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貪官今昔(上)

第一集 貪官今昔(上)

新的一年剛剛開始。(手機訪問-wap.123.更新更快閱讀更爽)凜冽的寒意還沒有退去,冬眠的萬物還沒有蘇醒,坐落在一片田野之上的白湖監獄清河監區顯得有些孤寂而又清冷。

上午,一批新犯人被押送到清河監區的操場上,清河監區一分監區副分監區長汪傳傑正在集合、點名。這一批共有八個人,他們並排站着,神色有些惶恐。

這一情景被收工回來的一分監區服刑人員靳炳生看在眼裏,他起先並沒有在意,當無意中看到一名五十多歲、身材較胖的新犯人時,他感到很面熟。這個人怎麼這麼面熟?怎麼好像在哪裏見過?靳炳生一時沒有想起來。

這時,一分監區指導員曹國慶來到操場,他要查看一下這批新犯人。

曹指導員今年已經五十歲,在清河監區工作了十幾年,大專文化,還當過兵。他那烏光閃閃的眼睛上面兩道濃眉稍稍上豎,雖然眼角上已經有了幾道皺紋,卻並沒有減煞他的英武本色。

作為一分監區的政治指導員,曹國慶可謂十分忙碌。他不僅負責分監區民警的管理教育和執法執紀監督工作,還要組織落實「日碰頭、周分析、月摸排」等制度,更要掌握犯情特別是檢查落實對重危犯人的承包與轉化工作,此外還要做好上級安排的臨時性工作等等。

來到操場,曹指導員吃了一驚:眼前這位五十多歲,身材較胖的人不是原潛江縣的縣委書記嗎?

雖然曹指導員早就知道潛江縣縣委陸書記被「雙規」的消息,但他沒有想到,今天,這位「陸書記」會被送到自己所管轄的一分監區服刑。「真是巧啊!」他不禁在心裏感嘆。

曹指導員從汪隊副手裏拿過花名冊,打開一看,果然:姓名陸勁松,貪污受賄罪,刑期十年,捕前系潛江縣縣委書記……

曹指導員抬起頭,說道:「陸勁松!」

「到!」陸勁松顯得有些遲鈍。

「你以前是潛江縣縣委書記?」

「是……」

曹指導員沒再多說什麼,檢查完他們的行李后,把他們安排到六組,這是一分監區關押新犯人的地方。

※※※

中午,吃飯時,靳炳生也猛然想起來了。

難道是陸書記?他怎麼可能成了囚犯?靳炳生有些不大相信。

吃完飯,趁旁邊沒有多少人時,靳炳生走上前去,小聲問道:「你,你是不是姓陸?以前是不是潛江縣縣委的……」

陸勁松也認出了眼前這名囚犯,其實,在得知自己被分到清河監區時,他就知道會遇到他,他還清楚地記得他的名字是靳炳生。

陸勁松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然後嘆口氣道:「是靳炳生?唉,這個世界真是小啊,想不到我們能在這裏見面!」

靳炳生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名囚犯就是那個當年說話鏗鏘有力、渾身透出一股正氣的潛江縣縣委書記!那個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偶像!靳炳生想,他會因為什麼而犯罪?難道也是為了錢嗎?

晚上,靳炳生和其他服刑人員一樣,在監舍里背誦《服刑人員行為規範》,看着、看着,他的耳邊不禁又迴響起了陸勁松的那句話:

「大家知道古時『錢』字的寫法吧,那是一個『金』字旁加兩個『戈』字,『戈』是戰士手上的兵器,你們想想看,兩個戰士拿着兵器,戒備謹嚴地守衛著金字,這錢是隨便拿得的么?……」

多麼生動有力啊,靳炳生至今難以忘懷。

靳炳生索性把《服刑人員行為規範》合上,此刻,他的思緒又飄向了兩年前的那次「潛江縣警示教育大會」的現場。

※※※

兩年前的潛江縣。

一輛警用麵包車馳進了縣政府大院。從車上走下的是白湖監獄分管管教的副監獄長、清河監區張教導員、清河監區一分監區曹指導員和幾名其他民警。一行人中,還有兩名身着囚服的犯人,其中一名就是靳炳生。

