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胸有成竹

第6章胸有成竹

王宏泰想到故人種種,有看到張牧小小年紀,便忍辱偷生,不禁老淚縱橫。

三個人不由的抱頭痛哭。

好半天劉氏才說道:「老爺,別難過了,小心傷了身子。」一面說,一面給張牧披上衣服。

只是,看到二月的天,張牧只穿著單薄的中衣滿是血跡,不禁有落下了眼淚。

「牧哥兒,雖然說你這計策萬無一失。可是開科取士,到底不是兒戲。你學業荒廢這麼多年,有多少把握?」周宏泰憂心忡忡的問道,此刻的他的心裡,隱隱的為張牧擔心。

畢竟,萬一這次不成,張牧便暴露了身份,怕是日後更加舉步維艱,如履薄冰了。

他已經在心裡盤算,如果沒有把握,便讓張牧明年在考,用這一年時間,好好溫習一些功課,至於其他,他已經準備和周姨娘去周旋。

「先生放心。我有把握。」當即張牧走到了書桌前,坐下之後,拿起來毛筆,便在草紙上開始書寫。

「玉在匱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周永泰看到這裡,猛然一驚,不禁和他夫人對視一眼。

張牧的字跡蒼勁工整,鐵骨錚錚,古人看字如看人,就憑藉這幾個字,便也能夠知道張牧的功底。

再看寫的內容,便知道他志存高遠,期待有朝一日一鳴驚人、一飛衝天。

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年輕的時張牧的父親。

「先生可放心了么?」張牧回頭問道。

王宏泰深吸了一口氣道:「大事成了。」

縣試只是科舉第一道門檻而已,所以要求很低。

一般情況下,縣試分為正場、初復、再復、面復。

正場一旦考中,便直接進入面復。

而正場的要求十分簡單,那就是字跡工整,字通順者便能考中,而且可以直接參加府試,而想考不想考,便全看考生自己。

憑藉張牧這幾個字,在此道之中摸爬滾打多年的王宏泰便知道,張牧這次絕對案首無疑。

「看來,張家要出一個大才子了!」王宏泰心裡興奮的笑著,不過王宏泰還是有些擔心。

畢竟,縣考可能輕鬆一些,但是府試怕沒有那麼簡單,詩詞歌賦只是偏才,時文才是王道。

最後能成不能成,還要看經義和四書義,也就是八股文。

「牧哥兒,經義可做得?」周宏泰好奇的問道。

「可以一試,請先生出題。」張牧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為了等這一天,他等了兩年,如今也是檢驗成果的時候了。

「這樣,就簡單一些。聽好了:匹夫而有天下者。」周宏泰說道。

張牧沉吟一聲,心裡暗道:「這一句出自《孟子,萬人上》第六章。」

思考片刻,於是提筆寫到:「大賢兩推聖人不有天下之故,以見天與子也。蓋聖人之有天下,不獨以其德。亦以天子之薦於繼世之不賢耳。不然,其如德何哉?」

看到此處,王宏泰便一驚,八股文講究破題、承題、起講、八股、收結五個大部分。

破題乃是八股之中最簡單的部分,要你用一兩句點出這句經義出自哪裡,並且要敘述他的要點和含義。而要求便是不能直接出現具體人名,而是要用「代字」,比如孔子比作聖人,孟子比作大賢。

說起來簡單,但是四書五經十數萬字,隨意出來一句,便說出來是出自哪裡,意義如何,這要對四書五經不熟悉,萬萬辦不到。

張牧不僅快速破題,說明他對四書五經,熟爛於心,其次,他還注意到了「代字」,對已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當真不簡單了。

接著,便是稍微有些難度的承題了。

只見張牧沉思一會,提筆寫到:「此孟子歷舉群聖之事,以證禹之非德哀也。不然,其如德何哉?此孟子歷舉群聖之事,以證禹之非德衰也。想其告萬章之意……。」

這幾句便是破題,進一步闡述題目,加以補充說明。

王宏泰看張牧寫的有模有樣,不禁微微的點了點頭。

不過承題、破題不算什麼,接下來最難的部分「起講」來了。

所謂起講,算是八股文之中最有特色的部分。因為從起講開始,便不能再用自己的觀點口氣來議論問題,而是要用孔子、孟子的語氣口吻議論,這便是最坑的「代聖人立言」

張牧到了這裡,便深吸了一口氣,沉思了大約一刻鐘提筆寫到:「吾子謂禹為德衰者,蓋徒知益之為舜、禹,而不知道啟之非朱、均也。切自古聖人之不有天下者多矣,豈獨益善,何則?匹夫而有天下者,非曰德為聖人而天遂與之也。」

