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戰書

第五十一章 戰書

龍陵王朝永鄴十四年

穹櫨國明康四年三月初

龍陵王朝國主龍天風以穹櫨國多次犯境為由,對穹櫨國下了戰書。雲水之盟徹底宣告結束。

三月末,龍天風御駕親征,率龍陵五十萬精兵,抵至玉嘉關外,以兩國交界處塔塔爾沙漠為分界,與穹櫨國四十八萬大軍相對,拉開戰營。

此次戰事,歷史上稱為塔漠之戰。塔漠之戰,在龍陵和穹櫨的歷史上書寫着重要的一筆。

兩面大軍將近百萬,帳營綿延百十里。

雙方又都是帝君親征,數十萬將士無不奮勇當先,爭先殺敵。也因此,只是交戰僅三日,便已有了數萬的傷亡。

戰後的沙場,是一片成堆的屍骨和被血水浸染了紅沙。戰馬的嘶鳴,傷者的呻吟,都飄散在了捲起黃沙的風煙里。

乾燥浩瀚的塔塔爾沙漠,成了這數萬將士的掩埋之地。層層裹埋的黃沙,是他們最終的歸宿,安寢的墓穴。

不知是出於對死去將士的哀悼,亦或是這三日的交戰,過於慘烈,想要休整好戰事戰策,以圖再戰。

第四天上,雙方陣營皆未出兵,不約而同的掛出了免戰牌。

也是在這一天的正午,穹櫨陣營里來了一位神密的客人。

此人的來到,讓對恃的局面立時有了改變。

『六轉追魂陣』,由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名精兵組成。此陣分為六門,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中。這六門各用一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名精兵,外有一名主將把守。

此陣一擺出,穹櫨國君殷震廷親筆寫下戰書,派人遞交於龍陵國主龍天風手上,言明讓其三個月內破陣。

龍天風接到戰書,立時點了幾名研習陣法的文臣武將,一探此陣。

幾人領命探陣,回來一一向龍天風進行了報拆、解說破陣之法。

幾人雖是各自單獨稟訴,破解之法卻是大體相同。不僅如此,就連觀點上都是一致的。

依照幾人的意思,此陣雖看起來複雜多變,卻並不難破。只要破解其中一門,便可依次破了其它五門。

對於穹櫨找人擺下此等陣式,皆是有些不屑、嗤之以鼻。

於是,龍天風便依照幾人所說的破陣之法,派出兵將,前去破陣。

等到龍陵兵將一入陣中,陣中立時起了變化。原本各門所處的位置,全數轉換移位。入陣的幾萬兵將,全數沒於陣中,無一人得以逃脫。

龍天風龍顏大怒,便要下令斬了幾名出策的文武。被一干朝臣以大敵當前,臨陣殺將,不利之說給勸了下來。

當問及是否還有人實得此陣破法時,大帳內的文武啞雀無聲。

龍天風一拍桌案,喝斥眾人無能。

禮部尚書李銘宇站在人群里,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嘟嚷一句:「要是恩師還在,定然知曉此陣的破解之法。又哪裏容得他穹櫨人在這裏叫囂。」

眾臣有聞者,心中自是同他一般的感慨,暗自點頭不已。

這句嘆言,一字不漏的盡數入了龍天風的耳中。俊朗的面龐,沉若深潭,探悉不得。

對方陣營里的莫嚴君,此時正坐在中軍大帳內,手中執一書冊,低頭盯着上面的文字,良久不曾翻動一頁。

掀動帳簾的響動打斷了她的沉思,抬頭望去。

「王上!」莫嚴君看向進帳的殷震廷和他身後的人。

「北王,來,給你們引薦一下。這位便是擺出奇陣的文泓軍師。」殷震廷指向身後的身材極瘦的青年男子。

「文泓見過北院大王!」男子向前躬身施禮道。

「恭喜文軍師,這麼短的時間便得王上如此器重,當真是前途無量啊。」莫嚴君微自頜首,笑道。

「謝北王讚譽!」文泓臉上不無得意之色的回道。

莫嚴君暗付道,此人頗為自負,並非內斂之人,一點也不懂得含蓄之道。

三人分別落坐,又客套了幾句,殷震廷坐於上首,笑道:「痛快,痛快,當真是痛快。龍陵幾萬兵馬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這麼給滅了。我穹櫨勇士還未傷到一分一毫,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只有這次是最痛快。文軍師,此陣當真是如你所說,玄妙無比啊。」

