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生存的資格
面對荒原，雷洛在撲面而來的罡風中閉上了眼。
有塞蕾娜的超念流感知幫忙，在戰鬥方面可以說是多了雙預知之眼，起到的作用不必多言。雷洛本能地對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密武流派產生了好奇，但目前卻有更重要的問題等待解決。
剛死去的角魔給他帶來的衝擊和警醒是前所未有的，跟初步接觸的永夜戰場相比，就連異種獸橫行的小島都成了充滿陽光的溫室，再無半點危險性可言。
自己太弱了。
穿越后的異能屬性打開了一扇神秘之門，掌握吸收潛能的方式之後，自己的注意力就高度集中在影魂遺物上，後來是巫師法器，再後來是鋼鐵之門的能量裝備。對密武本身的思索和探尋，反而被漸漸蓋過。
提升實力的方式太輕鬆，太迅速，才造成了今天根基不穩的局面。跟那頭終日生活在殺戮獵食中的角魔比起來，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是。
這很可笑，但卻是事實。
好比一個精於花式技巧的皇家劍士，於叢林中遭遇了一頭飢腸轆轆的惡獅，愕然發現自己所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劍技，在最原始的獠牙面前都變成了蒼白無力的笑話。
這就是雷洛現在的感受。
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一直都在，不然他也不會如此拚命地尋找潛能來源，如此拚命地提升自己。現在這層恐懼又上升到了全新高度，他卻在考慮生的意義。
生存。
盛開的花朵，破繭的蝶蛹，呱呱墜地的嬰兒，甚至自己的穿越，都可以看成一段獨一無二的新生。
那麼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麼呢？
像芸芸眾生一樣，在平凡中過活，在平凡中衰老，在平凡中死去；還是帶著見好就收的心態，靠異能屬性過上富足日子，買個大莊園，養十幾二十個**，將來在天鵝絨毯子和女人的肚皮上咽下最後一口氣；又或者如現在這般，將密武之路堅持走下去，歷經無數艱辛苦難，最終成為銀翼帝國乃至全世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都不是。
雷洛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不是為了什麼偉大目標，而僅僅是對自身的肯定，證明自己曾經以無所畏懼的姿態和意志在世上存在過、拼搏過、奮戰過。
就算現在手邊有隻哨子，一旦吹響便會立即有鋼鐵之門的人員出現，宣布試煉結束，雷洛也不會選擇離開這片絕域。
他必須證明自己還活著，而且具備繼續活下去的資格。
在黑暗中閉上眼，雷洛將雙手搭上膝蓋，挺直腰，開始了冥想。
當初為了儘早掌握胎息，被巴德逼著學習這種枯燥的入定方法。每次不是睡著，就是被亂七八糟的念頭干擾，幾乎沒有過真正找到狀態的時候。
今天卻完全不同。
雷洛的自我意識第一次有了質的升華，就彷彿已經脫殼而出，看到他的本體孤零零地坐在斷崖口，一覽眾山小。再接著，這道自由自在的意識衝天飛起，一直上升到永夜深處，最終穿透了這張無邊無際的大幕。
眼前，已是萬千星辰，銀河如海。
由於太過疲累，塞蕾娜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在王都的家中，她每天都會吩咐僕人點上熏香，在床下灑滿新鮮的薰衣草花瓣，碰上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讓專職樂師在窗后的花園中拉上一支小夜曲，這才能勉強睡個安穩覺。但今天，倚著又冷又硬的山岩，她居然睡得連口水都流出來了，而那具臭烘烘的角魔屍體就躺在二十米不到的地方！
「真是環境改變一切……」塞蕾娜略帶自嘲地想，跟著發現雷洛已經不在了。
她不由一驚。
「他自己走了？難道因為針對過他幾次，就恨我恨到了這個地步？再大的仇恨，也不至於蒙蔽理智啊！他又不是菲斯特，就不知道認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嗎？區區一個沒有資本底蘊的初級戰將，在野外能走出多遠？」
