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山賊

早間從山澗中升起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發現一個黑色人影晃悠著從嫩綠色灌木叢中探出半個身子，傑克?諾丁頓幾乎是下意識地從箭壺內抽出一支羽箭，不料卻被旁邊的乾瘦男子按住了胳膊。

「別忙~說不定是那玩意。」

那人低聲說著，同時將叼著的半截草莖吐至一邊，「咱倆佔據高位且風向也有利，一般的斥候能發現個啥。」

傑克咽下口水，但右手仍扣住弓弦，同時貓著腰撥開面前的草叢，「真晦氣！」

「這都被你說中了！莫爾奇，咱真是服了你！」

他又看了看身邊的同伴，「那就按老規矩來吧~」

「嘿嘿……現在還算是春耕季節，哪怕碰上個把難民也沒什麼油水不是~」後者聳著肩強自笑了笑，接著哼著小曲朝著發出悉索聲響的灌木叢走了過去。

和需要整日照料的莊稼不同，森林裡的植物卻抓緊這春天的尾巴可勁地瘋長--周圍十分不起眼的茅草不過小半個月就會長到齊腰深甚至更高，直到七八月的艷陽與熱風將它們烤彎腰為止。

莫爾奇?科隆不知不覺聯想起營地附近那片新開墾的菜地，就在昨天他還和老喬治一起路過那兒，三五根萎縮的葉子有氣無力的趴搭在田埂邊，即使有新來的成員每日擔糞挑水也沒見啥起色。

去年冬天就把存糧吃了個精光，而年初乾的幾票都收穫甚少，再照這樣下去。費爾南迪山附近可真混不下去了……如今連山賊都忙著種地，這算什麼世道！？

莫爾奇暗自搖頭。待到靠近那片晃動著的灌木叢，他便聞到了一股源自高度**所形成的惡臭味。還有更多肥大的綠頭蒼蠅--如果將這具屍體比作一座移動堡壘，那麼這些煩人的綠頭蒼蠅就好比守護城堡的騎士，它們在莫爾奇的面門耳根前嗡嗡掠過，試圖延緩這位入侵者的腳步。

「該死的黑暗巫師！」

饒是已經大致確定了來者的身份，但是莫爾奇?科隆還是從腰間掏出短刀和匕首，接著扭過頭沖著傑克吹了聲口哨，後者也會意地張弓搭箭並張望起四周，以防有人利用這噁心玩意趁機偷襲。

被木柄包裹的短刀微微上挑，莫爾奇總算是從正面看清了對方--雖然那微微變形的頭盔表面還留有不少草葉及一道顯眼的白色掌印。不少白白胖胖的蛆蟲正在後者腐可見骨的面龐與眼眶中緩緩蠕動，但其頭盔下沿糾結在一起的金髮還是道明了對方生前的本地血統。

「呃……」

似乎感覺到有生命靠近，那不死生物也僵硬地扭過頭，令其空洞的眼眶注視著莫爾奇。它的肚皮已經因為**過程而裂開了一個大口，除肋骨間還依稀能看見少許紫黑色腐肉外，行屍腹腔內的多數內臟已不翼而飛。伴隨著行屍張開下顎骨的動作，夾雜著數條蛆蟲的渾濁鐵鏽色液體便順著前者裸露的頸椎骨滑落在地。

「這傢伙的脾氣還不太好！」

莫爾奇輕輕躲過了行屍滿是划痕的青灰色手臂及彎曲指甲，回過頭去，他注意到傑克的臉色已經不那麼好看了--他甚至開始捂著嘴發出陣陣乾嘔的聲音。

「這廢物……趁早討個婆娘回家種地得了~」

他暗自搖了搖頭。雖說山頭上的人手比往年多了不少，可當中不是傑克這類沒見過血的泥腿子、就是那種早成了驚弓之鳥的十字軍敗兵，不指望有啥大作為。

帶著這樣的鄙視，山賊繞到了灌木叢的左側。周圍平坦的地形很適合閃躲騰挪。見行屍也朝這邊轉身，莫爾奇這才鬆了口氣：估計對方是被藤蔓類的物事給絆住了，這倒方便他將其擊殺在這裡。