一行人在縣政府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走進辦公大樓六樓會議室。會議室里高掛着一條橫幅:潛江縣警示教育大會。

參加會議的是該縣中層以上領導幹部,有公安、稅務、司法、教育、衛生等部門的負責人。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也全部到會。會議由縣委劉副書記主持。

在三聲警鐘響過之後,首先發言的就是清河監區一分監區犯人靳炳生。

靳炳生約五十歲,瘦瘦的,中等身材,臉上的神態端莊嚴肅,但近於古板。他拿出講稿,神色凝重地說道:

「我叫靳炳生,原是肥南縣人民醫院院長,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今天在這裏作現身說法演講,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台下一陣感嘆、唏噓。

靳炳生定了定神,繼續說道:

「我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期,從小學到中學成績都較好。在學校里入團當了班幹部。後來應徵入伍,在部隊里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入黨、提干、上了大學,並多次受到獎勵還榮立過三等功。80年代因大裁軍我轉業到地方被安置在縣委宣傳部工作。之後被調任縣人民醫院任副院長,分管行政後勤工作。

這期間,我始終保持了部隊的工作作風,時時處處嚴格要求自己,牢記黨紀國法,勤懇工作,多次受到省、市、縣的表彰和獎勵,被省政府授予『先進工作者』。經民主評議,組織部門任命我為縣人民醫院院長、黨委副書記。我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醫院的管理、改革和發展上,一心一意為醫院出力流汗,一言一行做職工的表率。一年多的時間裏醫院迅速發展,收入翻番,醫德醫風明顯好轉,社會輿論良好。電視台、報社等多家媒體先後予以報道,國家衛生部授予本單位『全國五十佳醫院文化先進單位』,我個人被授予『全國衛生系統百名優秀黨務工作者』稱號,同年,還被衛生部選派到新加坡學習管理……

鮮花和掌聲包圍了我,我醉了;順心順耳順手的事越來越多,我迷了;最終導致了沒人對我講真話,我也不願聽真話,我更不願意主動接受批評和監督。在黨和人民的利益面前,我自己形成了真空地帶,導致了今天的**變質。我覺得自己是功臣了,一個不太景氣的縣醫院被我管理的效益好、環境好、口碑好,省內外出名,各種現場會,交流會一個接一個,居功自傲的思想不時地在我的潛意識中出現,平時有些特權也覺得很平常、很自然……」

※※※

時光閃回到肥南縣。

一天,縣裏一名姓劉的包工頭通過朋友關係與靳炳生相識,並請他吃了飯。

席間,包工頭的大方與豪爽給靳炳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來二去,他們逐漸熟了,便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感情也逐漸加深。包工頭還主動與他稱兄道弟,靳炳生很是高興。心想,與有錢人接觸,就是爽!

這天,包工頭來到靳炳生的家裏,拿着兩萬元的存摺給了靳炳生上中學的兒子。他對靳炳生說:「靳院長,這些錢就給孩子當學費吧!」

靳炳生覺得無功不受祿,連忙說:「這怎麼可以,不行不行!」

包工頭不以為然地說:「靳院長,現在社會都這樣,這是禮尚往來。再說了,你不收,其他人就相信你從不收禮嗎?」

「不,不行!」靳炳生還是堅持不要。

包工頭又說:「你老的那幾個工資能讓孩子上好學校嗎?再說你又不是貪污公家的,這是我個人的,咱倆是兄弟么。」說着,將存摺塞進了靳炳生兒子的衣服里。

「這,這怎麼好意思……」聽了包工頭的話,靳炳生就沒有再說什麼。

這一夜,靳炳生睡得並不安生。一會兒想,這畢竟是兩萬塊錢呀,這不是自己的勞動所得,是不義之財呀!一會兒又想,又不是貪公家的,他情我願,人之常情,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何況他又沒讓我干違法的事,不收白不收。

就這樣,靳炳生收下了第一筆不義之財。

隨着醫院的不斷發展,原先的醫療大樓已經遠遠不夠用了。經縣政府批准,決定給縣人民醫院建一座新的醫療大樓,總投資近五千萬元。一時間,省內外許多有影響的建築公司爭着找靳炳生,承諾一個比一個大,靳炳生都沒敢答應。

