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洪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洪水

金魚兒同全堂嬸原本隔三差五的就要去養濟院看看眾人,順道給孩子們帶些自己做的米糕、米餅之類的吃食。

日子哪怕再艱難,大人們忍忍也就過去了,可孩子們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只這兩天來,金魚兒同全堂嬸卻是再不敢出門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兩家還能有家可住的緣故。

一連發生了那麼多起搶劫衝擊商鋪的事兒,雖說誰都不能確定真是避難的鄉民們做下的惡事,還是城裏的那些地痞流氓們假借名頭趁火打劫。可官府轄管不住,人人自危卻是事實。

這種時候,人命本就不值錢,誰敢冒險,有些主家膽子小怕報復,可還是有主家同客棧掌柜的都連夜把租客連人帶行李的掃到了大街上。更有的就算是親戚,也顧不得往日情分了。親戚不可怕,可他們身後的村屯,卻實在叫人不得不防。

因着現如今宵禁形同虛設,三更天、四更天大街上照舊暢通無阻。不到早上,就沸沸揚揚的傳揚開了。

租房子與羅稻葵、全堂叔的那個主家這些日子以來也摸清了二人的體統,眼見他們關門閉戶,來來往往的就這麼幾個人,素日裏連個動靜都很少,很是規矩。再加上又是親戚朋友介紹來的,本就不大好意思攆了他們出門。

顧金蘭同那個幫着全堂叔找房子的房牙又都特地帶着禮物跑上門來,好話說了一籮筐,又去街坊四鄰那賠笑臉,因此再沒提過那些話兒,兩家人才得以安安穩穩的住了下來。

顧金蘭又特地避著亂時過來告訴金魚兒同羅梔子,「……外頭時局越發差了,你們在家關門閉戶的,等閑千萬不要出門,也不能應門。」

金魚兒連聲應了。果然關在家裏,別說去養濟院了,就是粥廠都不再去了。羅梔子也嚇壞了,窩在家裏隔着兩條衚衕都能聽到打打殺殺的聲音。該是怎麼個亂法啊!

心裏頭更是提心弔膽的,每天最盼著的事兒就是羅稻葵同全堂叔回來。

金魚兒羅梔子同全堂叔家的老老小小不敢出門,羅稻葵同全堂叔卻是再亂都要每日裏出去一趟的。看望養濟院、育嬰堂的親人,打聽顧家壩的消息,同時也得探查城裏城外的消息。否則那些個鋪天蓋地的壞消息,光嚇就能把他們嚇死。

這日兩人天不亮就出了門,沒走已是亂成了一鍋粥、根本管轄不住的東西大街,而是熟門熟路的七拐八繞的穿過一條條衚衕夾道,出城去粥廠領米。只領完米出來就皺了眉,這才幾天功夫。原本一人一升的米糧已是降到一人*了。再這樣下去,怕是根本支撐不完為期一月的正賑的。

全堂叔卻不似羅稻葵這樣心事重重,把米袋子揣在懷裏,拍着他的肩膀,「甭想那麼多了。餓不死能兌條命就成了。」

也只能這樣了,羅稻葵點了點頭。打聽了個遍也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兩人往養濟院去。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到了院裏頭的嘈雜喧鬧之聲。

羅稻葵嘆了一口氣,全堂叔一聽那如同蟬噪、水滾的嘈嘈聲,心裏頭就燃起了一把火。厭煩的不得了,朝羅稻葵道:「就說我沒來,你快去快回。」

羅稻葵知道全堂叔看不上這些人,並不敢勉強他,點了點頭就快步進去了。

因着前幾天裏正在有旁的村屯上門挑釁的時候,只顧著約束族人。「縮頭烏龜」似的躲在院裏沒有出門應戰,已是被族人挑落馬下,被逼着領着一家子搬出了養濟院,這會子也不知道流落到哪兒去了。

現在代領職務的是羅稻葵的一個本家叔叔,原本就是個硬脾氣的人物。因着養濟院的大門早已是被人砸開了,所以便把婦孺們安置在屋子裏,把一眾男丁們都安排在天井、游廊上隨時待命。

雖只幾天的功夫,卻已是打了兩架了。

原本都聽說羅家溝成了一盤散沙,以往吃過虧的還想着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免得把遺憾帶進地底下。哪知羅家溝確實七零八落了,可打起架來卻不輸人,依舊不怕死,打上門來的也就少了。

這些天來也有人家因着同樣的原因搬出去落腳,人數雖不多,卻也不只羅稻葵同全堂叔兩家。雖也有背地裏說他們是叛徒,可到底當着面還並不敢太過放肆。

羅稻葵找到游廊上坐着的三堂伯、七堂叔諸人,像往常似的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他們知道。又一徑進屋去尋了女眷們,把揣在懷裏的一小包米餅遞給羅瑞香,叫她分給孩子們。

