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火金剛

第九章 烈火金剛

四季輪轉,轉眼又八年多過去。時正寒冬,眼看就是年關了,湖北黃龍渡口一家客棧中,趕著回家和親人團聚的南北商客好多在此歇腳。天將傍晚,客人們多在大堂,邊吃些酒菜邊聽那說書的老漢講些奇聞佚事。

那老漢說書聲情並茂,講到精彩處,身旁的少女間或奏曲小唱,一段說完直贏得滿堂喝彩,眾人紛紛要求再來一段。

說書人讓那少女下去逐桌討賞,清清嗓子,一敲醒木,朗聲道:「說英雄誰是英雄?百年來山和動蕩,也不知出了多少英雄豪傑,今天老漢不說當年堅守襄陽的郭大俠,也不說那一片丹心的文丞相,單說一說這幾年出現在北方的一位人稱『烈火金剛』的俠士……」

這時,客棧大門從外打開,一行四人撩開厚重的棉布帘子進得大廳,一股寒風趁機鑽進來,將門邊幾人冷得一哆嗦。小二趕緊跑來招呼,見當先的一人有五十多歲,身子肥胖,一臉慈眉善目,身後跟著的兩人都是二十多歲,英氣凜凜。最後一人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打扮卻是與其他不同,頭綁一字巾,身穿麻布單衣,身後背著一形狀奇特的胡琴,更讓小二驚奇的是此人竟還打著赤腳。

幾人讓小二準備兩間房,便在大廳挑了一桌坐下,等飯菜的功夫,聽那老者說書。就聽得:「遼東有一夥馬賊,平日里奸淫擄掠無所不做。有一回那些馬賊作惡之時遇上了那位俠士,他老人家跟蹤七日七夜找到了馬賊的老窩。匪首自稱『遼東巨劍』,武林都稱他『遼東一獸』,一柄斬馬大劍端的了得,不少英雄好漢想為民除害卻返死在劍下。

「那匪首見有人上門挑戰,不怒返笑:『天寒無聊,卻有個不知死活的戲子來給兄弟們添些樂子。』原來那俠士的打扮極為怪異,臉上帶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臉譜,身穿一破破爛爛的戲服,三九天的還打著赤腳。頭領讓眾匪圍住,自己提了斬馬大劍與那俠士拚鬥。那俠士深陷重圍卻絲毫不慌張,朗聲大笑道:『你們這群渣滓,便再圍上十圈,爺爺也是來去自如。』說著,運轉神功和那匪首戰在一處。

「那天也是眼下這般天氣,可是眾匪卻都感熱浪逼人,如臨盛夏。原來那位俠士的武功端的神異非常,舞起來好似火神下凡,拳腳帶起之勁風讓人如立火爐旁邊。那匪首縱橫遼東二十餘年從無敵手,見那俠士武功如此神異,知道遇上了生平最大的敵手,使出全力舞動手中巨劍,便如把自身包在一個大鐵球中一般,鐵球滾滾,行經之處飛砂走石,地皮都減了近一尺。

「眾匪見了首領絕招紛紛叫好,只道那位俠士無可奈何,若不退讓便只有死路一條。哪知那俠士不退不讓,反而更踏步上前,大吼一聲,訇的一拳朝鐵球打去,拳頭破風的聲響宛似半空中打了一個響雷!然後就聽得『鐺』一聲金鐵交擊,從沙塵之中飛出一截斷劍,打著旋兒撞破屋頂飛了出去。塵埃落定,就見匪首坐倒在地,兩手虎口崩裂鮮血長流,大口的嘔血,眼見是不活了。

「眾匪見首領落敗,有的狂奔逃命,有的上前拚命。那俠士看也不看上前拚命的馬賊,只展開身形追擊逃走者。頃刻之間,那十幾個逃命的竟然一個也沒逃得掉,被他老人家一一擊斃。剩下眾匪見他神威若此,那還敢上前,紛紛跪地求饒。

