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九六 終章

96九六 終章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將一襲白衣穿出神聖而莊嚴的模樣。

那便是神水宮的水母陰姬。

無論她在哪裏,無論她面對的是什麼,她的身姿都永遠挺拔筆直,似乎從來不會為任何事所動搖。

數十名白衣的少女侍立在外面,銀帶束腰、輕紗蒙面,靜默無聲。而方才生龍活虎的無爭山莊眾人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包括那位瘋狂而執拗的老莊主。他們已然沒有了生氣的面上還殘留着一絲茫然,好似竟是在不知不覺中,便已經命隕身死了。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識到了「神水宮」這個傳說中的牛叉門派的強大威力,施靜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看着滿地的屍首,她心中雖然湧上了些許不忍,但更多的卻是強敵終於逝去的如釋重負。略略平復了下心緒之後,她有些激動地站起身,朝着水母陰姬迎了上去。然則意料之外的是,她滿心重逢的喜悅,卻不過只得到了陰姬一個若有似無的微微頷首。同之前在大沙漠的山谷中不同,她此刻竟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不但渾身的氣勢強大到讓人無法呼吸,還冷酷高傲到竟似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施捨給塵世。

饒是施靜早已經見過她幾面,也因着親生女兒的身份受到了不少照拂,此時卻仍是被迫得沉默了片刻,有剎那間竟似腦子一片空白,完全無法行動。

這種幾乎是屈從於生物本能的反應異常雖然不過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卻已經足夠。只這一霎那,水母陰姬便那麼飄然地從她身邊掠過,徑直朝着雄娘子和黃魯直而去。

施靜略愣了愣,扭頭看了看黃魯直抱着雄娘子那一臉警惕的模樣,不知道怎地覺得渾身有些發冷,便也連忙轉回身去,跟在水母陰姬身後,一道兒站在了那兩個人面前。

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黃魯直和施靜方才下死力輸入的那些真氣終於起了作用,雄娘子恰好在此時緩過了一口氣來。他一睜開眼,便看見了水母陰姬。然後,他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那是一雙無法定義愛與恨、喜悅和悲哀、痛苦或歡愉的眼睛。唯一能夠確認的,是其中蘊含的那份目不轉睛的專註,就好似這天地之間,除了這一個人之外,其他的所有,他都已經無暇再關注了一般。

這份關注竟似擁有實質,牢牢地壓住了在場眾人。竟也仿若一種另類而高深的武功,雖然同水母陰姬身上所有的氣勢並不一樣,但震懾的效果卻是毫無二致。

這種氛圍之下,沒有人動。

然後,出乎意料的,他自己卻忽然動了。

迅速,敏捷,仿若迅雷一般,朝着水母陰姬襲去。

他的動作是如此的快,所有的人都幾乎來不及反應。

施靜本來站在距離他們不足三步的地方,然則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事情便已經忽然發生了。

一切快得好似閃電,又像是一個虛幻的夢境。無論是雄娘子忽然跳起身來,死死地掐住了水母陰姬的脖子,還是水母陰姬迅速出手,後來居上,將雄娘子重新制住,狠狠摔倒在地……這所有的動作,都好似發生在須臾之間,施靜連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上一下,一切便已經結束了。

雄娘子已經被水母陰姬踩在腳下,旁邊站着也才剛剛回過神,便就開始暴跳如雷了的黃魯直。

施靜默默地擦了一把額上滲出的冷汗,上前了兩步,息事寧人地道:「呃,娘親,爹爹,黃老前輩,大家先冷靜一下……」

她話未說完,已經被三個人異口同聲地打斷。

這個說:「什麼?小靜你竟已認了這惡賊做爹?」

那個道:「荒唐,小靜你竟還叫這毒婦做娘?」

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卻又不善言辭的老實人,只在那裏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喘著氣兒憤然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施靜驟然被這三位如此盯住,簡直覺得頭皮發麻,感覺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恰在此刻,有人在旁邊接話道:「諸位前輩還請稍安勿躁,大家有話且好好說。」

