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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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黛玉看迎春掩飾,便上前去擼起了迎春的衣袖,卻見其白皙如玉的小臂上一道划痕,雖已結痂,但那褐色的一道傷疤仍然是觸目驚心。

「他打你?」黛玉立時豎起了兩道翠眉,眼中也隱隱含著怒氣。

「沒有!」迎春搖頭,極快地否認,隨即低下頭去,試圖掩飾眼中的黯然。「這傷是我不小心摔倒在桌角上蹭的。」放下袖子,迎春不想再去回憶那個不堪的晚上。洞房花燭夜,本該是每個女子最美好也是最幸福的回憶,可是之於她的卻只有痛苦與屈辱。

「妹妹,你別問了。」轉過頭,不願意去面對黛玉純澈如秋水一樣的眸子。那讓她越發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潔之人,更何況這樣的事情又如何啟齒?

從迎春的表情和態度,黛玉似乎察覺了什麼,她拉著迎春,對後面的紫鵑、雪雁幾個道,「你們幾個在這附近看看吧,我和二姐姐說幾句悄悄話。」打發了丫頭們,兩人來到紫菱洲的房中。房子一直有丫頭婆子洒掃照料,倒也還算乾淨,有丫頭看她們兩個進來,忙沏上茶水。迎春獃獃地坐在桌前,看著桌上擺著昔日常用的棋盤,默然不語。

「二姐姐,我在這府中幾年,能讓我感受到單純的親情和溫暖的,也不過是你和四妹妹。說心裡話,我希望你們都能幸福。可是看看你今天這樣,我也知道,你過得並不好,二姐姐,咱們姊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黛玉誠摯的目光看著迎春,她是真的想幫她,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好妹妹,你……別我問了。」面對著黛玉的關心,她終於是落下了眼淚。原打算隱藏的情緒似乎都隨著那一滴淚爆發出來。這府里的人才是她的娘家人,可是又有誰看的到她勉強笑容背後的心酸與難過,沒有人問起,也許是因為不關心,也許是不想惹麻煩,可唯有這個表妹卻在此刻說,她希望自己能幸福!她還有資格幸福嗎?原以為離開了這個府上,揭下了木訥呆愣的面具,孫家會成為她真正的家,可是就在新婚之夜,那雪白的元帕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迷離的眼光透過那黑白的棋子、縱橫的棋盤,似乎又回到了那滿室鮮紅的新房。孫紹祖的動作算不上溫柔,有幾分慌亂、幾分緊張,就像是一個毛頭小子一般,甚至不得其門而入,將她弄的生痛都不自知。

粗重的喘息漸漸平歇,他終於翻身倒在自己的身側,一雙虎目深深地看著她,略有些粗糙的大手卻橫過她的腰身,將她攬在懷裡,在她耳邊悄聲道:「迎兒,以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一定會好好待你!」迎春忍不住羞紅了臉伏在他的懷中。紅燭跳躍,他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來,似乎也帶著一絲不自然,「適才我有些莽撞了,你……還疼嗎?」

迎春不敢睜開眼睛看她,可是那溫熱的氣息噴洒在臉上,卻也讓人難以忽略他的存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她正自羞澀無比,孫紹祖卻已然坐起身來,在床頭的抽匣中不知拿了什麼東西,竟然掀開被子,略有些強勢地掰開了自己的腿,迎春羞不自勝,如玉如脂的身體瞬時便如熟透了的蝦子一般,清涼的油膏抹在火辣辣的痛處,迎春立時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可是那股感動尚未歇下,就聽得孫紹祖一聲怒喝,「賤人,你……你竟然不是完璧?」手中的藥瓶猛然摔在地上,「嗆啷」一聲那精緻的玉瓶依然是粉身碎骨。

迎春還未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臂上猛地一緊,已經被孫紹祖給強拉了起來。意識到自己此刻渾身**,迎春隨手想要拉被子蓋住身子,卻不防眼角瞥到了床上的那塊元帕,它被揉的皺皺巴巴一團,可依然可以看出上面除了一些透明的液體,依舊是潔白乾凈的。迎春只覺得腦中「哄」的一聲,有什麼炸開了一般。

對上孫紹祖盛怒中的臉,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迎春覺得無措極了,這怎麼可能?她從未接觸過外男,甚至連自己的父兄都很少見面,唯一接觸的比較多的就是寶玉,可是她一直都會注意保持距離,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清白之身,可是為什麼?那帕子上竟然沒有落紅?「不,不可能……」元春喃喃著,眼睛里已經只能看的到那塊雪色的帕子,瞬間,她好像發瘋了一般,以著驚人的力量掙開了孫紹祖的鉗制,顧不得赤身**的羞澀,搶過那塊帕子攤平了仔細查看,可是,還是讓她失望了。沒有,連一絲絲的血跡都沒有,潔白的帕子似乎也在嘲笑她一般。

