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不作死不會死

「你若想回去，我送你回去。」凕滄道：「你一個人危險。」

「所以你追過來是想送我回去？」顧綿綿睜大眼睛問道。

凕滄看著她，不明所以。

「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去也可以。」

這大概是他的妥協了。

但是顧綿綿卻被氣的直想吐血，這施捨的語氣是鬧哪樣？不情願的樣子是擺給誰看？人家不求她去，她也沒必要熱臉貼上去自找沒趣。

「不用了，我一個人很好。」顧綿綿對凕滄道：「你去你的人間，我去哪兒跟你沒關係。」

顧綿綿說著往前而去，凕滄卻攔住她。

「我送你回去。」

要是平日里，這算作體貼的言語和行為，顧綿綿肯定高興。但是現在，此時此刻，反倒弄巧成拙。她一把推開凕滄，道：「不勞費心，我自己可以走。你還是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趕緊去找你的婉鳳仙子吧！」

凕滄伸手抓她，顧綿綿直接拂袖，凕滄再伸手，顧綿綿毫不客氣的擋開。

凕滄目光沉一下。

「你要一個人回去？」

「你這麼想送我回去，是害怕我半路偷偷跟著你？你放心，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食言！」顧綿綿應聲道。

凕滄默然，「我並非這個意思。」

「我不管你什麼意思，讓開！」顧綿綿懶得同他再說話。

「這一路並不太平，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凕滄頓了頓道：「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攔在顧綿綿面前，低頭看著她，眉目冷漠。

顧綿綿心中抗拒之意湧起，二話不說直接開打。她學的法術並不多，全是凕滄教她的，其中攻擊類法術更是屈指可數，她也沒指望自己能打得過凕滄，所以只是虛晃一招，待凕滄伸手去擋，直接一個閃身躍出數步，眨眼功夫便已遠去。

不過凕滄並非凡輩，很快追上，他掠至顧綿綿身旁，伸手要去拉她。

手碰到顧綿綿的肩上，有一股力量如同洪水暴發似的，猛然衝擊而來，一時不防，將凕滄逼的後退數步，再站起時，哪還有顧綿綿的身影。

凕滄站直身體，眉頭緩緩皺起。

追還是不追？

顧綿綿身體里那股力量在保護著她，不用擔心她的安全。就讓她先回去，待他找到婉鳳仙子后再去同她解釋未嘗不可。

這時候追上，她尚在生氣，只會將事情弄得更糟，就這麼讓她好好冷靜一下吧。

凕滄考慮片刻，最終選擇轉身向人間而去。

另一邊，顧綿綿離開凕滄好遠后才敢停住腳步。她喘著粗氣，站在不知名的地方，心裡又是沮喪又是痛快。僅僅修鍊一年，她已經能夠甩開凕滄，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凕滄故意放水的原因。他是真的不希望她跟著去人間找婉鳳仙子。

從出發到現在，凕滄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顧綿綿以前想不明白為什麼，現在似乎有些明白，凕滄不希望她跟著他一起去找婉鳳仙子。原因她還想不到，但是能感受到凕滄對她跟著一起去有些抗拒。路上他很少跟她說話，與之前在界印山時簡直判若兩人。

「為什麼不讓我去，到底礙到你什麼了？」顧綿綿氣呼呼的對著空氣道。

她抬頭看了看周圍，好像還在妖界的範圍內，不過荒郊野嶺的，她原本就是路痴，加上對這裡也不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凕滄會不會追來？

顧綿綿回頭看看，沒半個人影，又等了半天，始終沒見到人，確定了凕滄真的放棄追來，默許她自己回去的事實。

可是，怎麼回去？

這又不是城鎮，可以一路問人，荒郊野嶺的，連個問路的都沒有，到底要怎麼回去？

一時衝動的後果終於浮現眼前。顧綿綿坐在大樹下，啃著乾坤袋裡的零食，唉聲嘆氣。所謂不作死不會死，大約就是她這種情況了。

跟凕滄慪什麼氣啊，讓他把自己送回去就送回去，現在這樣，凕滄去人間找婉鳳仙子，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蘭心她們都以為她跟著去了，她一個人在荒郊野嶺迷路估計都沒人知道，荷包里只有零食可沒糧食，前途怎麼看都渺茫。

喝了完帶的水，又啃了個桃子，林子里已經開始起霧了。

夜晚降臨，溫度驟然下降，顧綿綿感覺有些冷，取了件袍子穿上，又搜集了周圍的乾燥的樹枝枯葉，用法術點燃，坐在火堆旁邊烤火邊想著怎麼回去。

第一個單獨過的夜晚。

身邊沒有人，周圍樹木茂密，紅色的火焰一招，樹枝的陰影在光的映照下張牙舞爪，似猛獸惡鬼，看起來陰森恐怖。

顧綿綿自我催眠了半天，在火堆旁鋪了個攤子，把袍子當被子蓋住，湊合睡一晚。

凕滄比顧綿綿還簡單些，他是神龍之體，寒暑不侵，加之本身也不是嬌慣之人，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就能當成休息，有時候都不睡覺，找個地方直接打坐到天亮。

