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畫眉深淺

第四節 畫眉深淺

第二天午後,朱左裘帶着朱逸風去拜會慶遠府的府尹高聖大人,二家是世交,所以來往起來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就跟自家親戚竄門子一樣。

朱逸風也不知自己是多少回來到高府,但每次前來,都會被高府里另有情調的樓台閣宇,小橋流水所打動。他知道高聖除了有一個草包兒子兼自己的死黨高襄外,還有一個秀外慧中、美艷智珠的女兒,閨名流韻。高流韻在慶遠府里聲名遠播,不僅因為她的無雙容顏,還因為她胸中極有才學,高府里的山水風物就是高流雲佈置的。平常人見到高流韻,都會口麻耳木,驚人為天人,但朱逸風是與高流韻從小玩到大的,也許是接觸多了,反而見怪不怪,在她面前嘻皮笑臉沒個正經。倒是高流韻平時對男人都視為蠢豬芻狗,不假顏色,對朱逸風卻是另一番情趣,和顏溫婉,有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情景落在高府上下眼裏,產生了不同的反應。高流韻的哥哥高襄與朱逸風要好的恨不得穿同一條褲子,當然高興的不得了,到處揚言他妹妹是非朱逸風不嫁,倒好像他是一家之主似的。但真正能作主的高聖,對朱逸風別有一番看法,他把朱逸風看作自家子侄,疼愛有加,但對朱逸風整日無所事事,惹事生非,尋花問柳的風流性格十分看不習慣,作為父親,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沒有根性的子弟,表面不好說什麼,暗地裏常常告誡自己女兒最好離朱逸風遠著點。不同的態度,聰明如朱逸風不可能看不出來,要說到他對高流韻的感覺,是那種介乎親情和友情之間,若即若離,說不清道不明,就因為這樣,他乾脆依著自己的性格,隨性而行,即不刻意追求,也不刻意拉開距離,反正將來事,一切隨緣就是了。

朱家父子來到高府,馬上受到最高規格的待遇,高聖親自出門迎進來,一翻客套寒暄過後,朱左裘與高聖到后書房密議。朱逸風明白他們又要對當今的政局進行研判,以便作出最有利已方的措施。朱逸風無所事事,就像回到自己家裏一樣,到處亂逛,他決定先到朱大小姐的香閨去走一趟,記得好久沒有去了,真有點兒想了。

朱大小姐的香閨在後花園處,那裏前頭處著一個嶙峋突起的大假山,在金色斜陽下看得清清楚楚,香草冷藤在假山上披得一頭一臉都是,有一股小泉在葉縫中緩緩流出,就像一條銀蛇遊戲在山藤間,讓人一看之下,就有一種清涼的感覺,外面的酷夏也被這一股清氣擋在了外頭。都是朱逸風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了,但不知為什麼朱逸風這次看到,心裏似乎產生一種特殊的感覺,就覺一絲溫暖在心間縈繞,他心裏一動,在香草中覓得一支淡紫小花,小小植物貼地生長,朵瓣伸出長條的一枝小蔓,頭頂綴著這朵雖然小,但清香撲鼻的小花,他一把把小花拉了出來,咬在嘴邊,手在假山上一按,就飛身躍到了假山頂,也不停息,單腳輕輕一點,身子就像大鳥一樣飛向假山後的樓閣,手在二樓外廓欄桿上一搭,身子進入了回廓,伸頭往打開窗子裏一望,一個羅裙素雅,身姿曼娜的修長身影映入眼帘,高流韻果然在,她背對着朱逸風,正在輕捏畫筆,丹青潑墨呢。

朱逸風看見高流韻畫的一是個仕女,像容端莊優雅,神情風吹雲談,說不出的自然寫意,倒和高流韻有八分的相像,心道,原來這個小妮子正在繪自畫像呢。

高流韻正在用筆尖修飾著圖上仕女的秀眉,口裏輕輕哦著:「畫眉深淺入時無。」

朱逸風再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畫眉到底如何,是要等你將來的夫婿來品評的喲。」

高流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在私閨里的密語會被外人聽到,紅暈一下上了耳根,猛一回頭,看到是朱逸風,輕吁了一口氣,嗔道:「你這人,怎麼能偷偷聽人說話!」

朱逸風笑說:「不是偷偷聽,怎麼知道我們的流韻大美女也思春了呢。」一抬腳,就是窗台上跨了進來,也不理高流韻又羞又窘,跺腳不依,從書桌上拿起仕女圖,細細觀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還抬眼和高流韻本人對比,搖頭晃腦,嘴裏說:「看了這圖,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們的大美女不是吹的,是真美啊。」

這世上居然還有對真人視而不見,反而對畫像大讚美的人,高流韻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嬌指點着朱逸風說:「就沒見過你這種人的!」

朱逸風還在搖頭晃腦,突然盯着畫像,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不對,不對。」

高流韻對自己的畫功挺自信的,突然聽朱逸風說不對,真以為圖上有哪裏畫得不妥,好奇地著嬌首從朱逸風身邊伸了出來,望向仕女圖,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不對啊。

