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陸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六 白刃

玖拾陸章 花貢船保衛戰之六 白刃

海上明月如鏡,映照得水面波瀾動蕩,二十艘瀛洲海賊船,正圍住天啟船隊廝殺。

此時,花貢船上所有人都感到船身不住上下震動,敵人正在登竿搭板,很快就要衝上前後甲板。

此時,兩艘緊緊護衛花貢船的斗沖艦上,天啟煥州巡江稽察司與瀛洲海賊相鬥正酣。其實論武備與戰力,天啟軍猶勝海賊,但在頭頂上不住穿梭而過的海獸飛頭鰾著實危險,那一道道猶如長了眼睛似地黑影,冷箭般不時射向這支天啟非正規水軍。因此甫一開戰,天啟方傷亡慘重。

「什麼?這當兒卻要卸去盔甲?!」

申金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仗不穿甲,還要面對這漫天的魚箭,莫非是嫌死得慢不成?

「快脫下甲胄!可以避開飛頭鰾的攻擊!」

花憶蝶看沒人有反應,放開已手腳軟癱的帥哥正使讓兩名護衛去照顧,自己迅速爬到申金吾面前,沖著他耳朵尖叫:

「我剛才看過左船的戰鬥!飛頭鰾不會誤傷海賊,在兩軍交戰時仍能發揮作用!說明它是經過訓練,只會對身上有反光的物體發起攻擊!」

一陣幽香入鼻,生死攸關之際,申金吾還是禁不住心中一盪,大著膽打量了花憶蝶一番:

娘咧,小瓊仙算個屁!眼前這小美人,簡直美到了天上去哪!

心猿意馬之下,渾沒聽見小美人在說:

「天啟軍的輕甲甲片光亮如鏡,對飛頭鰾而言,正是極好的目標!」

美啊美。

看那柳眉飛揚,杏眼圓睜,櫻唇微張,瓊鼻因緊張而微微沁汗,似嗔似急,叫人忍不住想將她擁入懷中。好生輕憐蜜愛一番。

「將軍?」

「……」

「將軍!」

「啊?」

花憶蝶看他的眼神不對,便知道他什麼也沒聽進去。便忍氣又說一遍。

這下申金吾終於聽懂了,低頭思索著:

既是別無良策,莫如便賭上這一鋪罷!

他大手一揮:

「全羽聽令!卸甲上舷!準備接刃!」

羽林軍們一肚子納悶。申金吾看似粗暴,實際平日待兄弟們極好,如同老大哥般,因此眾軍信服。但此事說來實在荒唐,個個從未聞陣前還要卸甲,因此任兩名羽牌官扯著粗嗓門重複著軍令,卻仍然紛紛呆在那裡不動,宛如未聞。

耳聽得舷首掛著的鉤竿上,敵人的走動聲,搭跳板聲已越來越近。大家還在猶豫著欲脫不脫,那宋羽牌也是個火暴性子,圓瞪環眼大喝一聲:

「脫甲!不脫者斬!」

說罷手中一口雁翎大刀朝甲板上一剁,半跪著身體,噼里啪啦地開始先行脫起來。

劉羽牌也同樣喊了一遍。跟著申金吾一起卸甲。

有了軍官的帶頭作用,再加上軍令如山,大敵當前不容遲疑,眾軍紛紛脫甲,便脫便嚷嚷:

「穿著笨重,卸了正好!」

「正是!去了這累贅,殺得更痛快!」

「讓我等多砍幾顆瀛洲狗頭。且回京當毬踢罷!」

「好!」

……

這仗開頭就得趴著,心中極是鬱悶,羽林軍們邊脫邊罵,宣洩著一腔怒火。更有些莽撞的漢子,乾脆脫了個光膀子,只著一條開著襠的長褲。舉刀就嗷嗷著衝上前後甲板:

「賊孫子!爺爺在此!有種便射你爺爺一記!」

再沒有飛頭鰾如影似魅的攻擊,有的只是黑壓壓一片束髮黥面,叼刀沿跳板攀行而上的海賊,他們個個也是精赤上身,短褲趺足。膚色黧黑,面目猙獰:

