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易冷

煙花易冷

2010年的五一,我回了趟家。家鄉的變化很大,爸爸說要不了多久我們現在住的房子就要推倒蓋廠房了。我獨自一人在村莊里轉了轉,那童年的夢境一直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直至模糊的淚水潸然,模糊的難已入眠。那藏在樹叢中的房子,那小河邊的石階;那儘是魚蝦的小網,那些楊樹下的夏天;那田地里的山芋,那燒荒的火堆;那個長滿蘆葦田野,那吃着毛草的大堤;那淺淺的水汪,那光着腳的孩童;那長滿野花的小路,那綠油油的麥田……我還能記住什麼呢?

家鄉在不斷地變化,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在變化,變的有些老沉,變的沉默寡言。家裏人看我一直悶悶不樂就對我說:「時代不同了,現在大學生滿大街都是,不要有壓力,在外邊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吧。」

人山人海,我只是沙漠中的一顆沙礫,即便是金子,也不可能有被發現的那一天。本想成就一番事業,現在看來,就連生活都很困難,買房買車更是遙遠。我想我該轉變一下思想,還是回家吧。家鄉的月亮和外邊的一樣圓,家鄉的世界在外人的眼裏也是外邊的世界。

我還沒有下定決定回老家,但我想辭職遠行一次,去一次西藏,去一次讓我夢回縈繞的地方。

心裏的改變總是會表現在行為上,漸漸地,我早晨上班不那麼早了,自己的辦公桌也擦的不那麼勤快了。但我每次坐到座位上都發現桌子是被人擦過的,吊蘭是被人剛澆過的,就連筆套都被人套好了。我猜得出是採購部的那姑娘做的,但我從沒提起,也一直裝着不知道。都要走了,就放過別人,給別人一個回憶,給自己一條生路。

戒煙,準備好心情,做好決定,說走就走,準備辭職。可面對老闆,我卻難以開口說辭職,更難以開口說辭職的目的只是為了一次旅行。

最終我還是鼓足了勇氣:「老闆,我決定辭職了。」

「怎麼?嫌工資低了?」

「不是。」也許干it的總是把辭職作為加薪的籌碼,但我真是不是,「我想回老家,在外邊太累了。」

「也好,現在全國哪都一片大好形勢,不一定非要在大城市裏,回家了不用花房租,不用愁吃飯,生活成本會小很多。」

「是這樣的,老闆,謝謝你這幾個月來的照顧,我來一年都沒到就要走,實在對不住。」

「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家裏的工作找好了嗎?」

「還沒有,回家再說吧。」

「既然你不急找工作,那你為什麼不利用這段時間去一次西藏?只要去一次,我想你的人生觀會有很大的變化的。」

「是個好想法,老闆你去過西藏嗎?」

「和你一樣,一直想去,但還是沒有,總是下不了決心。」

「我看出你的猶豫了,你每天都會坐在辦公桌前發愣,想必一直在想這事吧。」

「是的,也只有你看出來了……我想把公司給轉讓了,然後去西藏干點其他事,只要能在西藏,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我理解你的想法,因為我以前也這麼想過,迫於生活的壓力還是放棄了……」

很快公司的同事都知道我要辭職了,並知道我辭職的目的只是為了去西藏。本是一件再平淡不過的事了,但卻在公司里炸開了,炸開的原由是因為他們理解不了。他們更接受不了一個人為了去西藏,可以放棄老闆的重任,可以去辭職。有好奇的同事問我:「你不就是想出去旅遊嘛,幹嘛要辭職,請一星期的假不夠啊。」

我跟他說:「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不夠的。」

「西藏在哪,有那麼遠?」

「不是因為遠,是西藏太大了,很花時間。」

「我以前去新馬泰三個國家也只用了十天,西藏再大能有這三個國家大?」

「西藏的交通太不發達了,時間都耗在路上了。」

「那條件也太差了吧。」

「不光是條件差,環境也惡劣,在那迷路、凍死、缺氧、高反都很正常,每年都有一些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在西藏的路上。」

「那麼落後的地方有什麼好去的,不是自己找罪受嗎?太不安全了,那你得找個放心的旅行社。」

「不跟團,自助游,跟團不如不去。」

「跟團多好,不操心吃,不操心住,每天都有大巴接送,人家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我們就去個人就行了,多好。」

「還有好多人騎自行車去呢,從成都騎過去,二十幾天就到了。」

「騎二十幾天?瘋了吧。」

「還有人徒步的呢。」

「一群瘋子,有病吧,在家看看電視都比去那強。」

對於那樣的認知,那樣的世界觀,我沒有解釋,也無法解釋。就算我對他說上一整夜,他也理解不了,更不可能接受得了。

離開的那一晚,公司的採購部的那姑娘約請了我吃飯,我答應了,因為整個公司只有她為我送行。就算是自己對這個城市的一個留戀,也算是為這個姑娘留下點美好的回憶。

那姑娘問我想吃點什麼,我說隨便。

「最怕的就是隨便了,那就干鍋吧……吃辣嗎?」

「你呢?」

「我蠻喜歡吃辣的。」

「那就吃辣吧。」其實我不怎麼能吃辣,能和她吃飯的機會可能這一生就這麼一次;既然是惟一的一次,那還不讓請客人吃的過癮。飯間我借口去衛生間偷偷把錢給付了。

飯後我牽着她的手,在圓融廣場的天幕之下,憑欄遠望,看着金雞湖上空燃起的孔明燈,沒有說話;而她則做出許願的手勢。我不知道她許的是什麼願,但還是很好奇:為什麼女孩子總是喜歡許願,不管是看到了流星,還是月亮,或者是佛像、許願池,甚至是某些植物,只要想許願,看到什麼都可以。其實不是什麼都能許的,許多了一點都不準了。

星巴克前面有街頭魔術表演,圍了一大圈人,什麼也看不見,但這姑娘卻一直拉着我的手往人群中擠。其實擠的也對,不去擠什麼也見不著;不去爭取,就只能在外圍看看。

接着我們在感應牆邊走來走去,只要有身影經過,牆上就會有廣告牌亮起。這姑娘像一個頑皮孩子,快樂地跑來跑去,跑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我們在椅子上坐了好久,該是說說話的時候了。我問她有什麼夢想,她說想找個愛的人嫁了。其實女孩子的夢想很簡單,不需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找對了人嫁了就行了。而男孩子則不然,男孩子有太多的責任,他們必須要營造好一個美好的條件,才能去迎接心怡的女孩子。但也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像這姑娘想的這麼簡單:不過份渴求物質條件。這樣的女孩子不多了。

她問我的夢想是什麼,我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她說:「你的夢想是不是想成就一番事業?」我說不是,她問那是什麼?我說暫時還沒想好。其實我真的還沒想好,因為我已經迷茫了。

在公司待了大半年,這姑娘是惟一一個給我送行的,不管怎麼樣我都很感謝她。說到底同事之間沒什麼交情,只有利益,她給我送別,高於同事之情。而我承受不起這份特殊之情,我想我得給她找個好對象,圓了她的夢想。

第二天我還是狠狠地走了,連告別都沒有。離開的早上,我接到學妹朱珠的電話:「學長,我也來蘇州工作了,有空一起吃個飯唄。」

「抱歉,我辭職了,今天剛剛離開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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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路上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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