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國師

064 國師

屋內正燃著上好的安神香。

只是這香除了名貴外還嬌氣,需要點香人極為精準的計量與手法,而沈勁松,用他那雙握過利刃戰過沙場的手做到了。

示意石夏在屋外等候后,她反手關了屋門,一點點向內間走去。

不同於白日,此時地上鋪着綿軟的絨毯,一步步踏上去,悄無聲息。

將輕柔的簾幔捲起,看着床上的女子,容貌在由軒窗透進來的月光映照下,有那麼一瞬間竟讓她看到了睡美人般的姿態,肌膚如雪,眉眼秀美,全然不見一點老態。

沈醉墨眨了眨眼,剛才那幕消失,榻上之人還是蒼老與年輕並存的矛盾樣貌。

她坐在床沿上,輕輕咳嗽一聲。

原本兩隻手捏著被子,看起來睡得很沉很踏實的鐘子然慢慢睜開了眼。

只一眼,沈醉墨便發現了不同之處。

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或者說,即使會騙,那也是不容易騙不過她的。白日裏的鐘子然,眸子清澈見底,完全是孩童的天真與無知,而現在的她,眼中有着很濃的霧氣,根本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鍾子然一點點坐起來,絲被慢慢滑下,露出她在寬大下的乾癟身體。

她舉起手,對着那點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嗓音嘶啞,「這麼久了,還是會被現在的樣子嚇到。」

沈醉墨起身取了掛在床邊衣架上的外衣,給她披了,「還是不要着涼吧。」

「嗯,」鍾子然攏了攏那衣服,仔仔細細看着沈醉墨,「不愧是我的女兒,找到這裏來了。」

「……母親。」沈醉墨雖對外口口聲聲說着母親,但實際上對一個人喊著這人世間最為親昵的稱呼時,還是會不自然與不適應,前世,她本就是孤兒,一輩子都沒有這樣叫過,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鍾子然。

鍾子然眸光一暗,不再看着她,啞著嗓子接着道:「是我對不起你。」

「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女兒只是有些疑惑沒有得到解決罷了。」沈醉墨忙勸慰道,雖然同鍾子然沒有什麼感情,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鍾子然絕對是愛這個女兒的。

她一項對真心待她的人回以真情,比如老頭子,比如大師兄,比如……腦中躥出一道人影,嗯,蘇佑。

見鍾子然還是不言語,沈醉墨想了想,主動挑起話題,「母親是故意讓他聽到的吧?」

「嗯,」那個他,無疑就是沈勁松,鍾子然臉色微變,答道,「我每天只有這個時辰能恢復神智,那幾日我故意在夢中叫了你的名字,讓他以為你對我病癒有幫助,好向國師請帖讓你回來。」

「那母親身體……介意讓女兒把把脈?」得到鍾子然同意后,凝神替她把起脈,除了極度虛弱外,並不能看出別的徵兆。

「墨兒,你看不出來也是正常。我該是中了毒。當年……」

她是傲骨傍生的堂堂安平郡主,任她再如何為情所傷,為家事憂擾,也是絕對不會跳崖自殺的。人總得好好活着,才會有希望,何況當年一切並沒有完全脫離她的掌控。

那夜,是有人使了詭計,使她產生幻覺來了崖邊,那崖很高很抖,她在跌落的瞬間恢復清醒,一掌劈向自己的心脈,受傷瞬間將全身內力轉移至此。

設計之人顯然不讓她死,一張銀絲網兜住她,將她困住后,強喂下藥丸。

藥丸入口即化,無色無味。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灼燒感讓她痛苦不已,在地上翻滾。

她雙眼赤紅充血,顫抖着手伸向興緻勃勃看着這一幕的幾名黑衣人。她的頭已經抬不起來,只費力伸出痙攣的手抓住了其中一人的靴子,看了一眼后,陷入黑暗。

「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也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鍾子然嘆氣,「不過要不是當年拚死護著心脈,讓毒不至於侵入,我怕是現在這一時半刻的蘇醒也都是不可能。」

「母親你看到了什麼?」

「龍紋,有桑國皇室象徵。」鍾子然握了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一筆筆劃過,「有桑的龍紋大體相同,但每個支系在龍紋上又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以便區分,但是這個龍紋是哪個支系的,我不知道。」又在她掌中劃了一遍,「可記下了?」

「嗯,記下了。」

「至於說的話,我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因為父王之事,想斬草除根,為何那天不直接殺了我?那天當中有一個人說,讓我生不如死,神智錯亂,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停了停,繼續道,「我沒想明白。」