不過今天，凕滄顯然沒心思打坐。

月懸高空，群星相互呼應閃爍，構成一幅波瀾壯闊的星空圖。

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欣賞夜景。自從救了顧綿綿將她帶回龍宮，她就一直跟在身邊。白天要教授她法術，晚上她睡不著還喜歡拉著他去欣賞夜景，生活看似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因為多了一個人，似乎又與之前的不一樣。

凕滄少話，不苟言笑，整日里板著一張臉，天界人人都言難以相處。顧綿綿卻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整日里纏著他，做這個做那個，他不笑她來笑，他不說話她一個人也能說得天花亂墜自顧自的開心。

有時候會覺得很聒噪，像是身後跟這個小尾巴，無論去哪裡都跟隨。但在偶爾的寂靜中，顧綿綿的存在讓凕滄鬆了口氣。

婉鳳仙子跳下輪迴台後，若非有顧綿綿陪伴，他也不會這麼快就平靜面對。界印山上，他從前一個人曾守過，雖未覺得寂寞卻也難免有些空曠，這次有她在，似乎連時間都流逝得快上許多。

凕滄望著天空，心裡卻不免想到當日南華上仙對他說的話。

若是此生不動情，不觸情，便也無懼，但若一夕動情，是緣是劫就要看你自己了。

以前他未明白這句話的深意，如今與顧綿綿日漸相處下來，心裡漸漸有了觸動。

在界印山的一年，足夠他冷靜下來好好思索婉鳳仙子的話，好好思索自己心裡是被什麼觸動，是因什麼人而起漣漪，還有這一趟人間之行，到底有沒有必要。

顧綿綿問凕滄，是不是不想她跟去。

凕滄確實不想她跟去。

他心緒複雜，心如亂麻。見到離塵與顧綿綿湊那麼近，驀然生出不悅之情，見到顧綿綿幫離塵說話，隱隱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出口諷刺。他變得不像自己，他覺得現在的他很陌生。他不覺得這是情，因為還不足夠，卻又無法割捨。

什麼是情，是對婉鳳仙子的一腔熱血，還是對顧綿綿的無法割捨是情？他分不清楚。

從未有人告訴過他，什麼是情，什麼是愛，他自天地而生，便高高在上，俯視眾生，未有過凡人一般的七情六慾，自然也不懂情與愛為何這般複雜，似層層迷霧，猜不透看不透。

入夜時分，林中寂靜一片，連蟲鳴鳥叫聲都消失無蹤。

凕滄輕輕嘆息，便將滿心思緒隨嘆息壓在心中。

也不知顧綿綿現在怎樣？有沒有平安回去，還是在某個地方如他一樣休息。

她是凡人，法術只學了一年，縱然天賦不錯，也不能一步登天。她身上有法寶能夠保護她，但若遇到狡詐的妖物或者能力強橫的，也有可能破了法寶的防禦，傷到她。她回去的路經過妖界山林，裡面很可能就有大妖或者心懷不軌的妖物存在，要是不小心撞上，性命難保。

直到現在，真正靜下心來，凕滄才想到。就算沒人傷害顧綿綿，但在妖界她不識路，找不到問路的要怎麼回去？

妖界山巒起伏，叢林密布，依照顧綿綿那個走哪兒都能迷路的迷糊性子，說不定真的有可能在叢林中亂逛，卻找不到出路。

她隨身帶的東西不多，吃喝更少，原以為是去人間所以特意帶了銀錢，說是要找個好廚子大吃大喝，如今去不成，身邊也就剩下臨行時蘭心給準備的點心和果子。

凕滄猛地站起，抬腳便要去尋她，卻又遲疑了一下，停住腳步。

顧綿綿沒有想象的那麼弱，她雖只修習短短一年的法術，但是吃過蟠桃等物，修為已經到了辟穀之期，就算不吃不喝也絕對不會如同凡人似的。她身上帶著他給的玉牌，若是真有性命之憂，玉牌會有明示。

最關鍵的是，現在回去找她，要如何面對？

道歉嗎？他確實不想她跟去人間，想一個人好好想想。不道歉，依照顧綿綿氣沖沖離開的樣子，肯定如之前一樣，鬧的不歡而散，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凕滄猶豫了片刻，最終選了個折中的法子，先不去人間，在妖界停留。等到蘭心那邊傳信，知曉顧綿綿真正回到龍宮時，再啟程去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