三伯娘有老老小小一家子人要操心,又要應付沒完沒了的內訌,短短几天光景已是蒼老了很多。而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天最盼望看到的人就是羅稻葵同金魚兒的到來了。

拉着羅稻葵的手,問了問金魚兒、羅梔子還有全堂叔一家人的境況,又發自內心的道:「你們也不容易,這時節,還是顧好自己吧!」

不好說的是,就算顧著這些人,一個個也都不領情,何苦作踐糧食作踐好心。

羅稻葵笑了笑,沒有說話。不比他們有鍋有柴,烙個餅蒸個饅頭都便當,三伯娘等人去粥廠是只能打現成的粥回來喝的。

就算這會子的米質還不壞,也不至於能數清米粒,更沒有別的摻雜,可一連吃了那麼多天的粥,就是大人都受不了,何況孩子。趁著現在還有能力,能盡量添補一二就添補一二吧!

可這話一出,大伯娘不樂意了,「三弟妹,你這是什麼話,葵哥兒連十五個銅板一天的房子都住的起,哪裏在乎這點子眼睛裏都放得下的吃食的。」又嘟囔道:「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命都快沒了,還要假好心。」

話雖這樣說,卻是推著羅卷耳往前,眼睛鵹雞似的盯着那袋子,恨不得上手去搶,朝着羅瑞香大小聲,「我們卷耳的呢,卷耳的呢!」

看着羅瑞香遞了塊碗口大的米餅給羅卷耳,雖說一把奪了過來揣在了懷裏,嘴裏卻還要罵罵咧咧,「自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享福,留着嫡嫡親的大伯伯娘在這遭罪。睡,睡不好,吃,吃不好,就是上個茅廁還要從早排到晚,羅家溝的祖墳上真是冒青煙了……」

嘴裏不乾不淨的過了癮,倒頭就睡,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又打起呼來了。羅瑞香就又偷偷遞了塊米餅與羅卷耳,朝她做了個手勢。

雖說看不上大伯娘的為人,可對於羅卷耳這個小堂妹,羅瑞香還是心疼的。羅卷耳連連點頭,又拱起手謝了謝羅稻葵,又指了指大伯娘,示意羅稻葵不要放在心上。

羅稻葵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除了頭一兩回來大伯娘還期盼著羅稻葵給她找地兒搬出去,好聲好氣了兩遭后。之後的哪次來,大伯娘不是這一副欠了她八百兩的腔調的。更甚至前兩天聽說他們不曾給主家攆出去,當場就變了臉色,連聲說老天不開眼,他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忙朝羅卷耳搖了搖頭。

羅卷耳這才鬆了一口氣,背過人狼吞虎咽了起來。

羅稻葵看着就心酸了起來,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回到家,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盼了半晌的妯娌兩人,金魚兒依舊默然,羅梔子聽到育嬰堂一切如常的消息后,卻是鬆了一口氣,又拍著金魚兒的手勸慰起了她來。

羅稻葵看着黯然的金魚兒,心痛不已,「你放心,縣大老爺的家眷們還住在衙門裏,城裏頭的那些個士紳富戶也不曾搬走,想來不會有事兒的。」

羅梔子聽了也連聲應和,「是啊是啊,那些當官的、有錢人都最怕死了。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早就兔子似的跑的沒了人影了,哪還能安安穩穩的待到現在。親家叔叔嬸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羅梔子是真心這樣認為的,可羅稻葵有時候卻會忍不住的在心裏頭揣測,若是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就是想逃也沒地兒落腳的地兒呢?……

可這樣的話,他再是不敢透露分毫的。但看着強打起精神的金魚兒,還是心裏頭生疼。又想着這些天來都沒機會同金魚兒說上兩句體己話,這心裏頭更不是滋味。

屋子裏的氣氛陡然之間讓羅梔子覺著自己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看了看羅稻葵,又看了看金魚兒,突然之間心領神會,忙尋了個借口去了隔壁,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大白天的關上了門,金魚兒漲紅了臉。羅稻葵卻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坐在床沿上把金魚兒摟在了懷裏,哄孩子似的一聲一聲的哄着她。

金魚兒一開始還略有掙扎,可漸漸的,依偎在羅稻葵懷裏,聞着熟悉的味道,她再不想動了。

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始終沒有一絲半點顧家壩的消息,她只盼著這場災禍早日過去……

可就算日日祈神日日祝禱,兩天之後,夜半時分,呼喇巴喇的鐘鼓聲剛剛響起一聲,洪水就灌進了城。不過瞬間的功夫,水勢已是淹沒了各家各戶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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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慶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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