「那俠士坐了匪首的位置,肅然道:『爾等奸淫擄掠為非作歹,原是死有餘辜,不過縱然把你們都殺了,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也活不來、被你們糟蹋的婦女也不再清白,反而圖增我的殺孽。看在你們剛才沒有逃命,還有幾分血性的份上,今日且饒你們不死。』眾匪聽得可以活命,口稱『大俠』,紛紛叩頭不止。那俠士讓他們都住口,呵斥道:『你們剩下的命從此便不再是自己的了,是我給的!若今後行善積德,這些狗命便且存在你們身上,若是繼續作惡,哼哼,可就別想死的痛快了!』眾匪知他是要一干人改過從善,忙沒口子的答應。

「那俠士又道:『且別忙著謝,我聽說陝甘之地有人慾起事抗元,但缺少馬匹軍資,你們便將斂來的財物和這幾十匹馬送去資助罷。』這時一匪苦臉道:『大俠,財物還好說,可是馬匹蒙人看得緊,著實不易送到,可否將馬變賣了……』那俠士怒道:『難道你要義軍將士騎著元寶殺敵么?我不管那些,要麼現在死,要麼冒險送過去,自己選罷!』

「後來,那些馬賊果然歷盡艱險將馬匹財物送到了義軍手裡,並從此投入義軍。從那以後這好漢的俠義事迹便傳了開,因他真氣如烈火,身體賽金剛,便得了個『烈火金剛』的名頭!」眾客齊齊鼓掌喝彩。

那老漢喝口水,接著道:「再有一回,在陝北……」

又聽了一陣,那赤腳少年的一個同伴笑道:「鋼彈八,那說書的好像是在說你啊。不過這個諢號可真不怎麼樣,哈哈,『烈火金剛』!」那少年本背對說書老漢,聞言嘟噥道:「金剛?還格斯拉呢!倒要看看什麼人這麼詆毀爺爺的形象。」便轉過身朝那說書的看去,一看之下,那少年卻樂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那老漢他竟見過。

這赤腳少年便是唐逢,那說書的,卻正是當年終南山下客棧中那賣唱的老漢,因有邊德俞鬧了一場,所以記憶深刻。剩下三人分別是宋遠橋、殷梨亭和莫聲谷。前年木靈子百歲壽辰時便回到崆峒山,此後每年新春武當都會遣人道賀送禮。

今年除了雷打不動的宋遠橋和唐逢二人,少時受了木靈子不少指點的殷梨亭和莫聲谷也一同前去,幾人現正帶了回禮往回趕,經過渡頭歇一晚,第二天晚上就可以回到武當山。

近十年沒見,那老漢還是那副樣子,當年他帶著的小姑娘已長成年輕姑娘,頭髮已不是當年的枯黃,只是臉卻又黑又丑。講到間歇,那年輕姑娘便拉起曲子,調子悠揚,頗為引人入勝。聽完一段,唐逢眉頭微皺,若有所思,後面再說些什麼也沒在意。

正思索間,老漢一敲醒木,這一出便講完,眾人這才如夢方醒。趁那姑娘下來討賞之際,有人問道:「這烈火金剛如此了得,卻不知道哪一幫哪一派的英雄好漢?」又有人問道:「這烈火金剛姓甚名誰,是何相貌?」各種問題五花八門,那祖孫二人一概搖頭不知。

這時莫聲谷對殷梨亭道:「這位英雄十有**是丐幫中人。」他雖是說悄悄話的樣子,卻暗運真氣,整個大廳都聽得清清楚楚。殷梨亭知道他又要和唐逢瘋鬧,也不答話,悶頭吃飯。莫聲谷本來也不是讓他六哥吱聲,果然,有人問道:「這位相公怎知道他是丐幫中人呢?」莫聲谷洋洋得意的晃晃腦袋:「你想啊,他劫富濟貧總不會連得體一點的衣服都買不起吧,若不是丐幫中人,何故衣衫襤褸啊。」