看到此處,王宏泰忍不住一拍手道:「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研究了一輩子經文的王宏泰,看到這精妙起講,語法獨到,高瞻建伶,心裡便知道,張牧絕對是這塊材料。心裡暗道:「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絕對不像一個十三歲孩提所寫,真是可怕!其中「朱、均」乃是堯的兒子丹朱和舜的兒子商均,出自《史記·五帝本紀》,說明張牧這孩子對史學也有涉獵,這就更加不容易了。」

接下來便是八股文中最難的部分——八股。

所謂「股」就是指這一部分的對偶句,一組對偶句計兩股。

這一部分進步一申明起講的內容。而且要用對偶句,這便是充分展示考生的才學和能力,猶如針尖上跳舞,米粒上寫字,萬分苛刻。

這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多少考生都毀在這裡。

王宏泰研究經義文多年,對這一部分把握也不是很大,往往為了對偶,都會湊字而偏題。

他不認為張牧有這個本事,便輕聲說道:「不用著急,做不出來也無妨。」

「學生試一試。」張牧信心滿滿的說道。

又沉思了大約一刻鐘,張牧終於下筆了:「功不得違勢而獨立,名不得背時而獨彰,……「舜不遇堯,一耕稼之夫已矣,禹不遇舜,一崇伯之子而已矣。是故仲尼雖有舜禹之德,而所遇非堯舜也。熟委之以國蔫,蓋其德則是,其位則非,天亦何從而與天下哉!若夫有德矣,有薦矣,而亦不有天下者,何也?蓋匹夫以有天下者與繼世以有天下者,其勢相抵昂著也。……。大惡如紂,而後有牧野之誅。禹之天下,苟不遇桀,未亡也;湯之天下,苟不遇紂,未亡也。故益、伊尹、周公雖然有舜禹之德,有天子之薦,而所遇非誡紂也。啟之賢足以繼夏,而商則太甲;太甲之賢足以繼商,而周則成王。」

王宏泰看到這裡,心驚肉跳,不禁踉蹌後退了一步,不由面露苦笑,仰天長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豈是人力可為?」

大約一個時辰,張牧寫完,舉起來吹乾了墨跡,又仔細的看了幾次,自己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便忐忑的遞給了王宏泰。

然而,王宏泰卻看都沒有看,望著張牧一陣陣出神,他從張牧寫第一個字便開始看,這片文章理法精妙,語皆天出,行文開中有闔,幾乎可以和韓愈《對禹問》媲美。

他捫心自問,憑藉他的才能,是無論如何也不出來這樣的錦繡文章的。

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不知為何,王宏泰突然感覺自己真的老了。

「先生?」張牧小聲的叫了一句。

王宏泰才從天人交戰之中回過神來,用十分複雜的眼神望著張牧,欣慰的笑道:「如果你能保持這個水準,莫要說一個諸生,就是舉人咱們也考得。」

「當真?」張牧有些忐忑的問了一句,畢竟,他對八股文還是有些生疏,沒有多少自信。

「你只管好好溫習,其餘的事情交給我便是。張家看來要出一個人物了。」王宏泰感慨頗多的說道。

「先生,我現在擔心真要是到了縣考那一日,周姨娘一定會十分戒備。我眼下倒是有個法子能脫身,不過還要仰仗先生幫忙。」張牧小聲的說道。

「好說好說。」王宏泰顯然還沉浸在剛才文章內,一愣之後才道:「你且先說,我和你師娘幫你出出注意,這件事咱們務必要辦的滴水不漏,萬無一失才是。」

隨後,張牧小聲和王宏泰以及劉氏說完,三個人互相一看,當即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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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小雨依舊淅淅瀝瀝。

