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魔都（三）

「我就要走了，一定要聽話。」

九媛已不曉得小白這是第幾次對自己說這一番話，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用密語告訴他：「我不亂跑就是了，別為我操心了。」

小白無奈的看著她，唯恐她又出什麼亂子，這次自己便照拂不了她了。

聽著腳步聲漸遠，九媛料想小白已走，他說要離去十日，意思就是這十日的大好春光都要葬送在暗無天日的劍穗里了。

「你們幾個，手腳麻利點兒。」一個丫鬟的聲音陡然響起，領著身後一眾人徑直往小白的房間里來。

每個人手中都提著一桶水，左擦擦右擦擦，九媛看的無聊，但卻驚異於主人的細心，小白前腳剛走，她們後腳就來擦拭傢具。

「大人，這個還要擦嗎？」一個丫鬟指著放在牆角的劍，那個被稱做「大人」的女子只瞟了一眼便說：「當然要擦，夙二爺說了，這房裡的任何物件都要用聖水洗過才好。」

九媛覺得可笑，一個魔都哪來的什麼聖水，她正笑得出神，一桶水便撲面而來，澆的她渾身不自在。待丫鬟都走了，九媛便挪到窗台上曬起太陽。

她慵懶的靠在窗上，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昨夜小白對她說的「你開心就好，我依著你」，這句話就像魔咒一般，一直在腦中盤旋，她就這樣心心念了一天，回神時太陽已落下，自己已恢復人形。

遠遠的便聽見兩個小宮女談笑，她委身在窗后，聽一個宮女說道：「我運氣竟如此好，被派到賭城裡服侍，也總算一見世人稱讚的賭城，算了了一樁心愿。」

「你有這麼好的命，我是沒有了。只能再盼明年了。」

「怕什麼，我有辦法。賭城雖守衛森嚴，但我知道一個暗道，是專門為侍者通行的，待明日你隨我一同進去就好。」

「暗道？究竟是哪裡的暗道？」

小丫鬟頓了一頓，九媛迫不及待的得到答案，只盼著她快說出下文。

「慧琳就在東嶽門南面，屆時你跟她說出暗號「東嶽門的使者」她自會領你去賭城。這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不能再與其他人說了。」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好姐姐，謝謝好姐姐了！」

聽著兩人的腳步聲漸遠，九媛已按捺不住心裡的衝動，東嶽門她是知道的，去與不去就在這一念之間，自己雖十分嚮往但不敢忤逆小白，她心裡卻煩得很。

冷冷的夜風一吹，月亮隱到雲層之後，「吱呀」一聲，窗戶被打開了，九媛靈巧的翻出去，循著東嶽門的方向走去。

隱在黑暗中兩個小丫鬟這才鬆了口氣，其中一個不滿的說道：「這麼久才出來，真是位沉得住心的主兒。」

「管她呢，出來就好。」

九媛只覺得這一路走來太過順利，無人發現她的蹤跡，倒像是有人預先安排好了一樣，待行到東嶽門，也是順利的就進了賭城，一路上竟沒人詢問她的身份，她卻在心裡暗暗地打鼓，不過這種不安緊接著便被喧嘩的人聲所取代，她也為自己想好了退路：反正天一亮自己就會回到劍穗里，到時誰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她便心安理得的待在賭城，看一眾人擲骰子、贏錢、輸錢、開心、流淚。

因為她有一雙鳳眼，能看到凡人看不見的東西，每次開骰她總能知道有幾點，所以有九媛在的地方就會贏錢，幾個看出門道來的玩家便跟著九媛下注。

她已贏了太多錢，也注意到旁邊人的眼紅，打算贏完最後一筆錢再全身而退。

開骰后她卻傻了眼，方才明明看好的四點，怎麼打開后就變了六點。

她輸得血本無歸，那幫眼紅的人卻覺得大快人心，九媛雖氣惱，卻覺出了怪異，這個賭城裡，誰還有如此高的靈力，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調換骰子？

她環視了一遭並未發現任何不對，低下頭繼續看骰子，猛然抬頭間卻看到不遠處一個人正笑望著自己，是他！那種帶有挑釁味道的笑令她局促不安，九媛悻悻的離開賭桌，拋下半個夜贏來的錢，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她走快一些，後面的人便走快一些；她走慢一些，後面的人亦放慢腳步。九媛只覺得可怕，索性看到了大門，還有幾步就要出去了，那人卻擋在了前面。

九媛看著眼前的夙二，他的神色面無波瀾，守株待兔般擒住了她，九媛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兩個宮女適當的談話，不經意間泄露給自己的信息，一路上不尋常的順利——若沒有夙二安排，自己怎麼可能進的來？

九媛低著頭不敢言語，心裡苦惱著夙二怎麼盯上了她，若小白知道她今日擅作主張一定又要落一頓罵。

夙二噙著笑看著九媛，她倒是出人意料的安靜。

「是小白帶你來的？」

「啊」，九媛呆了片刻，半晌反應過來他在詢問自己如何進的魔都，傻傻的回道：「是我，自己要進來的。」

「你是他什麼人？」

「這個嘛……」九媛低著頭想了想，倒是沒什麼合適的辭彙來形容兩人的關係，她便含糊其辭道：「患難與共的人吧。」兩人一同去了北極，一同經歷過生死，「共患難」倒是真的。

夙二顯然不滿她的回答，蹙了蹙眉，又追問道：「僅是如此？」

「當然。」

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說道：「既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我殺了你，想必小白也不會向我討什麼說法的。」

九媛的臉上再也掛不住，還沒來得及開口求饒，兩旁的粗髯大漢早已將她手腳捆綁起來，用黑布蒙上了眼睛，混沌中只覺得奔波了好久才停下。九媛留意著周圍的動靜，先前嘈雜的人聲已消失，這種冰冷的感覺又像是回到了北極之地的高台上，九媛只盼著夙二不要像那個女人一樣妄想放干自己的血。

有人上前將她眼前的黑布拿開，她看著眼前靠在藤椅上似笑非笑的夙二，又打量了周遭，脫口而出：「這是賭城！？」

夙二倒是讚許的一笑，她驚恐的眼神便淹沒在爽朗的笑聲里。

「小妮子倒是伶俐，有一番本事。」

九媛略微得意的揚了揚頭，早先聽聞地下賭城共四層，第一層接待來訪的客人，第二層接待使者，第三層接待名門世家，第四層接待各族首領，這裡或許是最隱秘的第四層，又或許是第五層，第六層……但誰能想到，傳聞中的神秘賭城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監牢！

九媛心裡卻開始發涼，難道夙二真要殺了自己？他究竟貪圖什麼？

再次對上他的眼神，她卻明了了。

「你想要我的不死之心，是嗎？」她目光清澈的望著他，夙二眼中閃過一絲慌張，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洞察世事。隨後慵懶的靠在椅上說道：「你這麼聰明，難怪小白喜歡。」

小白，九媛想到劍穗，離天亮不遠了，只要能拖住夙二，待到天明就好了。

九媛諂媚的露了一個笑容，不知笑沒笑到火候，盼著別嚇到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