這聲音溫文爾雅,十分悅耳,聽起來也是相當熟悉。施靜轉頭一看,果然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正是無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面帶微笑,似乎也是要同施靜一起做和事老的架勢。可惜他的運氣就沒有施靜的好了,這一語還未了,他便已經被三人整齊一致地排除出了隊伍。

這三位的年紀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歲,平日裏看着也沒有什麼,但一旦發起飆來,脾氣卻是一個比一個大。故此這一回對付無花,他們用的便是極其極端暴力的手法——於是結結實實地承受了他們三人共同的怒火的無花,沒有任何懸念的,再一次地杯具了。

看着他悶哼一聲飛出了老遠,施靜不由得在心裏默默地為他點了根蠟燭。但同時,她卻也並沒有十分擔憂——這世上能同時挨上水母陰姬的一袖子、雄娘子的一腳還有黃魯直的一掌,還能好端端地站在原處的人,大概是絕對沒有的。好在無花別的本事不行,保命的本事總是不錯的。反正也死不了,不如就還是哪裏涼快哪裏獃著去吧。

用了一秒種就做出了這個結論之後,施靜便再也沒有閑暇關注無花的後續。因為方才的那一系列的目瞪口呆不過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見證神跡的時刻。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水母陰姬和黃魯直已經戰在了一起。與其說是戰,倒還不如說是單方面的打壓。水母陰姬上次被迫閉關之後,又神出鬼沒地忽然駕臨在這汪洋中的小島上,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恢復昔日的風采,但此時看着的確比之前功力深厚了不少。她此前已經能險勝石觀音,此刻對着武功本就略差,還已經受了些傷的黃魯直,更是有着壓倒性的優勢。

那邊兒既然已經打起來了,再勸架便已經有些來不及了。施靜見到雄娘子仍躺在地上,便連忙飛身上去將他扶了起來,先略檢查了下他的傷勢,見也沒有怎麼惡化,便小心地將他安頓在了一旁——他此時已經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但一雙眼睛卻仍是盯着水母陰姬和黃魯直。如秋水一般的眸中波光粼粼,愛恨交織,散發着一種獨特而奇異的魅力——這種魅力,超越了年齡、模糊了性別,幾乎讓所有人都無法忽視。昔年江湖中的第一美人,大抵也不過如此。

只是,紅顏素來命薄,痴心自古錯付。那對戰中的一男一女,他看的到底是哪一個,心中記掛的又是誰,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罷。施靜看他如此,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只是覺得,若再讓他這樣痴痴地看下去,恐怕他還沒瘋,自己已經先瘋了。

於是,她鬼使神差地衝進了戰圈兒,堪堪擦著水母陰姬和黃魯直兩人的招式縫隙之間,拼力拍出兩掌,終究還是把那激斗的兩個人分開了。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把黃魯直從水母陰姬的手底下搶救回來了。

不過這麼一盞茶的功夫,黃魯直身上的傷卻增加了不知凡幾。而且,除了之前便已經受過的外傷之外,更多的是淤血烏青,顯見得是拜水母陰姬那霸氣四溢的內力所賜,受了不少的內傷了。

施靜不敢大意,正想着為他輸幾段真氣,幫他略略疏導下,未料到他卻忽然死命掙動了起來。施靜有些鬱悶地想要封住他的穴道,誰知還沒等她動手,忽然便覺得自己身子一麻,手上一空,卻是雄娘子上來封住了她的穴道,然後將黃魯直的身體接了過去。

雖然如此,他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抱歉和愧疚,蘊藏着深深的痛苦和絕望,仿若要死的不是黃魯直,而是他自己一般。然而重傷的黃魯直卻終於平靜下來,看着抱着自己的雄娘子一眼,竟忽然笑了。這個笑容似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一面咳著血,一面伸出手撫上了雄娘子的面頰,低聲同他說了句什麼之後,便垂下了頭,停止了呼吸。

一切快得好似幻覺,又慢得好像墜落到了另外一個時空。四周寂靜得好像一切都已經寂滅,施靜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起來,正想着趕緊沖開穴道,然後趕在更瘋狂可怕的事情發生之前衝過去打暈了雄娘子先,卻不料,下一瞬,她便忽然見到他抱着黃魯直的屍體放聲狂笑了起來。

饒是她早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此刻見了這個陣勢也難免有些發憷。這位才認了半天多的便宜老爹面上是從未見過的瘋狂,偏偏這種瘋狂卻絲毫無損他容顏的美麗,反而讓他帶上了一絲殘酷而致命的吸引力——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會這麼想,她大約也跟着他們一起瘋了罷?