而天色早早的便陰暗下來,張牧的馬車到了角門,他下車朝著自己的獨院而去。

和王宏泰商議一番之後,張牧謀划許久的事情,終於看到了眉目。

眼下要做的便是溫習功課,以及更加的小心謹慎。

「站住。」

這個時候,張牧猛然聽張敖的聲音,回頭一看,當即露出了一臉傻笑。

張敖乃是周姨娘的兒子,也是張牧同父異母的兄弟,比張牧長三歲,去年成親。

今日的他,穿著一席藍灰色雲頭緞面道袍,腰間系著藍色絲絛,頭戴唐巾,看著倒是儀錶堂堂。

這要歸功於張牧父親和周姨娘有個好皮相,不過他雙眼布滿血絲,眼袋發黑,一身酒氣,天知道這是從那裡剛鬼混回來。

而跟在張牧身後的是穿著一領鑲邊銹紅鶴氅,頭戴黑氈純陽巾的道士。

這道士自號玉真子,年紀三十開外,身體微微發福,乃是城外青雲觀的道長,和張敖相交甚密。

「去那裡瘋了?怎麼也沒有個人看著你?」這個時候,張敖帶著幾分怒意,沖著張牧嚷嚷著。

張牧懶得和他交集,便依舊一臉傻笑。

這個時候松紋瘋跑了過來,急忙跪在地上道:「大爺,二爺剛上學回來。小的剛才在馬廄……。」

「少啰嗦,你小子可給我長好心眼。不然小心小爺收拾你。」張敖不耐煩的扔下了這麼一句,又瞪著張牧看了一眼,這才回頭弓腰笑道:「道長,這邊請。」

玉真子一欠身便朝著後院而去。

「哎呀少爺,別看了,讓我趕緊送您回去,不然一會我又吃不上飯了。」說到這裡,松紋便拖著張牧回到了他的小院。

丟下了張牧之後,松紋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張府晚飯比較早,松紋怕錯過了晚飯。

張牧目送松紋離開,安坐在書桌前,點上蠟燭,便開始背誦功課。

通常這個點鐘之後,這裡便不會再有人打擾,一般情況下,張牧沒有晚飯可吃。

不過這也給了張牧充足的時間來發憤讀書。

記得在前世張牧的一個領導說過,人這輩子能夠經受的苦難,都會成為日後成功的基石。

而在張牧看來,這些苦難便能讓他燃起無盡的怒火,就是這些怒火,支撐張牧走到了今日。

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張牧飢腸轆轆,便起身朝著廚房走去。

廚房就在後院的角落,距離張牧小院離得不遠,這也是張牧當初搬到這裡的一個原因。

輕車熟路的推開了廚房的門,只是黑暗中,一片混沌,長期營養缺失,讓張牧有嚴重的夜盲症。

好在憑藉對這裡的熟悉,順利的摸到了兩根水蘿蔔和幾個生雞蛋。

「今天運氣不錯。」張牧會心一笑,便朝著廚房外而去。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有腳步聲,張牧急忙躲在牆根。

「道長,這件事您真的可有把把握?」牆外傳來了張敖的聲音。

「貧道什麼時候說過假話?」玉真子便笑道。

「那萬一要是失敗了……。」

「張敖,我教歷來謹慎,這次貧道也是看你一心虔誠的份上,才給了你一個機會。雖然鏟王失敗了,不過,只要我們這次得手,大明必然大亂,到時候,這江南還不是我們的天下?你只不過是為敝教出點銀錢而已,但是如果事成,好處就不用貧道說了把?眼光要放的長遠一些才是。況且,這件事天知地知,就算是事情敗露了,跟你有什麼關係?」玉真子淡淡的一笑。

「道長說的及是。」張敖急忙笑道。

張牧聽到這裡,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屏住了呼吸。

然後聽著張敖將玉真子送到了角門,張敖這才一溜煙的朝著自己的小院而去。

回到房間,張牧將那些吃的一股腦的扔到了桌子上,大口大口的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定住了心神。

這玉真子和張敖來往密切,起初張牧以為這玉真子不過是想騙點香火錢,如今張牧才知道,這玉真子弄不好就是白蓮教的教徒。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教徒,他剛才提起的產王就是反賊吳奮兒。

這吳奮兒號剷平王,洪武十一年在湖廣聚眾謀反,被鎮壓之後,便躲了起來,一直到了十八年才再次謀反,號二十萬大軍,不過隨後被信國公湯和給覆滅。

這件事過去沒有多久,所以百姓們還記憶猶新,張牧是從府里的伙夫那裡聽到這個事情的。

張敖這是在參與謀反,這可是株連九族大逆不道之罪,如果事發,張家上下,一個都活不了。

想到這裡,張牧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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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指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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