文泓臉上的得色越加顯現,說道:「莫說是幾萬人,就是那五十萬兵馬一齊入陣,我也叫他有來無回。」

「文軍師當真有此把握?」莫嚴君淡淡的問道。

「莫非北院大王是不相信文泓之言?」剛立大功,又被被格任命,文泓正處春風得意之時,聽得儘是恭喜奉迎之詞,陡然聽得莫嚴君這不冷不熱的質問,心中暗自不悅,當時便沉下了臉。

「北王,當時的情形你是沒有看到。若是親眼所見,就會相信文軍師的話了。這追魂陣真的是玄妙之極,你沒有在場,真是是太可惜了。」殷震廷不覺有異的說道。

「王上久歷沙場,見識自是無人可比。能得王上如此稱讚,想必此陣非同一般。」莫嚴君道。

『六轉追魂陣』是文泓費盡心血所創,就如同他的孩兒一般的寶貝,又哪裏充許旁人說上一丁點兒的不是。

儘管莫嚴君語氣平和,在他聽來,卻總有那麼些不順耳。

「聽說北院大王也曾是軍師,對於排兵佈陣也有一番獨道的見解,文泓這區區小陣,想必是沒法入眼的。」

「是了,北王,你倒真應該入陣看看。」殷震廷符合道。

莫嚴君搖了搖頭,笑道:「王上,我那點兒皮毛的本事,就不要在文軍師面前現丑了。」

「什麼現丑,你那此本事,別人不知道,本王還不知道嗎。你要是入陣,定比龍陵那幾人強,找出破解之法也不是不可能的。」殷震廷不願她過於自謙,沒顧其他的說道。

莫嚴君只是搖了搖頭,笑笑沒有做答。

這番話,文泓聽得臉上是青一陣白一陣兒的。

要知道,他此回擺下追魂陣,一來是想試一試此陣之危,二來也想藉此陣謀得些功名前程。

對於莫嚴君的智謀能力,他是早有耳聞,來此之前,便已經將他當做了假想之敵。

按照原本的計劃,是擺下此陣,便要他這穹櫨的北院大王先見識見識,先攝了他的威,才好在殷震廷和朝臣面前立足。

不料,從他入了穹櫨陣營開始,便一直沒有見到莫嚴君的面。若不是今日殷震廷高興,帶着他過來給兩人引薦,想要相見,還指不定什麼時候了。

在他以為,只有擊敗了以智謀見長的這位北院大王,才算是徹底的有了身份。

要想擊敗他,那就只有讓他見識一下追魂陣的厲害。邀其入陣,讓他知難而退或是破不了陣法,當是上上之法。

思至此處,文泓不再遲疑,拱拳對着莫嚴君說道:「文泓早已聽說過北院大王之威名,只是苦於一直無法相見。今日得幸一見,當真是三生有幸。若是能夠得到北院大王指點一二,文泓將一生受用。只是不知北院大王能否賞臉,給予賜教?」

莫嚴君低垂眼帘,微合再啟,道:「文軍師客氣了,哪裏來的什麼威名,不過是一些人誇大言辭而已。王上都能對此陣多次讚譽,想也知道非同凡品。不然,龍陵那幾名文臣武將也不會尋不出破解之法來而白白送了數萬將士的性命。君某也不過是多讀了幾年的書而已,對於這陣法,倒也不是太過的精熟,此陣我也不一定便識得。」

文泓聽他說的是不識得,言詞中並沒有說無法破解,不肯罷休的說道:「北院大王此時也是閑着無事,入陣瞧上一瞧也是不妨事的。」

莫嚴君淡淡的推辭道:「君某這陣子身體不適,太夫說不可過於勞累,軍師的提議,還是作罷吧。」

聞名遐邇的北院大王,也不過如此啊!

