳咳咳咳……只可惜,少了王氏和蕭氏支撐的我不過是……不過是……一個傀儡皇帝,朝中大臣多數……咳咳咳咳……多數都站在謝侯一邊……只要他說往南走,就沒有人敢說……咳咳咳咳……一個不字,皇兒……皇兒……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咳咳咳咳……等絆倒了謝氏,這個天下還是你的……父皇無能,只能將你護送到琅玕谷……咳咳咳咳……接下來的一切便要靠你自己了。」

祁帝因為接連說了幾句話,氣息不勻,便不住地咳嗽了起來,臉上一片潮紅。他整個人都在床上不住地顫抖著,身子因為咳嗽的疼痛而蜷縮成蝦米的形狀。

鳳水問趕忙從案几上撈了一個琺琅釉茶盞,倒了一注熱水,放在唇邊吹了吹,直到只有七分熱度時,才端到了祁帝的唇邊,餵了他幾口,然後將手放在他的胸膛順了順。

祁帝的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皇兒啊,我年輕的時候,曾對琅玕穀穀主有一飯之恩,此番他已經派了一個徒弟和你一塊兒去,在琅玕谷待上一段時日後……咳咳咳……」祁帝又咳嗽了起來,一陣比一陣厲害。

「父皇,你先歇息一番吧。」鳳水問有節奏地拍打着祁帝的後背。

「不,皇兒,父皇這個病是好不了了,若是不快些把這些話給你說,怕是以後便不會再有機會了,」祁帝顫抖着手,從針頭下摸出一塊虎符,遞給鳳水問,「這一塊是蕭薊在死前的那一天塞在孤手上的,還有這一塊,原本就在父皇的手上,有了這兩塊虎符,那剩下的金烏軍就要聽從你的號令,皇兒,你的身上寄託著蕭氏一族的希望,也寄託著父皇的希望,蕭家的罪名,還要靠你去洗涮,這個天下,還要靠着你來守護……」

祁帝說到激動之處,險些暈厥過去,鳳水問手中緊緊地握著虎符,老虎翹起的尾巴抵着他的掌心,傳來刺啦啦的疼痛,心中卻是五味雜陳,紫虯國最為強盛的軍隊再加上自己在扶箕城練出來的武邑軍,只要能夠活着出了到了扶箕城,他必定要讓謝氏血債血償。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母儀天下之風雨奪嫡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母儀天下之風雨奪嫡
上一章下一章

二十九,消失的蕭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