「賽義!(殺!)」

「殺!」

……

前後船頭同時開打,見海賊已經有三五個率先跳幫而下,幾個膀大腰圓的羽林軍分持大戟衝上前去,將迎面幾人捅了個對穿。

豈料那海賊極為兇悍,垂死之際猶雙手死死抱住戟桿,側身倒在跳板上,給後面同伴創造攻擊的機會:

「賽牙帕奴將!(殺光北狗呀!)」

羽林軍戟手努力回奪武器,但由於戟尖深入體內,頃刻間無法拔出,早有後方海賊紛紛躍上船舷,再跳下,凌空刀光過,戟手們的咽喉被狠狠地割開,一篷篷血雨一下噴洒到半空,將為首幾名海賊淋得全身盡赤。卻見他們腳步並無絲毫停留,高呼狂喊著舉刀撲來,顯得分外猙獰猛惡:

「賽義!(殺!)」

「殺!」

鏗然聲響,兩股力量終於在花貢船的前後甲板上,幾乎同時,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羽林軍血勇有餘,卻終歸不熟悉沙場的險惡,在整體戰力佔優的情況下,沒有像左右斗沖艦上的煥州巡檢稽察司的友軍那樣,利用各兵種配合,以弓箭壓制敵人的衝鋒,再輔以長槍大戟的刺擊,最後才短兵相接。故而一開始便出現了傷亡。

雖遇首挫,申金吾卻奇怪地鎮定了下來。

他只著一件內甲襯襖,站定主桅之下,面沉似水,劍揮處,號令如水而出:

「宋羽牌帶一帳去前甲板右側,務必死守艙廊外過道!劉羽牌帶三帳去后甲板指揮,有事即報!六帳隨我護住中路艙門!七帳抽派射手過來,給我逼近跳板,散射來敵!要好箭法的,莫傷了自家兄弟!」

……

兩名選秀使護衛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顯是一對兄弟。他們見到主人安然無恙,心下稍安。但按劍看著眼前這一通亂象,便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過來想攙扶高卓離開戰場:

「大人!」

高卓推開他們:

「你們去助戰,我沒事。」

「可是大人,我等首要之事仍是守衛大人……」

「擦!船沒了,我又怎會安全?!笨!」

「……是!」

兩名護衛畢竟是天性好武的天啟男兒,目睹眼前血光飛揚,心中的熱血也在澎湃:

「大人保重!我倆個這便去殺光海賊,再過來候命!」

「好——」

「呔!天啟白屋山雪氏兄弟在此!兀那海賊狗子,統統過來受死!」

未停高卓說完,兩人便匆忙一禮。迫不及待地拔劍撲上船頭,幾乎是懷著喜悅之情,與羽林軍並肩作戰。

原來這兩人是來自母親的娘家,花憶蝶想著。卻聽見一聲不屑:

「哼。什麼將軍呀,只會指手劃腳,自己也不身先士卒,作個表率,真是膽小無用。」

正使大人正依著左舷,拄膝蓋喘氣,天氣熱加血腥加方才一通大吐特吐,現在他感覺頭暈目眩。

這具身體,還是孱弱啊……。

花憶蝶嚴肅地看他:

「不懂就別亂說。」

接著伸出一根手指,語重心長地教育他:

「一場戰鬥中。個人武勇起到的作用其實甚微。申將軍作為指揮官,臨危不懼,居中策應,所下的每一道指令都能減少軍人的傷亡,雖不算優秀。但起碼也是個合格的軍官,是個稱職的軍人。」

「稱職的軍人?切。」

高卓猶自嘴硬:

「一路上盡聽他在大吹特吹自己沾過的女人。你看他一邊下令,一邊還不時飛你一眼,看那副垂涎欲滴的急色樣子……我瞧呀,要是守不住這船,他搞不好就弄條小筏子拐了你跑,你信不信?」

呃?