「母親,這些事,我以後會去弄明白的。母親,你累了吧?」

「也還好……」鍾子然捏了捏眉心,「墨兒。當年我之所以要和於錦說你不是他親生,是因為只有這個辦法,才能救你。父王大禍臨頭時,遣了心腹給我送信,因時間匆匆,信中未能詳細說明。只是讓我保你,保孩子,如實在不可,可向國師求助。」

「你大約不知道吧,」鍾子然笑了笑,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語氣也多了絲綿軟,「其實我小的時候,也在長生殿上待過一段時間,所以……」

「嗯,所以我才能知道母親你這個時候會清醒這件事。」

那天她無意之間翻到的小冊上的註釋,明眼一看沒有什麼,但在長生殿中待過的人都不難發現那些註釋當中隱藏的長生殿中特殊的傳遞信息的方式。串聯起來,就是,丑時相會。

「有時候夜裏恰巧醒了,他會……」鍾子然臉色莫名,「拿點這種小人書來,陪我一起看,我也就趁這個時候留下點記號,希望有人可以看懂。」一番沉寂后,鍾子然轉移了話題,「國師大人身體還好吧?」

「好,棒極了!」腦中什麼東西飄過,她把那快飄走的記憶碎片抓回來,「不是,以老頭子的身手,想救我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幹嘛要搞這麼麻煩?!」看她被抽得血肉模糊的再姍姍來遲來救,很好玩是么?

「……」鍾子然愣了愣,答得話卻忽略了她的重點,「老……老頭子?」

「可不是!」沈醉墨激動道,「老頭子整天板著張臉,天天指着他那一頭白髮提醒我要尊老愛幼!」

「……」鍾子然再次忽略重點,「……白……發?」

「是啊!」聽大師兄說,老頭子長壽,到底活了多少歲誰都不知道。

「好……好吧,」鍾子然又捏捏眉心,露出倦色,「我小時候見到的國師大人當真是丰姿無雙,容貌傾城。」

這下輪到沈醉墨抽嘴角了,「……看來他是真的老了。」

「嗯,一切自有天命,國師大人既然在那個時候救你,肯定有他的原因。我雖不知為什麼父王讓我一定要護下你,也不清楚為何有桑皇室中人會對你有興趣,但不可否認的是,唯一能夠保住你的只有長生殿……」鍾子然的聲音越來越低,「國師大人清風道骨不隨意干涉世事,他能答應救你,我已十分感激,至於什麼時候,什麼法子,都不重要……只是苦了我的兒子……」

隨着最後幾句呢喃,鍾子然原本直立的背慢慢鬆弛,沈醉墨將她安置在床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母親,你睡吧。」

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稀罕毒,鍾子然每天在丑時恢復神智,但也只能維持小半個時辰。

心中疑慮去了大半,也略有些輕鬆,只是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是什麼。

月色朦朧,她看向那點點光芒,忽然覺得面前的是一團漆黑,黑得徹底,彷彿從她下山那刻起,有一團巨大的迷霧就把她籠罩了。

她腦門兒有些疼,想到了宿命兩字。

從來到這裏,到長生殿中七年美好時光,到如今,鍾子然所說的一切她都記下了,不管她是不是個異世而來者,這當中謎團,她都有責任要去解開。

不過……她有些忍俊不禁!那個,古板,冷臉,厚顏的老頭子,居然有容貌傾城,丰姿無雙的一天!居!然!

她回長生殿後一定要去好好研究!

若說大師兄妖嬈,二師兄嚴肅,三師兄不着邊際,那老頭子就是這三者的完美結合與升華版!

前世她因溺水對游泳一直心懷恐懼,當她傷好了大半眼淚汪汪瞧著一心想讓她學會游水的老頭子時,這傢伙居然那麼不靠譜的一腳把她踢到湖裏。

深秋啊,湖水冷徹骨啊,她傷還沒好啊!

好在老頭子明白的不算太晚,把她撈起來后,順手甩進了炎譚!

這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真的好嗎?!

你確定你是那個仙風道骨人人敬仰不染塵埃的傳說中的國師嗎?!

當時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去抵抗,只幽怨地望着他。

在傷被折騰得反覆了一次后,她又被丟到了水中,只是這次是溫泉。

老頭子還是有點智商的,於是拿着竹枝在泉邊候着,她哪裏冒出來打哪裏,生生逼的她漸漸去適應了水。

那些天,她看到水,小腿肚子都在抖,天天喝了一肚子泉水,能不抖么?!

這樣一個腹黑、為老不尊的老頭子,居然俊美過?

她有些異想天開的想,難道是被雷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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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之狂妃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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