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地牢裏是死一樣的沉寂。

「這個魔法陣……」艾洛斯打算打破尷尬,眼前的黑魔法陣也算不錯的談資了。

不過撒克洛不打算給他機會,現在沒有人關心那個黑魔法陣的類型,關鍵是它是一個黑魔法陣,他打斷艾洛斯的話:「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黑魔法陣,而一個正直的騎士可不能使用它。」

隊長沉默無語地站在那裏,筆直的身體有些顫抖,他的臉色發青,幾乎讓人以為下一秒他就要倒下去了一樣。艾洛斯有些同情地看着這位過幾年就要光榮退休的騎士,他想起前些天的宗教法庭,那些教會的主教肯定會揪住這件事情不放,大做文章。

「這也許不是一個黑魔法陣,」哈森站出來說,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但是臉色卻蒼白地嚇人,「……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然後求助地看着自己的伯父。

他的伯父還是一言不發,就像一具沉默的蠟像。

「這裏沒有什麼誤會,事實就像我們看到的那樣,」撒克洛有些防備地看了隊長一眼,然後轉過身對國王說,「請把那枚戒指交給我,它看起來十分危險。」

撒克洛的評價沒有錯,但是一條龍怎麼會將握在手中的財富拱手讓出呢,這不科學!所以艾洛斯嚴肅地說:「我同意它十分危險,但是我覺得如果不這樣緊緊握着它,它就會跑掉!」雖然那枚戒指沒有腳,但它也沒有嘴來辯解,所以只能乖乖地呆在龍的手中。

撒克洛沒有辦法,只好繼續說:「隊長,我的人在昨天就開始跟蹤您,晚上三點……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對嗎?」

隊長原先緊繃着身體,但是聽到這個,就像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樣,臉色是死一樣的蒼白,最後他吁出一口氣,就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是的,公爵大人。」

「那麼……」

「是我殺了那些無辜的人,用他們的痛苦與*來祭奠卑劣的黑暗生物,」隊長的聲音十分平靜,只是平靜地過了頭,語調毫無起伏,「我犯了嚴重的罪孽,陛下。」他看向艾洛斯。

艾洛斯被對方這樣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他對護衛隊原本就沒有什麼印象,最近不過是因為這件事情才開始跟他們接觸的,老實說,這個編製的隊伍跟他的利益沒有半點衝突,但是當這個人用這種眼神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忽然有些難過。

作為一個冷血的爬蟲類,他不太擅長從別的弱小的生物中看出他們的情緒,這就跟吹拂過山谷的風向一樣無所謂,他已經強大到無視它們。但是,現在當他變得跟他們一樣大的時候,卻能從眼神中感覺到他們的情緒。

他裝作人類惋惜的樣子嘆了口氣說:「你可以告訴他們原因,也許會因此獲得原諒。」他說,但是並不肯定,人類有些時候毫無原則,但是有些時候卻對原則性的東西錙銖必較。

「我……」隊長張了張嘴,聲音苦澀,「我當然應該說出來,這全是源於我的自私……」他說,「我之前生了一場大病,醫生告訴我即將不久於人世,但是……」他看向哈森,「但是太早了,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於是我在某一天聽到一個聲音——我知道那是錯的,但是……」

說到這裏,他自嘲地笑了笑:「人總是會對不可能的事情抱有一線希望,我曾向光明之神尋求幫助,但是他沒有回應我,於是……」他又看了一眼艾洛斯的手,那裏握着他某天晚上在花園裏發現的老舊戒指,那也是來自黑暗之神的使者,「於是我找到了另一種方法,以換取我的生命,如果我能再活長一點……」

許多貴族都在和平的年代中落了,因為他們整日無所事事,既不當差也不幹活,金銀很快就會被花完,很快變得跟平民一樣貧窮,但是他們還得維持貴族的體面,這比當個普通人還要痛苦,他認識很多這樣的貴族。

他很慶幸自己的家族不是這樣,但是護衛隊隊長的職位有很多人盯着,他需要有足夠長的生命將這個職位交給家族裏的年輕人,以便讓這個家族繼續榮光下去。

但是,哈森太年輕了……

他看向哈森,那個年輕人在他的羽翼之下,他把他當做兒子一樣,希望他能繼承這個事業,但是現在他卻讓他經歷這不名譽的一切……

這又是一個騎士晚節不保的故事,它雖然有點悲傷,但是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人總是會抱有一線僥倖,但是事實就擺在那裏。

艾洛斯嘆了口氣,他就是屬於邪惡的一方,他不知道撒克洛知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證實了,這個權利傾國的騎士,是不是會很乾脆地幹掉他,然後奪回那枚象徵權利的印璽?