只是該如何對付這玩意呢？

不久前他就目睹二當家斯溫處理過一隻--身高足有八英尺的山賊頭目抄起鐵鎚就把那行屍連人帶腦袋砸了個稀巴爛……可自己一沒有斯溫的臂力與身高優勢。二沒有能夠抵禦行屍爪牙的防具與盾牌，因此最好的辦法還是找根長矛。一槍就能解決問題。

……要不借那小子的弓箭用用？這個念頭僅僅在腦海中徘徊了一瞬便被莫爾奇否決了，作為一名入伙好幾年的山賊。他可拉不下這個臉。

「去你大爺的！一坨爛肉，身上卻連個銅子兒都沒有！」

見那行屍除了頂頭盔就剩些破麻布條，暗道一聲晦氣，莫爾奇?科隆還是硬著頭皮靠了上去--這個流動哨位看似能撈到很多油水，可這個也是靠天吃飯，如果碰上硬點子恐怕連跑都來不及。

刀刃與骨骼的摩擦聲聽起來頗為刺耳，腐爛的肌肉彷彿融化的黃油般滑落在地，將對方的手臂關節卸下后，莫爾奇也靠到了行屍跟前；

「對不住了，老兄。」

莫爾奇低聲說道，同時利用對方右臂的死角將短刀深深捅進了行屍的眼眶內--伴隨著骨骼開裂的清脆聲響，行屍再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其實從後腦勺攻擊要容易得多，但莫爾奇並不敢託大，萬一把這個玩意從荊棘中放出來就不好對付了--他可不想被這玩意抓到或是咬上一口。山上缺醫少葯，如果生病發燒基本是個死。

將短刀抽出，這具屍體就這麼直直地倒了下去，不如說恢復了其作為屍體本該具有的模樣；粘稠的深色液體從顱腦內慢慢滲出，那些蒼蠅也徘徊在原地不肯離去……

身後傳來了傑克?諾丁頓的喊聲，「完事了？」

「那還用說……毛都沒撈到一根。」

出現在莫爾奇嘴邊的笑容幾乎是一閃而過，因為他很快發起了愁--讓屍體留在這裡繼續發爛？且不提那糟糕的氣味很可能引來大型食肉動物，單是行屍一路留下的痕迹就足以讓有心人追到這裡來。

「我們得把這玩意給埋了。起碼也得挖個淺坑。」他陰著臉說。

傑克點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前者返回營地借鏟子。而莫爾奇則繼續留在原地放哨。

太陽在東方天際的雲層中若隱若現，微風拂過山巒。可出現在莫爾奇額頭與後頸表面的汗珠卻越來越多，他甚至開始後起悔剛才的貿然出手。

既然黑暗巫師有能力讓這些屍體死而復生並且在整個自治領遊盪，那這些屍體的一舉一動也多半會被對方所得知……如此這般，殺死黑暗巫師的奴僕的自己絕對沒好果子吃。

莫爾奇?科隆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在自治領間流傳甚廣的故事：昆卡的黑暗巫師是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揮手間便能摧毀鋼鐵、石頭和人體，或是召喚恐怖的綠色火焰巨人；無數長相猙獰的惡魔與魔怪聚集在他的麾下，他還能驅使死人戰鬥，並擁有詛咒、飛行、變化、召喚暴風雪等等匪夷所思的超自然能力；

再想到那些被邪惡法術所融化的受害者，以及面前這具臭烘烘的屍體。莫爾奇的手漸漸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蔓延的恐懼快速佔據了他的腦海。