她奮力將這些瘋狂的念頭驅逐出腦海,打算專心地先恢復自己的自由再說。然而事與願違,她越是着急,被雄娘子不知道以什麼特別的手法封住的穴道她就越是解不開。倉促之間,她竟險些將內息走岔,差點兒受了內傷。幸好在關鍵時刻她堪堪散去了所有內力,雖然僥倖沒自己弄出內傷來,但被封住的內息便愈發紊亂了起來,愈發讓短時間內沖解成功變得不可能了。

施靜急得額頭直冒汗,偏偏動不了也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着雄娘子瘋狂地衝到水母陰姬面前,大笑着道:「你殺了他了,你殺了他了,你終於還是殺了他了。」

四周安靜的可怕,訓練有素的神水宮眾早已經退出了山洞之外,將這一方天地留給她們這奇特又怪異的一家。水母陰姬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那樣冷冷地看着瘋狂的雄娘子,施靜卻在被迫的沉默中瀕臨崩潰。

不知道過了多久,雄娘子的瘋狂哭笑終於停止了。他輕輕理了理黃魯直的頭髮,然後抱着他搖晃着站起身,朝着水母陰姬道:「你殺了我罷。」

聽到這話,施靜的心都懸起來了。今日已經足夠狗血,難道還要上演父母相殺的劇碼么?

幾乎與此同時,她發現石雕一樣的水母陰姬動了。

她的眼神依舊冰冷,施靜的心便也愈發冰冷了起來。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自己這位便宜老媽終於被惹火了,要一袖子將那位便宜老爹雄娘子扇飛的時候,卻見水母陰姬只不過是輕輕揮了揮手,然後,雄娘子就軟軟倒在了地上。

她就那樣看着雄娘子,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該來的。」

殺氣頓時四溢,施靜驚恐地瞪大眼睛,拼力衝擊穴道,只覺得周身血脈逆流,險些吐出血來,然則此刻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總不能眼看着老爹被老媽砍死在自己眼前吧?

不要命似得亂沖亂撞了幾次之後,施靜彷彿終於找到了解開穴道的法子,她心中一喜,拼着受內傷的風險加大了衝擊的力道,然則冷不丁的,劇變又生。

頭頂的山壁上再一次傳來巨大的爆破聲,眨眼之間,滿身鮮血的宮南燕已經如同地獄羅剎一般從天而降。她的手裏握著一把還在滴血的劍,而刺中的竟不是雄娘子。水母陰姬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了雄娘子的身前,胸前的白衣,已經被血色染紅。

而她的身後的要害上,也插著一柄匕首。鮮血緩緩地自她的唇角滴落,她的眼中,卻終於不再冰冷,沉寂莊嚴如法相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很奇特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傷的微笑。

世界變化的實在太快,施靜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懵了。然則這卻也不妨礙她聽見從山體坍塌的轟響聲中聽見宮南燕嘶聲的怒吼:「為什麼?為什麼?我到底有哪裏比不上他,你,你竟然為了他……我……」

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切都在坍塌,以施靜的目力,卻仍能透過騰起的煙塵隱約看到不遠處那生死糾結的人們:美麗的宮南燕如同玩偶一般摔倒在遠處破損的石壁上,重傷的水母陰姬正在緩緩站起身,她的身後,是面露驚愕、痛惜和悔恨的雄娘子。

他似乎在叫她的名字,然則她卻頭也不回地朝着施靜走來。

看她的樣子,好似是要飛身過來救施靜,但比她更快的是,一塊巨大的岩石在眨眼間轟然降落下來,將她的路徑完全封死。情急之下,她竟立刻運功,想徑直將那山岩劈開。與此同時,有另外一雙手,卻已經將施靜抱了起來。