屠龍騎士嗎?艾洛斯的嘴角輕微地挑了挑,他倒是想看看,人類能做到哪一步。

儘管他覺得這件事情沒有什麼不得了的,但是這會兒他是一個國王,於是他擺出一幅說教的臉孔:「你應該感到恥辱,騎士。」他譴責他,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你喪失了信仰,只是因為你的私心,但是事實上,所有的事物都有他們的命運軌跡,你得……」

撒克洛實在很不給面子,他再次打斷了國王的演講:「隊長,以國王的名義,我必須……」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把長劍的劍刃就從他身體里穿了出來,他愣在那裏,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柔軟的身體里凸出來的金屬利刃。劍刃上散發着寒光,還有他溫熱的血。他很熟悉這把劍,他以前稱這把是「很溫柔的劍」,因為它被一個溫柔有禮貌的年輕人別在腰間,它很鋒利但是從未出鞘,因為他的主人是一個和平年代的騎士,不需要殺戮,它一直只是一個裝飾品,最多只能嚇嚇平民。

可是現在,它銳利的前端在自己的身體前刺了出來,然後是一種銳利的痛,它刺穿了他的心臟,他回頭看到哈森看着自己,絕望而堅毅。

他忽然覺得,國王剛才說的話很有道理,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命運軌跡,他們遲早會走到這條道路上來,也許它曾經被扭曲,但是一切都還是註定的。就像這個溫文爾雅年輕人會成長一樣,無論逆境是別人或者是自己帶給他的。

另外兩個人被這一場變故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艾洛斯從撒克洛公爵後面探出腦袋,剛才那一場變故的時候,這個男人將他拉到身後,好像自己是需要保護的一個孩子一樣。

艾洛斯小聲說:「我一直以為他們的關係挺不錯呢。」

撒克洛翻了一個白眼,有些無言以對。

護衛隊的隊長沒有留下任何遺言,事實上,誰也不能在心臟被戳出一個洞來的時候還發表一些感慨,但是他的臉上與剛才那種絕望不同,相反相當欣慰。

這個死去的人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死感到難過,艾洛斯看着慢慢軟下來的身體想,人類就是這麼個矛盾的種族,他們貪生怕死,理想卻比誰都高。

他看向殺了隊長的副隊長,那張年輕的臉上稚氣未脫,抽出長劍的時候,血液濺在了他的臉上,可是那雙眼睛卻那麼清澈和明亮。

事情的結局就是這樣,護衛隊的隊長被副隊長殺死了。

於是,回宮的馬車上只有撒克洛公爵和國王,兩個人在車裏久久沒有說話,事實上,這兩個人在一起是沒什麼話說。

「我不明白,」國王忽然開口,打破了車子裏的沉寂,馬車行駛在寬闊的國王大道上,平整的地面讓它行駛地沒有半點顛簸,「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殺他。」

撒克洛公爵正坐在國王的對面抱着肩膀閉目養神,聽到對方的聲音,他張開墨藍的眼睛:「因為他沒有別的選擇,這是對大家都好的結局,雖然不太容易下手,但是當你真正做的時候,你會發現這簡單多了。」

艾洛斯還是搖搖頭:「我還是不明白,事情也許會變得更壞,但是……他很愛他,很尊敬他,我看的出來,哈森對他充滿了信任,儘管最後他被背叛了。」他記得哈森的眼神,那裏沒有憤怒與屈辱,只有堅毅和決絕。

「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知道他的伯父要的是什麼,」撒克洛耐心地向他的國王解釋人類複雜的社會情感,「如果他放任我們走出地牢,他的伯父就會被送到宗教法庭,然後是一輪又一輪的審判,他的尊嚴,他們家族的尊嚴會蕩然無存,他們會因此被上流社會拒之門外,走向衰敗。」

「死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對於騎士來說,不名譽的死亡,危害家族名譽的死亡會更讓他難以忍受,」撒克洛的聲音變得溫柔,「他們選擇了同一件事情,杜絕了最不名譽的死亡,這只是因為他們身上背負的都太多了。」

「人類活着真辛苦,」國王發出感慨,對這些結論似懂非懂,然後他問,「你會讓哈森成為隊長的對嗎?」

「他很合適,」撒克洛公爵重新閉上眼睛,淡淡地說,「他經歷了這些,會讓他成長起來,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艾洛斯無所謂,不過他對哈森還挺有好感的。

「話說回來,剛才那枚戒指呢?」

艾洛斯就像一隻被逮到偷腥的貓,他愣了一下,撒謊說:「那枚戒指?我扔了。」

「扔了?」撒克洛掙開一隻眼睛看着艾洛斯,「那東西很危險。」

對龍族來說,說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他們就是不太擅長這個:「我知道它很危險,所以我又把它撿起來了!」

「……」

「我決定……」他本來想說自己去凈化它一下,但是他覺得自己沒這個本事,他自己就是黑暗的屬性,完全凈化不了另一個黑暗屬性的生物,「我決定明天將它交給教會,讓它們凈化它一下!」

「需要我拿過去嗎?」撒克洛問。

「不需要,」艾洛斯義正言辭地說,「它對人類有很大的影響力,我不希望你受到不名譽的影響!」「名譽」這個詞是他才學來的,忍不住賣弄一下,覺得這個詞無論放在什麼地方都顯得特別有說服力。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撒克洛重新閉上眼睛,等待馬車帶他們回到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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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龍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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