迎春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原以為自己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幸福終究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溜走了。上天為何如此待她,明明她自己心裡知道自己乃是清白之身,可卻偏偏沒有落紅,這……讓她縱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看到迎春木然的樣子,孫紹祖心中更怒,恨恨地瞪著她,手指幾乎掐進了她的肩膀,「你……不想說些什麼嗎?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你說啊!怪不得你父親一聽不用還那五千銀子就高高興興地把你許給了我,原來你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破爛貨,我……我真是瞎了眼,以為你是個溫柔體貼、貞潔良善的女子,沒想到……沒想到你……」孫紹祖氣憤之下,一時聲噎氣堵,再也說不下去,只是狠狠一個耳光扇在迎春的臉上。

迎春正自悲苦,哪裡防備,竟然被他一把掀下床去,身子一歪,胳膊本能的往面前一擋,卻是被那雕花的床腳給劃破了一大塊,血瞬時涌了出來,迎春強忍著想要爬起身,腳踝卻是崴了一下,一沾地就是鑽心地疼痛。

孫紹祖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徑自撇開頭去,自拿了中衣套在身上。

「大爺,奶奶,可是叫水嗎?」被孫紹祖趕到外間的丫頭聽到裡面的動靜,在門外問道。

「滾,都給我滾!」孫紹祖怒喝一聲,似乎滿腔的怒火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地方。外面的丫頭哪裡還敢出聲走,縱是司棋、秀橘雖覺得不對,卻也被孫府的丫頭給拉走了。孫紹祖性子略有些急躁,伺候過的丫頭都知道,平時還好,倘若有了什麼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去打擾他。

「說,那個男人是誰?」孫紹祖再次逼近她的面前。

「沒有別的男人,我真的是第一次。」擦乾淨了淚水,迎春抬起頭與他對視。

「第一次?」孫紹祖諷刺地挑了挑嘴角,眼中的邪魅陰狠嚇到了迎春,這與剛才那個聞言軟語的男人確實是同一個人嗎?

「爺如果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畢竟這是不能證明的。既如此,爺就休了我吧!」與其被懷疑,被羞辱,背負著這樣的包袱生活,她寧願被休。儘管知道被休棄的女人從來沒有好的下場,儘管知道賈府也許會從此對自己關上大門,可她還是容忍不了孫紹祖那嘲諷而又鄙棄的目光。如果她的死可以結束這一切,那她絕不懼死!

孫紹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笑著掐住了她的下巴,「想死?沒那麼容易。難道我就白白給了那賈赦五千兩銀子,給了他數不清的古董玩物,還有那不菲的聘禮嗎?休你,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情!賈迎春,別忘記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孫府當家奶奶!沒有我的允許,你什麼都不許干!否則,別怪我心狠。哼!」孫紹祖說著,也不去管迎春,自在床上坐了。被再次推到在地的迎春沒有看到,孫紹祖氣急敗壞的同時,眼中卻也有著一抹別樣的傷痛。

喘了幾口粗氣,孫紹祖再度開口,「我可以瞞下這件事,以後在外面你還是好好給我當你的孫家大奶奶,但是回了房中,你就只能是我的玩物。」惡狠狠地扔下這句話,孫紹祖拂袖而去。卻對外面的丫頭吩咐不準進來打擾大奶奶休息。

迎春只在地上躺了半晌,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進濃厚的髮絲,連身下的地毯都打濕了一片。初春的天氣卻是極冷的,屋裡雖然燒了火龍,但赤著身子的迎春身上依舊是冰涼一片。這一夜,她再也沒有合上眼睛。

次日一早,孫紹祖從外面進來,徑自割破手指,染紅了那塊元帕,帶他去敬茶,在外面儼然是夫妻恩愛、琴瑟和諧。孫家的長輩也都對她還不錯,至少沒人為難她,一個個都是和善的,都說婆媳是天敵,可是婆婆卻也並沒有為難她,讓她立規矩,反而拉著她說了很多話,也是從婆婆的嘴裡,她知道孫紹祖之前一直在軍中生活,從來沒有沾染過女色,也極少有能入他眼的女子,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尚未成親。婆婆還說,他們家裡是大同府的,這次進京是專門來參加他們的婚禮,等過段時間就要回去的。這個小家只有她和孫紹祖,囑她如何打理家事,如何照料夫君。

她偷眼看去,孫紹祖正在和別人說笑,完全看不出昨晚的暴怒,似乎他們是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妻一般。看她看他,孫紹祖也瞥了一眼過來,只是那一眼,冷如冰銳如劍,直直地刺向她的心,她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讓她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接下來的兩天,她以為孫紹祖不會再進她的房間。可沒想到在外面孫紹祖一副和她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模樣。晚上卻仍然與她同房。和洞房夜不同的是,他會變著花樣的折磨她、羞辱她,每每粗暴的進入她的身子時,她都會疼的全身痙攣,可他卻全不理會,甚至還會問她,那個男人是不是有他這般勇猛。那樣嘲諷的語氣、那樣不堪的話,那樣鄙視的眼神,讓她越來越恐懼他的碰觸,可越是這樣,他的折磨就愈加的慘烈。孫府之於她已經漸漸變成了一個地獄,而夜晚則是暗夜中的煉獄。