毫無意外地感受到了此人身上熟悉的氣息,施靜破天荒地沒有掙扎。她心中牽掛着水母陰姬和雄娘子,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正好見到滿身鮮血的水母陰姬劈開了那塊山岩。

看見施靜完好無損,她釋然地一笑,跟着,便趔趄了一下,朝着腳下忽然出現的縫隙栽了下去。

施靜驚呼了一聲,卻見也是渾身是血的雄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衝到了她的身邊,牢牢地拉住了她的手。

水母陰姬似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想要掙脫,然而看見他的瞬間,她卻忽然停下了動作。

在一片坍塌中,他的目光中仍是痛苦和怨恨,然則卻仍有愈發濃烈的痴心和愛戀蘊含其中,他用唯一還能動的那隻手緊緊拉着陰姬,雖然無比吃力,但仍死死不肯放手。

這樣一對奇特的人,便是她的父母。

他們終究還是做出了他們的選擇,縱使不能相敬如賓,但仍同生共死,不再分離。

山體終於完全崩潰,施靜被護在懷中朝着外圍飛退,眼看着他們隨着小島的殘骸沉了下去,直到最後也無能為力。

還來不及從茫然和悲痛中回過神來,她卻忽然發現今天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這座小小的海中孤島抵不住如此頻繁的轟炸,已經整個的分崩離析,坍塌入海。然則這爆破同時還不知道是打破了海底深處的什麼平衡,竟如發生連鎖反應一般,讓整個海域都翻湧了起來。

眼看着他們兩人就要被忽然出現的巨大漩渦吞噬,施靜總算衝破了部分的穴道,吐出一口鮮血,苦笑了一聲道:「你走吧,別管我了……幫我照顧小白。」

那個人卻沒有動,只伸手撫上了她身上的幾個大穴。

施靜有些詫異地抬起頭,卻見他臉上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這件事,還是你來做比較好……你一直做得那麼好,現在若是換人,豈不可惜。」

她苦笑,待要繼續再說句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忽然發力,將她一掌推了出去。施靜猝不及防,已經被他一掌推出了老遠。

再次落水的同時,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穴道全被解開,本能地撲騰了幾下,便堪堪遠離了那片危險的海域。然則她心中卻暗道不好,轉過頭看時,果然見到力竭的無花正被旋渦吞噬。

他的眼中,也是複雜無比的情緒,但面上卻仍是帶着微笑。

施靜看着他緩緩沉沒下去,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無花,你個混蛋,你想就這麼算了么?這輩子的賬,咱們還沒算完呢。」

……

沒有回應。

只有海浪聲在一片空寂中分外刺耳。

回憶和現實反覆交織,施靜迷迷糊糊地一個人漂流在海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快暈過去前,居然好似聽見了小白的呼喚。

她強撐著喃喃地回應了幾句,卻又不免嘲笑自己大約是瀕死的幻覺,昏昏沉沉之間,終究還是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蓋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後來據三姐說,她整整昏迷了十天。

小白也就不吃不動地守了她十天。

從此之後,便如同變了個人一樣,心智成熟得飛快還不止,武功也突飛猛進了起來。再沒有因為任何事讓她費過心不說,還儼然成為了她的保護人。

沒有人再提起過那片海上發生的事,那裏從此成為了他們所有人的禁忌。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施靜的身體復原了之後,卻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帶着最親信的門人出海,漂泊在那片海域之上。什麼都不做,只靜靜看着海面,過完一天後便回航。

她回來之後,搜羅了不少山河地理志,也暗暗走訪了不少奇人異士,終於知道那片海域和那個小島的奇特之處。

那是一個會消失的島嶼。

會消失,便可能會重現。

即便希望渺茫,她還是每年都想來看看。

算起來一晃,也都已經過了四年了。

她的這種出行也由單獨的秘密行動,變成了很多人都知道並且參與的大型活動。

楚留香帶着他不知道第幾個紅顏知己和那三個小妹妹一起擠在船頭甲板上嬉戲,胡鐵花和高亞男繼續玩兒着你追我躲的遊戲,姬冰雁沉默地喝着悶酒,感覺好似比她還要苦大仇深似得。