他喃喃地活動著其微微發乾的嘴唇，「完了，這下可算是惹禍上身了……」

直到一隻大手忽地拍在他的肩上，這突然的舉動唬得莫爾奇雙膝發軟、差一點就直接跪倒在地；

「你怎麼了？」好在一個熟悉的聲線抑制住了莫爾奇拔刀的衝動，雖然他很清楚即使自己抽出武器，他也什麼也刺不中。

來者並沒有太在意莫爾奇的異常，這位披著一身鎖子甲的方臉大漢只是瞥了瞥草叢中的那攤臭肉，隨即露出了滿嘴的黃牙。「幹得不錯！莫爾奇夥計！」

「頭兒……這是？」

莫爾奇?科隆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又打量著不斷從灌木中穿出的形色人等及幾匹擔貨的騾子和馬匹。這群渾身作棕綠色打扮的男子多數是自己人，但另外一些面孔則相對生疏，這夥人身背長弓、斜跨箭壺。腰間或多或少別著斧頭鐵鎚類的單手武器，再不濟的也扛著一柄長矛。

見眾人臉色不錯，且背後的行囊皆顯得十分飽滿。莫爾奇不由得眼中放光，「這才幾天功夫？咱們的收穫竟然這麼多！？」

「說來也怪！我們這次的運氣真是好得出奇。出去隨便打個秋風就在拉文匹克村附近逮到只肥羊！那白胖的地主後生哭哭啼啼地說什麼『只要放他條生路便交出一切』，實在是太單純、太幼稚……弟兄們自然是假裝答應了他。結果沒想到那地窖里還真有不少油水……呵呵！」

克勞恩笑眯眯地介紹這些天來的意氣風發，還指了指一名親衛牽著的棗紅色駿馬，莫爾奇連忙拍了好幾個馬屁，直呼什麼「好馬配英雄」、「大頭領意氣風發賽過騎士老爺」云云，讓山賊頭子的笑容愈發燦爛，一把濃密的絡腮鬍子也跟著抖個不停。

「……咱們回來正巧遇上了迪爾伍德山的迪恩和他那幫混蛋跟班，這幾天附近的各個山頭都會來人，開個綠林大會，順便商量一下應對昆卡討伐軍的法子，你們的眼睛也睜大點，小心混犢子們背後捅刀子。」

胡侃了幾句后，山賊頭子克勞恩微微扭過身低聲吩咐道，卻見另一位腦勺紋著刺青的光頭大漢從隊伍中脫離，接著大步來到了兩人跟前，「克勞恩，我把山頭上的兄弟都給拉來了。」

迪克一邊用拇指摩挲著食指上的祖母綠戒指，同時用猛禽般的目光打量著莫爾奇和那具戰利品，「咦，這位兄弟竟然獨自解決了這玩意……鬍子，沒想到你麾下倒是有不少能人嘛。」

「哪裡哪裡~費爾南迪山這邊位置偏僻，只是靠山吃山罷了；哪有兄弟你那裡靠近大路，油水又多。」

克勞恩笑眯眯地開口道，「既然弟兄們都這麼看得起我克勞恩，那咱也把話放在這裡！待會上去儘管吃喝！不醉不休！」

「就沖你這句話……哈哈！」

齊聲大笑過後，兩人也互相摟著肩、做出一副十分要好的樣子領著各自的心腹率先朝著營地方向走去。

莫爾奇?科隆仍留在原地繼續履行他的哨位職責，他也沒多指望克勞恩會給自己什麼實質性的獎勵--畢竟山賊頭子已經在那麼多人面前表揚了他，讓莫爾奇很是長了一回臉。

餘下經過的人多數只是微微瞥了瞥那屍體，在匆匆和莫爾奇打了個招呼后便加快腳步；從那些飢腸轆轆的漢子眼中蕩漾的綠光不難看出，在經歷了一個嚴酷的冬天之後，迪爾伍德山的食物儲備同樣不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