花憶蝶一個楞神。隨即扳正他的肩頭,眼睛一霎不霎盯著他:

「看我眼睛。」

被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瞧得周身不自在,高卓不自然地側過臉去。

「幹嘛?」

「老實說,你有沒有在吃醋?」

「沒有。」

「看著我眼睛說話。」

「不看。」

「哦,你就是在吃醋,嘻嘻。」

花憶蝶眯起眼。笑得像只在雞窩中得手的小狐狸。

真是反了,這個時代居然有這種丫頭,敢來主動撩撥男人?!

哼!逗逗這小丫頭,給她個小小教訓,免得將來吃虧!

他回過臉。正視她,同樣地眨也不眨一下,眼中彷彿有東西在流動。

花憶蝶笑著笑著,笑不出來了:

「你看什麼?」

「看你。」

「看我作什麼?」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

形勢倒轉,花憶蝶主動淪為被動,有點驚慌,張皇地想學習他之前的扭臉動作,卻發現已被他捉住了下巴。

想推拒,可為什麼,全身卻沒有了力氣?

咦?

什麼時候兩人已調了個位置?

現在自己正背倚著舷幫,他站在面前,一手扶著船舷,一手正調戲著自己。

想像上次放燈台上一樣推開他,為什麼,手和腳都有點不聽使喚?

他的嘴在一張一合地動,嘴唇薄而堅毅,面帶壞笑,耍流氓的樣子居然也很好看。

笑意中帶著揮之不去的溫柔與淡然。

比起耍酷的小承王,比起扮邪魅的無雙花影,都要好看得多。

「為了你吃醋么……看來,卻也值得。」

她果然傻掉了。不過,自己的心,為什麼跳得這麼快?

他咬牙,努力保持平靜,傾身伏她的耳朵說話,聲音有點輕顫:

「你爬桅杆時,我不小心還是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哦。」

她的耳朵,溫柔小巧,如同一件精美的小瓷飾,真漂亮。

「我說過——」

她也緊嚙貝齒,才能不讓可笑的,牙齒打戰的聲音傳到對方耳中:

「在那種情況下,被你佔了便宜,我也無話可說。」

他的氣息滾燙,一陣陣地呼入耳中。

這種感覺,真要命。

他臉紅了。

她臉紅了。

我贏了。

他和她同時想。

……

老子敗了!

申金吾匆匆一瞥之下,便感覺快要吐血:

這兩個狗男女——不,是一個狗男和一個美女——沙場當情場,打情罵俏地搞個不休,到底有完沒完?!

連船頭、船尾正拚鬥得你死我活的海賊,都有百忙中睜大眼睛,不住地瞧向這裡:

「風路!伊坤哈郎敦波喲!(快看!他們還在親嘴哪!)哈哈!」

「拉遜?拉遜?(哪裡?哪裡?)啊!」

結果一下多出不少因為分心之下,導致措手不及,而被天啟軍砍死的冤屈鬼。

羽林軍這邊,則個個黑著臉不回頭,只顧向前拼殺,敵方所驚訝的,自己已是見怪不怪了。

心裡則個個憋著火:

好你個小白臉!老子頂在前面拼死拼活,你縮在後面風流快活!可惱可惱!我砍砍砍!

瞬間,花貢船上,天啟軍戰力陡增。

兩人**地僵持著,同時心想:

不能輸!

想點別的吧。

這天啟軍,貌似很給力呀。

好像我們佔了上風……

看來這場戰鬥很快就能結束了吧?

耳畔,傳來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還有朦朦朧朧的乒乓打鬥聲。

這聲音,交織在靈魂中,深刻無比。

……

是否要將此事據實稟報殿前中郎司?

如今上知悉,估計這小子人頭不保……

可這樣一來,那個小美人也……

可惱哇!

申金吾連下兩道進逼的命令,輕吁了口氣,狠狠地再次瞪那個方向,瞳孔忽地一下放大:

「左舷有敵!」

花憶蝶彷彿看見申金吾看著自己這邊,面部扭曲,還在大喊著什麼。

吃醋?他也在吃醋么?

模糊地感覺有點好笑。

頭有點暈暈,感覺像是一場美麗的微醺。

難道自己也暈船了么?……

瞳孔中,高卓好看的笑容突然凝滯,突然放大,突然撲了過來:

「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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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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