正在這時,靳炳生因眼外傷住進了上海五官科醫院。他想,住在這裏也好,正好可以躲著那些建築公司老闆的糾纏。

可是幾天後,一位建築公司的經理打聽到了靳炳生住院的地方,他和那位姓劉的包工頭一起來到了上海五官科醫院。

那是上午十點左右,他們來到病房后,說了一些安心養病之類的客套話,然後,包工頭就從病房裏把靳炳生的老伴叫了出去。

不一會,老伴回到病房,告訴靳炳生:「他們給了一個上海的存摺,是二十萬元,說是給你治病的費用,給我后他們就走了。」

靳炳生聽后就用手機給包工頭打了電話,說:「劉老闆,這怎麼好意思,我生病怎麼能讓你們花錢呢!」

包工頭說:「這是我私人的錢,你有病要花錢,先用着吧,誰叫我們是兄弟呢。」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靳炳生收下了這第二筆錢。他知道包工頭送這筆錢的用意是什麼,覺得事情很難辦。可是又想,這是一個人與一個人的交往,一比一,沒外人知道,他送錢我辦事,很安全、很公道。

不多久,醫院的工程很自然地落在了包工頭所在的公司。

工程完工後,靳炳生對那二十萬元似乎早已淡忘,他甚至覺得自己為醫院做了一件好事。這不,大樓已經建成,醫院又上了一個台階,我的政績是看得見、摸得着的。

隨着醫院的發展,對外交流越來越多,尤其是採購醫藥器械什麼的,收回扣之風興旺。靳炳生也就不怕別人講什麼,他想,現實社會就是這樣,誰說誰呢?到案發時,他先後收受回扣、賄賂已達一百萬元……

※※※

會場內鴉雀無聲,靳炳生繼續說道:

「我現在是身着囚服,悔不當初,愧對親人,無地自容。鐵窗之內,高牆之下,我無時無刻不在反省。從一個祖國的希望,一個事業有成的幹部,怎麼就一步步走進了監獄?自己把自己定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人民的敵人?

我認為我犯罪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吃虧的思想、攀比的思想。總認為醫院是在我的手上重新振興起來的,只有我才能把醫院搞上來。雖然有工資、有獎金,但與我的貢獻比,總覺得貢獻大、收益太少。特別是看到其他一些地方的廠長、經理每年都有一二十萬元的收入,那些來求我辦事的老闆坐的是高級轎車,住的是豪宅,出手闊綽,一擲千金,而我不分白天黑夜苦苦奮鬥了那麼多年,做了那麼大貢獻,可每年收入卻只有幾萬元,兒子連套房子都買不起。這樣橫攀豎比,總覺得自己吃了虧,越比越感到心裏不平衡。於是,除了明的要,暗的也在撈,把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當作為自己撈取金錢、牟取私利的工具,把市場經濟等價交換的原則帶入了權錢交易之中。現在想起來,真是隨着金錢的積累增加,我在鐵窗內蹲的時間也在增加,這是成正比的。我整日沉迷於講派講闊的生活中,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員,完全忘記了『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完全忘記了當初自己承諾為事業奮鬥的決心,列寧說,『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這話一點不假。

人的一生,失去自由是最大的痛苦。在監獄時,面對鐵窗,我除了老老實實接受思想和勞動改造外,就是遙看北方。我一邊看一邊流淚,我千萬次的後悔。但世界上沒有後悔葯,我痛苦萬分……」