文泓聞言,輕笑道:「北院大王此言甚是,莫說是破陣,便是在陣中走上那麼一趟也是極其累人之事,既然北院大王身體不適,那就不要太過勞累為好,好生休養,文泓告辭。」說着,站起身拱身施禮。

他的話意明顯,便是殷震廷也聽出了輕視之意,濃眉微蹙了下,看向下首的莫嚴君。

莫嚴君微頓了下,伸出手一擺,輕慢道:「文軍師且慢!」

文泓放下拱拳,抬起頭,看了過去。

莫嚴君站起了身,慢慢的跺步來到他的身前,說道:「君某雖身抱病恙,卻不允許有人輕視。若我今日不破了此陣,豈不讓軍師小覷了去?」

「那這麼說,北院大王是想入陣一觀了?」

「不必!」莫嚴君一擺手,道。

文泓先前還有些擔心,聽他這麼一說,算是徹底放下心來,輕鬆的笑道:「北院大王是過於自負了吧?我那陣法可不比別人的追魂陣,其中的玄妙不入陣是無法知道的。依我看,還是先入陣看看再說吧?」

莫嚴君沖着他微笑道:「文軍師這是在擔心我,還是懷疑我的能力?入陣如何,不入陣又怎樣?若是不識此陣,便是入了陣,也是尋不出真正的破解之法,反倒擾了清明的思緒。若是懂得此陣破法,便是不入陣也照樣破它。」

這幾句話,正說到要害,文泓對莫嚴君不僅刮目相看。

上首的殷震廷也來了興緻,靜靜的坐在那裏,盯着莫嚴君的一舉一動。

莫嚴君走上前,將懸於大帳壁上的行軍圖摘了下來,走到殷震廷面前,平鋪在桌案上。又從案桌的抽屜取出筆墨紙硯,極快的用筆在白紙上勾勒出一副圖案來。

文泓好奇的趨近前,看着他勾畫的圖案,越看越是心驚。

莫嚴君所畫的並非旁物,正是他的『六轉追魂陣』的陣圖。複雜變化的一個陣,在他筆下,卻如再簡單不過的塗鴉。

雖是勾畫簡單,忽略一些障眼迷惑的佈局,重要致命的部分,卻是絲毫不漏。

畫圖勾勒完畢,莫嚴君又在軍圖上佈陣的位置,極輕的尋出幾點,着墨做上標記,這才放下手中的筆。

指著圖中這幾點,說道:「王上,文軍師請看,這便是此陣的位置。此陣名叫『六轉追魂陣』,實則卻另一外名子,叫『六轉七星追魂陣』,我說的可對嗎,文軍師?」

「這……?」文泓臉現驚訝,道:「北院大王又是如何得知?」

便是親自入陣的人也未必知曉,他從未看過此陣,又如何得知?

莫嚴君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將勾勒好的畫紙攤在了軍圖上,指著上面的六個方位,說道:「這六門分別是金、木、水、火、土和中門。」手指點在中門處旁邊的一處小門,說道:「而這,便是此陣的關鍵,也是無人看破的第七門,星門。因為此門只有一人把守,又是隱於暗中,所以很容易被忽略。常人只當中門是控制全陣的要處,豈不知,這星門才是發號命令的所在。以它為中心,這六門可以隨時隨地變幻位置,水門可以是火門,金門也可以是木門,諸如此類。若是以各門之法分別破之,那便是上了大當。」