唐逢心說誰這麼討厭,他逗哏你就捧啊!循聲找去,原來是那拉琴的姑娘。

「我不去招你,你卻來惹我。」唐逢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問莫聲谷:「那他又為什麼帶著個面具呢?」莫聲谷正得意呢,哪想到被打趣的返還來參和,登時一愣:「是啊,為什麼?」

唐逢一本正經道:「因為他怕自己長得太丑會嚇到別人——多好的人啊!願主保佑你,阿門!」這話也是用內力送出去的,廳里每個人都聽得到。莫聲谷還在奇怪:「這小子什麼時候懂得謙虛了?再說他也不醜啊?」卻看到那拉琴女神色不善,頓時反應過來。

拉琴女狠狠的給了他們兩個一記衛生眼,氣哼哼的轉過身去。早就暗自注意她的唐逢,把她扭頭那一瞬的犀利眼神盡收眼底。

莫聲谷低聲埋怨道:「小八,你怎麼能這樣說人家姑娘。」說著就拉著唐逢要給人家道歉。唐逢一把將莫聲谷拽回來:「難怪還是光棍兒,一點都不了解女人!看看人家大師兄多穩重,多學著點兒。」宋遠橋呵呵一笑:「八弟你從小就古靈精怪的,不穩重些還不上了你的套子?」旋即道:「人家姑娘也不過是無意中做了七弟的幫凶,你就這樣貶損人家,去道個歉也是應該的。」

「還以為大師兄是過來人,沒想到也是不解風情亞。」唐逢一臉惋惜狀,「一個女人若是真的丑,別人說她丑的時候,倘若修養不好,要麼自慚形穢要麼暴跳如雷;如果修養好,不過是淡然處之,你們看那女子是那一種表情呢?」幾人細一思索,覺得果然有些道理。唐逢接著說:「那個女子的表情分明在說:『有眼無珠的小鬼,不知道姑***容貌漂亮著呢!』你們想是不是?」

宋遠橋點頭說:「確有幾分道理,不過一旦人家真的容貌不佳,豈不是傷了人家的心?」殷莫二人點頭稱是。

「嘿嘿,這就是你們有所不知了。」說著他把當年終南山下的經歷大略一講,道:「如今十年過去,那老爺子的樣貌竟沒有絲毫變老,而那小姑娘我雖不能判斷她長大後會好看到哪裡去,但絕不至於這樣難看。」頓了頓,嘿嘿一笑,續道:「再者,你們難道就沒注意,那女子拉的曲子,竟比別人拉的好聽?」

莫聲谷有些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奇怪,既然以此為營生,當然要有些本領。」唐逢搖搖頭:「你們不懂得拉這胡琴,不知道其中奧妙。那女子的技法確實高明,不過普通絲制的琴弦根本禁不起這樣的拉奏,所以她十有**和我用同樣的法子……」說著用茶水在桌上寫下「音攻」二字。

唐逢以前去敬老院獻愛心的時候,偶爾會遇到老戲迷們自娛自樂,一來二去他也跟著學了一些拉鋸的功夫。後世的琴弦都是鋼製,演奏的音質技法都遠和元末不同。唐逢終南山遇挫回來,想起山下遇見的老漢,便找工匠仿著現代二胡制了一把,其他都還好,只是這時候的琴弦不太結實,常常得更換。後來唐逢受繞指揉劍法的啟發,反其道而行之,將內力灌注弦中,一來把琴弦變得堅韌如鋼絲,另一方面還可以鍛煉運用真氣的法門。

將內力灌入絲質的琴弦中並在整跟弦中均勻分佈,以保證演奏的質量,遠遠比把內力灌注於普通器物內使之堅硬似鐵要難得多,唐逢前後練了近四年才得大成,拉奏時,風格可南可北,隨心而定。而這兩年來,為了拉風,他更是精研音攻之術,雖然遠比不上當年桃花島的「碧海潮生曲」,可也略有成就。那拉琴女只為調節演奏的氣氛,用力十分細微,哪知道唐逢對音攻之術十分敏感,就露了馬腳。