※※※

靳炳生被押送到清河監區一分監區。

來到一分監區后,靳炳生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這裏的改造環境比他想像的要好。

他被剃了光頭,沒有帽子,再加上天很很冷,民警就通知他的家人送來了棉衣。靳炳生感受到了監獄民警對他這個年紀較大的犯人的關照。

入監教育一結束,民警看到他年老體弱又多病,就讓他當了值班員。

剛開始是值長班,靳炳生感到身體有些吃不消。不過他想,既然來到這裏,就得接受改造。於是,他堅持了下來。

軍訓時,曹指導員打招呼說,靳炳生身體不好,搞軍訓時適當照顧一下。這樣,靳炳生就沒有參加軍訓。

剛開始,犯人都要背誦《服刑人員行為規範》,靳炳生由於心臟有毛病,加上腦子反映不靈,民警就要他站起來背。靳炳生結結巴巴的,總是背不出來,他心裏十分緊張。

指導員就對其他民警說:「他年紀大了,實事求是,只要他過一段時間能背出來就行了。」

入監培訓結束后,靳炳生向指導員反映說,我值長班實在吃不消。

指導員考慮再三,就決定讓他只值半天的班。

靳炳生心裏十分感激,接下來的幾天裏,他感覺好多了。

天熱時,靳炳生一到晚上就睡不着覺。由於休息不好,一天,他因冠心病伴着眩暈症暈倒在地。

指導員馬上組織民警把他送到監區衛生所進行搶救。幾名民警們一直守着靳炳生,直到他蘇醒過來。

病好后,指導員安排靳炳生只值早班和晚班,再就是養養監房裏的花草。

靳炳生入獄以來一直埋怨法院對他判得太重,屬於輕罪重判。警官們經過分析,發現他屬於那種對自己的罪行認識不清又缺乏法律知識的人,雖然他曾經是個領導幹部。

曹指導員就找來相關法律書籍,送到他的床頭,與他一起談學習體會並不失時機地予以開導,談他受賄給單位帶來的損害,談他的行為給黨和政府帶來的負面影響,談他的入獄對家庭投下的心理陰影。

一次次談話直戳靳炳生的心病,直讓他冷汗淋漓,使他漸漸認識到了自己的罪行。

這天,靳炳生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拖着病體,由靳炳生的姐姐、妹妹抬着,來到了清河監區會見室。

靳炳生懷着極其痛苦和悔恨的心情走進探視室時,母親和姐妹們已哭成了淚人。靳炳生淚如雨下,久久說不出話來。

臨別時,母親拉着他的手說:「孩子,你在這裏要好好改造,注意身體,媽雖然身體不好,但我一定要活着等你回來……」

話未說完,母親已是老淚橫流,哽咽著再也無法說下去了。

※※※

警示教育大會仍在進行,靳炳生深有感觸地說:

「我常想到自己每次受賄的情景,膽戰心驚,恐懼、不安像魔鬼一樣伴着我。夢中驚醒,徹夜難眠也是常有的事,可就是收不住手。為什麼?我總是自我安慰:我工作出色,可以一葉遮百丑。他們和我都是單線聯繫,沒有第三者可以證明。我是收點辛苦錢,一分錢也沒貪污國家的。如此這般,在扭曲的我與冠冕堂皇的我之間來迴轉換角色,在犯罪的道路上越滑越遠,在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葯可買,事物的變化由量變到質變,我就是由兩萬到二十萬,一步一步由量變到質變,走向了**的深淵。

應該說任何一個人不是天生就知道犯罪的,都有一個演變的過程,也就是說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人都會發生這樣和那樣的變化。我勸大牆外的人們,一定要以黨章為準繩,以法律為準繩,樹立正確的人生觀,正確處理得與失的關係,正確處理大與小的關係,正確處理知與行的關係,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人的浩然正氣,始終堅持自重、自省、自警、自勵。始終做到慎行慎終,有人監督與無人監督一個樣,人前人後、會前會後一個樣。我已服刑近4年,由於在監獄表現較好,已減刑一年,現在余刑還有兩年多。我會積極改造,爭取早日新生。因為,80多歲的老母親還在等着我回去盡孝呢……」

靳炳生的演講結束了,台下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最後,縣委書記陸勁松作了總結講話。

他的講話十分精彩,沒有一般領導乾巴巴的說教,不僅邏輯嚴密、說理充分,還善於旁徵博引,舉的例子既形象又生動,博得了全場一次又一次熱烈的掌聲。

特別是他對「錢」字的分析,更是入木三分,堪稱經典的解釋。只見他話鋒一轉,中氣十足,聲如洪鐘地說道:

「大家知道古時『錢』字的寫法吧,那是一個『金』字旁加兩個『戈』字,『戈』是戰士手上的兵器,你們想想看,兩個戰士拿着兵器,戒備謹嚴地守衛著金字,這錢是隨便拿得的么?……」

陸勁松的這番解釋又贏得了一陣雷鳴般經久不息的掌聲。

坐在台下的靳炳生聽得入神,他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還差一點說出一聲「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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