文泓聽到此處,已經是心驚不已,頭冒冷汗。

莫嚴君繼續說道:「想要破此陣,只需找來一隊射手,尋一高處,在陣法啟動之時,射向星門把守之處,陣法立時失去變幻,即時可破。」

殷震廷聽得是頻頻點頭不已,轉頭問道:「文軍師,北院大王的破法可對?」

再看文泓,已經臉色青白,呆愕不已。好半天才算反應過來,說道:「北院大王真乃神人也,文泓算是徹底服了。」

「文軍師嚴重了,我也只是推測而已,並非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蒙對,說起來,倒真有幾分汗顏。」

「北院大王過謙了,沒有入陣,便已經有了破陣之法,何人又能相比?只是,文泓還有一事不明,還望北院大王指教。此陣佈於沙漠荒無之地,又到哪裏去尋一高處?」

正是因為這點,文泓才有了十足的把握擺下此陣。只是,被一個尚未入陣便有了破陣之法的莫嚴君說的一身冷汗,連這一點,也失去了信心。

莫嚴君聞言,微微一笑道:「這又有何難?沙漠之地雖無高山,但想要累出一處可容十幾人站立的沙山,卻也並非難事。數十萬大軍,一聲令下,莫說是一座,便是十座二十座,也不在話下。」

文泓一如醍醐灌頂,一身清涼個透。

「北院大王,神人也!」文泓贊道,長嘆一聲:「文泓多年的心血,一朝被破,當真是感慨良多。」

「行軍佈陣,有布便有一破,文軍師又何必如此呢?」莫嚴君勸道。

文泓搖了搖頭,苦笑道:「此陣是從『六轉追魂陣』轉變而來,只道這天下間無幾人能破,卻不想北院大王還未入陣,便已經破了。」

「文軍師也不必心灰,世間之事,本就是都有解決之道,只是識者不同而已。尋常人大都只是識得『六轉追魂陣』,而文軍師能夠習得此陣,已經是常人可比,只是今朝為我偶然所破,並不代表着這就是軍師的無能。還望軍師不要有此念頭才好。」

莫嚴君溫言相勸,又加以讚揚之詞,文泓臉色方才好看了些。

殷震廷哈哈一笑道:「好,好,這才像個軍師的樣子。北王的能耐,文泓你這回見識到了吧?幸虧龍陵國沒有這樣的人才,不然的話,你布的陣法便要被破了。」說着,有意無意的瞅了莫嚴君一眼。

莫嚴君低着頭,微笑不言。

文泓點頭稱是,他到底也是個聰明的人,又哪裏人看不出兩人之間的異樣。談笑方畢,便行起身告退。

直到他的腳步已遠,莫嚴君背對着殷震廷,低聲輕嘆道:「震廷,你這回該放下心來了吧?」

殷震廷回道:「君,這話是何意啊?」

莫嚴君轉過身,向他走近,淡淡道:「我說過,此戰我兩方都不會幹涉,更不會出手。只是,震廷你卻一直都在懷疑。文軍師今日到此,想必也是你的意思。目地不說,你我也都心知肚明。」

殷震廷對上她的眼,坦言道:「不錯,我是有所懷疑。畢竟,你的心中曾有過他。而此次之戰,他明顯是沖着你而來。身為穹櫨的君王,我不得不有此考量。」

「此陣我已經能破,現在震廷你可放心了嗎?」

莫嚴君很清楚,殷震廷此來是為了探明她能否破陣。一旦知曉她有破陣之法,而龍陵卻因為無法破陣而折損了數萬將士,自然便對她放了心。

這樣淺顯的道理,聰明如她又怎麼會想不通。

這也是她後來為什麼不再沉默下去,要當着兩人人面,破了此陣的原因。

殷震廷面帶笑容,輕舒猿臂將她攬進懷中,輕嘆了口氣,說道:「這關係着穹櫨國

的國運,我不得不如此。君,你就不要怪我了,好嗎?」

「我明白!」莫嚴君輕輕的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我便一直在大帳中,哪裏都不會去的。你且全心放在戰事上,勿需管我便是了。」這是消除他顧慮最好的方法。

「委屈你了!」

莫嚴君搖著頭,沉默不語。埋在他懷裏的臉龐,面無表情,一雙黑眸卻放出湛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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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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