施靜意識到自己跟整個熱鬧的船頭有些格格不入,於是就緩緩退到了后艙,站在船尾隨便吹吹風、發發獃。小白則照舊默默地跟過來,瞪着大眼睛站在不遠處,如同一個小小的守護神。

施靜看着空寂的海面,沉默良久之後,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嘆息著對小白道:「行了,別總盯着娘了,咱們回去還不行么?」

就在這個瞬間,她卻忽然發現小白那少年老成的臉上竟露出一個孩子一般燦爛欣喜的笑容。他笑着咧了咧嘴,促狹地道:「這回不行了娘親,就算我答應了,有人也不會答應的。」

施靜心中一動,緩緩地轉過身時,果見遠遠的海面上,不知道何時竟現出一葉扁舟。舟上一個人,白衣烏髮,迎風獨坐,仿若謫仙。

一陣悠揚的琴聲順着海風飄蕩而來,如同九天梵曲,讓人沉醉。

如此風姿,如此韻律,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才有。

而這個人,她恰好認識。

看着那個人緩緩靠近,施靜臉上的微笑終於慢慢消失,然後,她便隨意揮了揮衣袖,在小白驚詫的目光中轉身準備回艙房。

才剛剛轉身,便聽得一個熟悉的清朗的聲音含笑道:「姑娘走的如此之急,可是另有什麼要事去做?」

施靜的腳步微微一頓,卻頭也不回地道:「自然是有的。」

那聲音含笑道:「可否請姑娘微微止步,在下的事,也很是緊要。」

施靜冷冷道:「何事如此重要?比詐屍還重要?」

這話一說出口,施靜就險些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麻蛋,說好的高貴冷艷呢?

這一下子就全毀了。

大約也是覺得她這話實在太過無厘頭,在場的其他兩人沒有一個開口接話,施靜便也只好繼續裝深沉。

於是整個甲板便沉寂了下來,直到一個輕微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噗。

這是哪個大膽的人居然敢公然嘲笑她?

施靜轉頭一看,見到果然是小白那個沒良心的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看着他帶着滿眼的「歉意」飛快地告退,施靜覺得自己這個娘親當得着實很沒有面子,故而對着那個神出鬼沒,不停詐屍的人便更是沒有好聲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轉個身重新閃亮登場,順便佔據下制高點,把那個害的她在兒子面前出醜的人狠狠教訓一番。卻不料才一動,整個人便被他從背後緊緊抱住了。

她渾身一僵,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大約是不是還要再掙扎一下什麼的,卻忽然聽得他在耳畔輕聲道:

「這件事當然比那些重要。」

「比這世上的所有都重要。」

「因為我答應了她,這輩子的賬,一定要在這輩子還。」

施靜先還在走神想着怎麼收拾他,聽到了這裏,卻不由得還是軟化了下來。

妙僧無花,妙語連珠。這番話說的雖然動聽,但大約卻是他對着所有人所說的那些個甜言蜜語里,最遜色的一段兒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些歡喜。

大約,終究還是不知不覺地重新淪陷了吧?

施靜輕輕掙脫他的懷抱,轉過頭去,見到的便是他美麗又幽深的眼睛。

那裏面一如既往地看不透徹,然則卻有着似曾相識的專註和執著。

她於是輕輕笑了:

「原來是來還賬的么?」

「那麼,便讓我瞧瞧,你的誠意罷。」

甲板上好似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然後便歸於沉寂。

一直靜靜地為母親「護法」的小白,這個時候也終於默默地從艙門的縫隙退開,朝着圍攏過來的眾人擺了擺手,然後維持着一貫的面癱臉往自己的艙房走去。

然則他的唇角卻是微微翹起來的,看起來那兩個人還有挺長的一截兒路要走啊!不過,這總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不是么?

娘親說,知足者長樂。他深以為然,只是不知道爹爹是怎麼想了。

希望,他也是這麼覺得罷。

如此,方才不辜負如此的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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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辣媽推倒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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