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楊柔居住在將軍府中的南樓雅閣。離中央正堂不算遠，但也要走上些許路。慕西城着急的穿過長亭，原本的踏步逐漸飛快，腳步聲異常沉重。墨藍的天空還在飄着點點雪花，冬日的微風輕拂過她的臉頰，從長亭外帶來少許雪花，降落在她的髮絲和衣裳之間。慕西研尾隨起后緊跟，長裙外罩着一件長至腳踝的紅色絨毛裘衣。她着急的神色中夾雜着慌張。

因為健步如飛的關係，雅閣很快就出現在眼前，一名丫鬟端著銅色水盆緩慢走出，水面上還冒着縷縷白煙，丫鬟恰巧碰上了焦急的慕西城和慕西研，臉色閃過一絲驚訝，而後微欠身，緩慢離開。慕西研站在雅閣門外猶豫許久，側身與慕西城對視一眼，兩人竟開始有些膽怯不敢入內，屋內隱約傳來難忍的咳嗽聲，慕西城心中一怔，眼神變得恍惚起來，她在懼怕不知該不該見自己的母親，唯恐一時衝動犯了錯事。

慕西研用手輕推她的身後，向她肯定的點點頭，兩人便小心翼翼的跨過門檻入內，屋內燃着火紅的炭火，十分溫暖，走進右側是一道弧形鏤空木雕月亮門，兩側束著淡青色紗簾，再上一個小台階是卧房，床榻旁站着兩個年輕的丫鬟，楊柔平躺在柔軟的床榻中央，嘴邊還在不停的咳嗽，慕西城看得心裏都快擰成一團，她走上前，挨坐在床榻邊。

楊柔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便緩緩睜開眼，只見視線中兩個為她擔憂的女兒仔細的端詳着她，她微微坐起身來，慕西城便順勢將枕頭細心放在她的身後，使她的身後得到支撐。

「母親」慕西城輕喚了一聲，看着楊柔因病痛而蒼白的唇瓣，她只覺心中有些割痛般難忍。無法平息。

楊柔露出一絲淺笑，只是那笑容毫無生氣，看了也只讓人感覺更顯滄桑。她一副病美人的姿態十分憔悴，彷彿連坐在床榻都沒有力氣。

慕西研心中燃起火氣，悶出了一身火焰。她皺着眉，快擠成了川字，嘴邊一字一頓像咬牙切齒般兇狠地說「我非要拆了她骨頭不可！」

「妍兒，休要胡說。。。。。。咳咳」楊柔厲聲道，嘴邊又開始咳嗽，唇瓣越顯蒼白。

慕西研顯然被楊柔的病態驚嚇到，匆匆上前輕撫她的身體，希望能夠緩解她的不適，但慕西研依舊緊皺着眉頭，不忍心和自責通通都反照在臉蛋上，平日裏的囂張高傲全都拋在了腦後。

興許是安撫起了作用，楊柔的咳嗽緩和了許多，她用無力溫和的聲音說「你們的脾性像極了老爺，凡事有些不暢了便任著性子做事，但凡事又怎可衝動行事？母親知道你們不喜歡她，但她總還是你們父親的夫人，無論如何，你們總要叫她一聲母親，又怎可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況且我如此病態與她無關，又如何怪罪於她」

慕西城因她的話沉下心，將蠶絲被辱輕輕提上，柔聲道「倘若不是她霸佔了父親，你又何苦獨自一人。城兒只有一個母親，就是父親逼着我和二姐去喚她二娘，我也是不願的。」

「他儘管去娶那二房夫人。我和三妹只當全然不知，見着她繞道便是」慕西研語氣還是有些生硬，她雙手環胸，臉上勉強壓制着一觸即發的不悅感。唯恐又惹得楊柔生氣，讓她身體不適。

楊柔只覺得兩個女兒勉強壓制的姿態有些天真可愛，雖然她們年幼無法領會世俗之事，但她們對母親的柔情，楊柔卻是一覽無餘。心中只覺升起幸福的祥雲，讓她心中增添了不少醫病良方。她的城兒妍兒對待外人總是任著性子，只要稍稍不快，便鬧出彆扭。但唯獨對她，卻是仔細得不得了，唯恐惹得她生出怒意。

她輕輕說道「總要見的」

這麼一說，慕西城不情願的搖頭，一對好看的眼睛微沉，冷冷說道「讓父親見她便是了，母親如今得了病痛，父親竟不聞不問。當真是只白眼狼」

「城兒，怎麼說話。那可是你的父親」楊柔教訓道。

慕西研輕挑眉，眉邊的硃砂也跟着舞動起來，沒好氣的將朱唇輕啟，說「我倒覺得三妹罵得好，罵得妙」

楊柔無奈搖頭，蒼白的神色變得有些不好看，她輕輕躺下，將身子側向床榻裏邊，一雙失色的眼睛輕閉起來，拉上了被褥，只淡淡說了句「母親乏了」便睡下了。

慕西研和慕西城面面相覷，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但也不好留着，便聳拉着小腦袋夾上小尾巴離開。臨走前，還看了楊柔一眼。

「夫人，小姐們走了」待她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丫鬟便輕聲提醒。

楊柔翻了個身，臉上掛着複雜的表情，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抬眸看向垂下的紗簾，靜靜沉思，兩個女兒與老爺一般性格倔強，要是父女起了什麼爭執，定要折騰得轟轟烈烈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