朱逸風抬手拿起畫筆,在色盒裏醮了醮,然後在仕女圖上輕點了幾筆,畫中美女鬢上出現了一朵淡淡的紫色小花,立時使美女在庄麗中多了幾分嬌艷,烘托出美女的美眸盼兮,眼波流動,就像要從畫中走下來一樣。

高流韻心中暗贊朱逸風的畫功了得,突然想了什麼,伸手往自己雲鬢一撫,果然多了一朵小花,也不知朱逸風使了什麼手法,偷偷給自己戴上的,紅暈又慢慢浮上嬌顏,果然秋波似水,美眸流韻了。

朱逸風看着高流韻眼兒越來越溫柔,嫵媚萬分,香風撫面,心裏痒痒的,風流心兒又活了起來,不由自主就要伸嘴去吻眼前這又嬌又溫的唇兒。

突然窗外傳來咕一聲怪叫,伸進一個又丑又大的蟆蛤頭,把這美好的一幕吹得煙消雲散。

窗外站的不用說也是高襄這小子,他還誇張地掩住眼睛,大叫:「我沒看見,我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

朱逸風恨得牙痒痒,這個高襄,自己親吻大計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偏偏被他攪黃了,真是不知來遲一步?

高流韻臉皮兒紅得都要砍得破了,羞得背轉過身去,再也不看二人。

朱逸風知道如果這時自己再呆下去,只會讓高流韻更羞,於是輕輕拍拍她的香肩,一跳跳出窗枱,夾起高襄就飛下樓去,一路狂奔。

高襄雖會武功,但不高明,被朱逸風夾得氣喘不過來,再加上速度太快,風颳得臉上生痛,哇哇大叫着:「朱大,朱大,你這是幹什麼啊,想謀殺啊,不就是打擾了你和我妹妹的好事,但我怎麼說也是你的大舅子啊,那有妹夫這樣對付大舅子的?」

朱逸風才不理他,由着他在那裏鬼喊鬼叫,一直到翻出了高府的后牆,來到一個僻靜小巷,才一把把高襄扔在地上,笑着說:「唉,美女就在眼前,馬上就要上手了,被你這麼一叫,什麼鬼也嚇跑了,還敢講什麼妹夫,大舅子的。」

高襄說:「沒事,沒事,以後還有機會的。」一拍胸口,很義氣的說,「而且,我也會給你們創造機會的!」

朱逸風知道高流韻聰慧得很,哪有那麼容易創造機會,搖搖頭,說:「我說高襄,你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吧?」

高襄叫:「當然不會,我剛從外面回來,聽說你在我家裏,就來找你啦。」

朱逸風斜着眼睛看着高襄:「就是這樣了?」

「還有,還有就是我和梁胡兒約你一塊兒到滴翠閣喝酒。」

朱逸風看高襄吱吱唔唔的樣子,更是認定他這麼急着找自己不會那麼簡單,也不說破,故意說:「哎唉,喝酒啊,我今天要和我家老頭到城外夜獵啊。」說完,就準備起步往回走。

高襄急了,一把拉住朱逸風,陪笑說:「別,別嘛,你看看這天氣,多熱啊,那些獐子狐狸什麼的,早躲在洞裏乘涼啦,哪裏打得到什麼獵物,還是跟我到滴翠閣去,那裏又涼快,又有美酒,還有美人,多爽啊。」

朱逸風見高襄就是不說實情,頭也不回,繼續要走,說:「你不知道,我剛才又被你家老頭子教訓一通,我覺得你家老子說得有理啊,決定洗心革面,不再胡鬧了。」

高襄急了,汗一下淌了下來,失色大叫:「朱大,我家木板老頭子的話你也信?別,別,你真的想不理我們了?那準備做什麼啊?」

朱逸風板着臉說:「是啊,我決定了,學你家老子戒葷戒色,吃素念佛!」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高襄也笑了起來,他太了解朱逸風了,讓他戒葷戒色,打死也不相信,放心下來,知道朱逸風是在捉弄自己,涎著臉兒湊了過來,笑着:「老大,你就別逗小弟了,其實這次請你去吃飯,還真有點兒事。」

「什麼事?」

「那個李二歪也在。」

「李二歪,不就是採辦大臣李春的侄子李天德嗎,他和你勢不兩立,你倆怎麼會混在一起了?」

高襄愁眉苦臉說:「唉,就是因為他在啦!昨兒個梁胡兒在那裏吃飯的,與李二歪發生點衝突,他揚言今天兒還會來,膽小的就別去。他這樣說了,梁胡兒怎麼能不去?只是梁胡兒又擔心李二歪會擺什麼勞什子鴻門宴,所以就讓我來找老大您壓陣啦!」

朱逸風知道梁胡兒是支煮熟的鴨子,只有嘴硬,沒準心裏真害怕了,兄弟有事,自己就沒有理由不出頭,一拍胸口:「走,我們就去會會李二歪的鴻門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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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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