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臣論策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臣論策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月有餘,一日,天近黃昏,勾踐和夫人鳳儀正坐在石室之外稍作休憩,范蠡卻侍立於越王夫婦身側,神色甚是恭謹。

勾踐見四處無人,那些看守們早就躲在哨樓中聚在一處吆五喝六,做六博投壺之戲了。因為勾踐是自願入吳為質,這些守衛平日看管得也並不十分嚴密。

現在已是初秋,闔閭的陵寢坐落在虎丘山下,這裡離姑蘇城十餘里,除非受吳王所召,勾踐和范蠡君臣一般都羈押於此處,養馬守陵,不敢挪動半分。

勾踐對范蠡道:「我們來到此處已經兩月有餘,但國內並無半點消息傳來。寡人這段時間總是在尋思:吾國受此一役,被吳國所敗,國中千瘡百孔、百業待興。現在是我們最為脆弱的時候,任何一個國家都有能力輕易地滅掉吾國。寡人雖然身在此處,心中卻一日不掛記著會稽。」

范蠡道:「大王勿憂!越國現在就是吳王的盤中餐,其他諸侯國是不可能冒著危險從吳國手中來搶奪的。晉國雖然對我們也是虎視眈眈,但它一直也不敢動手。畢竟在名義上我們是吳國的屬國,吳國會保護我們的安全。」

「按照你的分析,吳國在下一步將會怎樣去做?」

「夫差襲破了越國,他第一次率軍親征就大獲全勝,這會大大地鼓舞吳國的士氣,同時也膨脹了吳王的野心。按照臣的猜測,夫差的下一步計劃有可能向其他諸侯國發難,吳國將開始走上奪伯爭霸的道路。」

勾踐長嘆一聲。道:「這吳國先是把楚國制服,讓楚國元氣大傷。直到現在楚國一直也不敢和吳國作對。現在又搞定了我們越國,吳國的東面和南面都已十分安全,吳王定會放眼北方。」

「臣以為不然。伍員乃一代賢臣,智勇足備。只要伍員當國,吳國就不會向北面動武。吳國北方面對的可是齊國。吳國豈會交惡於周圍的各個大國?」

勾踐卻有些不解道:「連楚國也被吳軍打敗,齊國又能如何?」

范蠡道:「假如我是伍員,最主要的目標是先搞定楚國和越國。當然對於吳國來說,現在最好的決策就是滅掉越國,然後繼續打壓楚國,讓楚國不敢輕舉妄動之後,再與齊國為盟,對付晉國。只要打敗了晉國。霸主之位非吳國莫屬!」

「正因為這一點,寡人一直擔心夜長夢多。我們君臣在這裡為質,不知那一天吳王反悔,我們就會身首異處,越國也會旦夕難保!」

「所以臣和文種謀定的第一策便是反間之計。只要伍員和吳王有隙,利用夫差對伍員的猜忌,吳王就不會聽從伍員的建議,我們就有保全的希望。」

「這個切入點就是伯嚭。對嗎?」

范蠡點頭道:「正是如此!此計已經有了些成效。吳王赦免了我們,又留存了越國的宗廟,這都是此計的結果。經此一敗。臣也思之再三,總結了幾條教訓。」

勾踐也有同樣的反思,見范蠡說到此處,更是興趣盎然。

「在吳王興師征伐我國之時,我們沒能把握形勢,沒有採取合乎我們國力的應敵方式。輕易出戰,在謀略上就失去了先機,此為失謀。第二就是我們沒能和楚國結為同盟,是這次戰爭中我們在外交上的失敗,此為失交。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我們國力又極為有限,如果伐兵攻城,自然便會落敗於強敵之手。」

勾踐沉吟道:「將軍只是從軍事謀略上總結了這次的失敗。寡人身為一國之君,現在寡人才明白,這些黎民百姓才是國家的基石。國家的賦稅,我們所吃的,所用的,所穿的,那件不是百姓的心血?所以民心向背,才是國家昌盛的基礎所在。」