塞蕾娜滿懷疑惑，不太相信雷洛會獨自上路。畢竟在殺死那頭角魔的過程中，她已經初步展現了自己的價值，就算是真正的智障，恐怕也會知道如何選擇。更何況雷洛一貫表現得奸詐腹黑，極有心計，又哪像是會意氣用事的人？
一加一永遠大於二這是塞蕾娜的超念流老師，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塞蕾娜現在卻找不到唯一的合作對象究竟在哪裡，禁不住惱火起來。她其實心知肚明，真正的怒火源頭，其實只在於一點。
雷洛居然敢對她說「不」，而且還是在好聲好氣商量的情況下！
包括菲斯特在內，塞蕾娜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樣跟同齡人說過話了，現實卻彷彿沖她吐了一口口水，帶著濃濃的鄉巴佬氣息。
「這該死的豬玀，不會是耍酷耍得掉下懸崖摔死了吧？！」塞蕾娜恨恨地罵了一聲，放緩腳步走向斷崖。
感知視界跟真正的視力完全不同，塞蕾娜只能像蝙蝠發射超聲波一樣，靠著念力的揮發返回，來辨識附近的物體和地形。以她為圓心來定義探索範圍的話，半徑五十米已是極限。在這片領域中，**是鮮紅色的，越是強大，血氣涌動的程度就越是強烈。至於傳聞中的冷血魔族，塞蕾娜並不希望自己這麼早就遇上。
還沒到崖邊，塞蕾娜已經感應到了一個放在地上的容器，容器中透出翠綠、土黃、火紅三種能量光芒。
這正是菲斯特用來裝綠蘿晶和石靈芝的背包，被雷洛搶來后，順手把幾條活火蟲也放在了裡面。塞蕾娜見他連如此重要的東西都沒帶走，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低哼了一聲。
雷洛過了十多個小時，才重新出現在這片足球場大小的石台上。
「混賬！你跑到哪裡去了？這地方是讓你來玩的嗎……」塞蕾娜罵聲未絕，感知視界中忽見人影微晃，小腹上已是挨上了沉重的一拳！
一瞬間像是千萬支尖針扎入了腹部，並在裡面血淋淋地擴散開來，塞蕾娜將美麗的眼睛瞪到了極限，連意識都快要被劇痛吞沒！
「我不是菲斯特，沒他那麼講究風度。以後你敢罵我一句，我就打你一次，說到做到。」雷洛冷冷地說完，將一頭蝠翼巨鼠扔到了塞蕾娜面前，轉身走向斷崖。
塞蕾娜伏在地上，過了很久才能有力氣站起，咬著牙道：「除非殺了我，不然你以後一定後悔！」
雷洛充耳不聞，從包里找出一顆綠蘿晶，仰脖吞下，躺在地上很快睡著。
塞蕾娜這才注意到他全身都是傷口，血液在黑暗中像發光的染料一樣往下淌，不由怔住。
時間層面上的第二天，雷洛又在山中呆了將近十個小時，同樣是遍體鱗傷地回來，靠著綠蘿晶恢復身體。
塞蕾娜抵不過飢餓，強忍著嘔吐感，摸出小刀割下鼠肉填飽肚子，絕口不問雷洛究竟何時動身。
一周后，雷洛進山的時間開始變短，但每天的次數卻在增加。
他仍然常常帶傷，最嚴重的一次連腹腔都被貫穿，腸子拖在外面，服下綠蘿晶后就陷入了昏迷。
塞蕾娜握著小刀走過去，蹲在他身邊足有十分鐘，最終還是悄然返回了自己那邊石台。
一個月後，包里的綠蘿晶和石靈芝已被雷洛消耗近半。
塞蕾娜每天把生獸肉當成食物，嚼一種類似於仙人掌的多汁植物補充水分。因為東西都是雷洛找來的，女孩也慢慢養成了等到他返回石台才能睡著的習慣。
這天，一頭受傷的壯年角魔無視了領地規則，闖到石台上。塞蕾娜獨自一人卻是凜然無懼，以念力發出心控秘法，想要控制角魔跳下懸崖，因距離太遠而被中途掙脫，正閉目待死之際，雷洛及時趕回。
壯年角魔實力堪比九級戰兵，比之前那頭可要強大太多了。雷洛在出手過程中，卻把自己的實力壓制在了五級戰兵水準，以弱敵強，在短短數分鐘后一記輕盈無比的掌刀，將角魔的頭顱削了下來。
在塞蕾娜的旁觀角度看來，那頭高速突進中的角魔，竟像是自己把頭送上去給雷洛砍一樣。
這是何等熟悉的一幕！
塞蕾娜終於可以確定，雷洛這段時間的傷勢究竟是怎麼來的了。
「我們可以去赤城了。」自從那天警告過女孩之後，這還是雷洛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沙啞之極。
「好。」塞蕾娜沒料到自己的第一反應，竟是順從。
感謝書友胖牛仔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