「二姐姐,二姐姐……」看到迎春的眉越蹙越緊,臉色亦是青白一片,手中的帕子幾乎被撕裂,黛玉知道,迎春不只是不幸福,而是身處地獄。她絕不能袖手不管,否則,等待迎春的,必定是香消玉殞。

「啊?」被從痛苦記憶中喚回的迎春猛然身子一抖,竟然帶翻了桌上的茶盞。她忙要去揩抹,卻被黛玉拉住,帶離了桌案。

「二姐姐,你真的打算埋在心裡,獨自去承受嗎?你可知道我給你的添妝中為何會有六千兩銀票?」黛玉打聽過孫紹祖的為人,那銀票之所以還給迎春不過是有備無患,沒想到迎春果然沒有逃開婚姻不幸的宿命,看迎春閉口不言,這才開口提及。

「銀票?」果然,提到那份添妝迎春微微有些動容,她知道林家富可敵國,六千兩銀子對於黛玉算不得什麼,可這若拿出去卻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而且添妝一般都是些首飾之類,鮮有人拿出銀票的,她先還疑惑,這會兒又想起孫紹祖所言父親得了他五千兩銀子的話,心裡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妹妹,莫非你……你之前就知道父親收了孫……收了他的銀子?怕我在他面前站不住腳,所以……」迎春不由得眼眶又濕了,他的親生父親,以五千兩銀子將她賣了,她的家人,沒有一個為她打算,只有黛玉……她又為她做過什麼呢?不過是在她難過的時候陪陪她安慰她一下罷了。面對一給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迎春再也忍不住,終於把自己失貞以及遭孫紹祖羞辱之事說了出來。

黛玉心內卻是聽得極為震驚,她曾聽顏嵐提及,明昊大哥和賈薔與那孫紹祖皆有交情,孫紹祖對迎春也應該是極為喜歡的,所以對於賈赦的獅子大張口極不以為意,因為在他眼中,迎春已然是什麼寶貝都不換的人物了,所以他還覺得是自己佔了大便宜。只是萬沒想到,迎春的不幸竟然還有著這樣的原因。

「二姐姐久居深閨,從不與外男接觸,怎麼可能會失貞?」黛玉是說什麼也不相信的,且不說迎春為人貞靜,恪守閨訓,但就是這賈家的內院也是從不讓外男進入的。若說有男子,左不過一個寶玉罷了。對於女子的貞潔,在這個時代卻是比天大的事情。故此連黛玉都覺得此事的棘手。

沒來由地,黛玉的眼前閃過迎春奶娘略有些慌亂的眼神。那是在迎春即將出嫁的那天,她臉上沒有一絲的欣喜,反而像是心事重重,莫非……黛玉是知道的,那樣薄薄的一層膜,很可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提前失去也未可知。「二姐姐,你身邊那位姓劉的奶娘可跟來了?」

「妹妹怎麼想起她?不過近日是回門,她自是跟著回來了。」迎春雖然不明白黛玉的意思,但還是柔聲回答。這才想起本想讓司棋問問奶娘家中可是出了什麼難事的,卻因著自己的遭遇而忘記了。

黛玉起身招呼了一個小丫頭,讓她尋了司棋去,讓劉嬤嬤過來見她,只說迎春有些事情要問。小丫頭答應著去了,迎春這才奇道,「妹妹何故要叫劉嬤嬤過來?」

「二姐姐,你不覺得那位劉嬤嬤有些反常嗎?照理說,她奶大的姑娘出嫁,她很該歡喜才是,可我那日卻見她憂心忡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似的,在聯繫你今天所說的事情,也許她知道實情也未可知,那劉嬤嬤可不是一直跟在二姐姐身邊的,因此我叫她過來,二姐姐可問問她。」

「這……」迎春有些為難,這樣的話實在不好出口。

「二姐姐,這會兒可不是羞澀的時候,若弄不清楚,只怕你這一生就會毀了。那孫紹祖再是怎麼喜歡你,也容忍不了這樣的事,而且很可能因愛生恨,越是喜歡,越是折磨你的厲害呢。姐姐問清楚了,咱們再想個法子,總不能擔這不白之冤才是。」黛玉的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這種事當事人是解釋不清楚的,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讓他從第三者的口中聽到。

劉嬤嬤進來的時候,黛玉和迎春正坐在桌前下棋,迎春執白子,黛玉執黑子,你來我往,兩人的面上都是沉靜如水,時而挑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完全是平和無波的氣氛。

「老奴給姑娘請安,林郡主安好。」劉嬤嬤抖抖索索地給她們請安,趴在地下不敢直起身子。

「嬤嬤起來吧!何必行這樣大禮。」迎春淡淡地。「叫嬤嬤過來也沒有旁的事情,不過是這些天看嬤嬤總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樣子,在那邊府上我是新婦,又日日忙亂,也沒來得及,今兒也沒別的事,故想問嬤嬤一聲,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不妨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得上忙?縱我能力有限,還有林妹妹不是,她好歹還是皇封的郡主呢!」迎春說著,沖著黛玉溫和一笑,手中白子啪地落在棋盤上。

「姑娘,姑娘,是老奴有罪,老奴該死,老奴對不起姑娘啊!」那劉嬤嬤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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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玉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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