「吳國雖然強大,但吳王夫差好大喜功,不知道愛民、惜民,並且賦稅和徭役極重。臣以為吳國常年用兵,民生得不到調息,也並非長久之策。」

君臣二人相談甚歡,范蠡警覺地環視了四周一眼,低聲道:「這次吳王領著我們進入了龍幡軍的大營,臣受益良多。我們雖然在這裡入吳為奴,但對吳國的風土人情,經濟制度甚至連軍隊的裝備建制都能窺視一二,臣真是大感意外。」

「吳王在心裡極為輕視我們,對於平常狀態下,這些都是極為重要的軍事機密。但在吳王的眼裡,我們就是俘虜就是奴隸,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勾踐的眼裡流露出隱隱的仇恨。

到了日暮,鳳儀煮了些栗米菜蔬,君臣三人吃過晚飯,范蠡自回草廬,勾踐夫婦回到石室。

石室之外燃起的火堆還在夜色中明明滅滅,石室里一片漆黑。透過木門的縫隙,偶爾會看見守衛拖著長長的暗影,在石室周圍巡視了一圈,然後去了。

鳳儀服侍勾踐睡下,輕聲問道:「妾見君王今日有許多的心事。剛剛還長吁短嘆的,不知君王心憂何事?」

「寡人吃些苦也沒有什麼,現在只有我們夫婦在此,也不妨說幾句心裡話。現在國中所有的政事都託付給了文種和諸位大臣。但是寡人擔心,如果我們長期滯留在吳國,國內諸臣未免不會另立新君,這就是寡人的心病!」

「那大王就要先想法子返國才是重中之重了?」

「那是當然!只要我們能夠安全地回到越國,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鳳儀心道:大王有好幾位兄弟,都已經成人。如果國內諸臣在眾位公子中擇一人為君,可能性也是有的。自己和夫君在這裡做牛做馬,國內如果另立新君,對於鳳儀來說,是她絕不能接受的。

常言道人急智生。鳳儀為勾踐分析道:「臣妾覺得,國內另立新君的可能性不大。吳王特意命你我夫婦二人入吳為臣,如果國內又立了新君,那不是明擺著和吳王作對么?對於吳王來說,我們是越國的王和王后,才有作為人質的價值。」

勾踐一想便茅塞頓開,他撫摸著枕邊鳳儀那凌亂的長發,喃喃道:「愛姬隨寡人從難至此,從此以後不論寡人是成是敗,都絕不相負!」

「真的?」鳳儀調皮地側過身子:「以後回到越國,不論遇到怎樣的女子,大王都只愛臣妾一人?」

「寡人絕無戲言!不光是對愛姬寡人絕不相負,就是范蠡,他隨我們夫妻二人入吳從難,為我們出謀劃策,也是居功至偉的。只要寡人能夠全身而退,定當拜范蠡為相!」

鳳儀道:「妾雖然對國事不懂,但妾也知道,這范蠡可是一個大大的忠臣!越國那麼多的大臣就他一個人主動站出來跟我們入吳為奴。再說他也在盡心為大王出謀劃策。不比國內的大臣們,躲在家裡享著自己的清福!大王以後是該大大的賞他,並且還要超過對文種的賞賜!」

勾踐嘆道:「愛姬說得對。我們能不能返國,都還要靠范蠡的謀划。寡人只是祈求上天,范蠡和文種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大家齊心協力,才能辦成大事!」

鳳儀溫柔地用額頭碰了碰勾踐的前額,幽幽道:「雖然這裡清苦,又賤身為奴,但妾還是心存感激。畢竟大王和臣妾沒有分開,能夠一起面對所有的不幸……」話還沒說完,已是哽咽不能言。

這簡陋的石室里,漸漸瀰漫出溫馨的氣息,在這兩個苦命人的呢喃中,這初秋的夜色,淹沒了所有的溫暖、冷酷、陰謀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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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楚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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