宋遠橋皺眉道:「若真如你所說,她既掩飾容貌,又焉知不是身懷絕技,如要報復,豈不是埋下了一個禍端?你呀,真是個惹禍精。」唐逢嘻嘻一笑:「我還巴不得她來報復呢,多些實戰經驗才好在華山論劍之時克敵制勝。」解下背後的胡琴道:「我再來添一把火。」說話間便奏了起來,邊奏邊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上了千萬要躲開。走過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為什麼老虎不吃人,模樣還挺可愛……」

客棧中大凡男人都笑了起來,尤其是最後小和尚那摸不著頭腦的連聲妙嘆,更連那說書的老漢也呵呵笑了起來。拉琴女臉都氣得快要綠了,使勁的晃著老漢的胳膊,她本來扮成醜女,這撒嬌的情態更是引來哄堂大笑。看著唐逢一臉賊笑,拉琴女眼淚在眼圈裡打滾,只恨不得將他的嘴撕個稀巴爛。

宋遠橋卻是有些過意不去,連聲嘆氣,跑過去向他二人連連道歉。整個武當山,也只有慕蘭說話唐逢會全聽進去,張三丰的能聽一半,至於其他人的可就敬謝不敏了。

當天晚上,唐逢打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沒見拉琴女來找麻煩,叫來小二一打聽,得知他們祖孫兩人早就走了,頗有一拳打空之感,兀自到井邊提了兩大桶水澆在身上,搬運周天,水汽登時騰騰而起,功夫不大,周身就幹得通透的了,驚得來打水燒飯的廚子直念「阿彌陀佛」。

說起這一身至陽的真氣,唐逢也是非常煩惱。當日唐逢在終南山上放下了狠話,回來后遍數古墓現在的絕學,不禁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然事已至此,輸了就太丟面子了,只好日夜苦修以彌補。道家功法講究靈台清明、超然物外,唐逢這樣日以繼夜的勇猛精進,大違「順其自然」的無為之道,雖然進境一日千里,根基卻十分不穩,張木二人發現之時已然晚了。

原來,「純陽無極功」雖是以三分之一的九陽神功為根基而創,若是按部就班的修鍊,也是陰陽調和、水火相濟的,換了別人,像唐逢這樣沒命的練習,早就走火入魔而亡了,偏偏唐逢這個怪胎先有玄鶴功築基,就沒有走火入魔這一說,這樣一來,極速積累起來的純陽真氣卻將原本屬於九陽的那一絲絲熱力引發了出來,等到唐逢開始打穩根基的時候,這一股至陽真火已經撲不滅了,隨著唐逢修為的增進而與日俱增。

唐逢現在的情況就和韋一笑剛好對稱,一個是變冰棍,一個是變爆竹,不過唐逢的真氣比韋一笑更渾厚,耐力卻更加不如就是了。好在讓唐逢涼快下來比讓韋一笑緩和起來相對要容易,他那一身准丐幫的行頭就是為了這個。這兩年來,唐逢都是冬天行走於北方,增長些實戰經驗,其餘時間就待在武當山上,到了夏天,更是整天在後山瀑布下打坐以消散火氣。

「鳥的,走的真快,幫我重新宣傳一下的機會都不留給我……」

※※※

正月轉眼而過,二月初二龍抬頭,這是一個萬物復甦的日子,唐逢一身上下的乞丐裝也換上新做的。紫霄宮後殿,張三丰對小徒弟叮囑道:「那《九陰真經》雖是武學至寶,然此時已對你無甚大用,此去萬不可逞強,知道么?」唐逢哈哈一笑:「老頭你放心啦,危險的事我唐逢是不會做的!比武不是功力深厚的就贏,等我把《九陰真經》拿回來給你作壽禮吧!」說罷大步下山而去。

二月初七,唐逢早兩天來到華山腳下,仰望太華諸峰,還未登臨就已感到山勢撲面而來,當真巍峨險峻!他記得有文字介紹說整個華山是一巨型花崗岩演變而成,看來果然有些可信。

自古華山一條路,唐逢立於路中,良久:「鳥的,玩笑開大了……誰來告訴我,當年『華山論劍』在哪個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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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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