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解謎

第六十一章 解謎

傅玄靈不理他一語雙關,幽幽道:「我知你有很多疑問,這些事不給你一個解釋,你終究不會信任我!」

林皮默然不語。

傅玄靈嘆道:「你道我一個小小女子,在這長安城中為何有偌大的面子?」

林皮道:「我聽說那個皇帝沉迷歌舞,你又是歌舞技藝冠絕長安,因此受他青睞,也不足為奇。就好像那個李可及,不也是因為擅長歌舞,竟然被封為將軍,我看他多少有點缺心眼。不過我還沒有見過你唱歌跳舞,估計你唱的也比我好不了哪去!」

傅玄靈這一次卻沒有笑,輕輕道:「你若想看奴家唱歌跳舞,奴家什麼時候都願意為你獻藝!只不過,這次你卻猜錯了!」頓了一頓,道:「奴家從小父母雙亡,只有一位姐姐相依為命!姐姐精通歌舞,當年藝名傳遍京城,名動王侯。後來,姐姐入宮為先帝獻藝,先帝一見之下,便被姐姐色藝絕倒,後來便收在宮中。先帝精通音律,姐姐色藝雙絕,又善解人意,很快先帝便為之痴迷,難以自拔。誰知道世間之事,處處出人意表。先帝勤政自律,孜孜以治,世人皆尊稱他為小太宗,大中之治亦使得大唐頗有中興之相。誰知道就是這麼一位好皇帝,卻做出了令人髮指的事來!」

林皮聽她語調中漸漸露出悲憤之意,他既不知因為何事,也就不知要如何勸慰,只得凝神傾聽。

傅玄靈繼續道:「那天夜裏,奴家陪姐姐在宮中歇息,那時奴家還只四五歲,什麼也不懂,但是那天的事情我卻記得清清楚楚。皇帝命人送來一杯毒酒,讓姐姐即時喝掉。姐姐哭着問那太監:「皇帝日間還來她這裏飲酒談論音律,為什麼晚上卻要賜她毒酒?」那太監道:「皇帝原本勤政自律,卻因為沉迷與你的歡愛,而荒廢了許多政事。皇帝深感愧對先祖,而今已然幡然醒悟,而你就是他疏政的緣由。為了不再重蹈覆轍,不得已賜你毒酒。若你能體諒皇帝的一番為國為民之心,就趕緊喝了吧!」姐姐聽了,凄然道:「那他日間來此為何不親口跟我說,原來他還是捨不得我!」說完,一口將毒酒喝下。」說到這裏,一滴清淚從腮邊悄然落下,恰好落在林皮背上的傷口上。

林皮背上一陣沙疼,只覺這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憤然道:「這個皇帝不是混蛋嗎?自己管不住自己,卻賴在別人身上!做出這種事來,簡直是禽獸不如!」

傅玄靈輕輕道:「謝謝夫君!姐姐溫柔善良,至死也沒有說過他半句壞話。奴家後來長大了,也常常在想:先帝比之現在的皇帝,可不知強了多少倍。可是現在的皇帝,即便對哪個嬪妃不喜歡了,最多也不過是不再臨幸,打入冷宮。可是,先帝卻是深愛着姐姐,他那時看姐姐的眼神,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裏面除了愛憐,便是不舍,可是他又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林皮無言以對,隔了半晌,才黯然道:「只因他權力太大,天下間只有別人去將就他,而他卻不會去將就別人!他認為他沉迷於你姐姐,不是他的錯,而是你姐姐的錯!可是,他心裏又放不下你姐姐,若是她還活着,有一天他還會忍不住去看她!即便她在天涯海角,以他的權力,他也能夠找她回來!」

傅玄靈回味着林皮的話,幽幽道:「你說,若他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不是皇帝,是否就會和姐姐白頭偕老?」

林皮道:「人會因環境而改變,但一個人的心卻是最難改變的!若他真的愛你姐姐,即便你姐姐真的錯了,他也會把錯誤攬在自己身上!更何況你姐姐根本就沒有錯!」

傅玄靈輕嘆道:「從我懂事了,我就一直在想,可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也許是憐憫我孤零零一人,無父無母,就將我交給他女兒廣德公主撫養。公主她賢良淑德,知我身世凄慘,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百般呵護。後來我隨師父學藝歸來,當今皇帝亦知道我的身世,加上公主的關係,對我也青眼有加。」說完,輕輕抹了抹眼淚。

林皮一時無語。他昨晚被襲之後,想到自來關中種種,諸多事情都與傅玄靈離不開關係,暗下決心,定要先將傅玄靈的謎團解開。否則自己深陷局中,什麼時候丟了性命恐怕都不知道。他既已找出太子李佾的問題所在,又得到度厄指的功法,苦思一日,終被他找出解救之法。他去找蒹葭,一來是心結作祟,對她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信任。二來他這一日絞盡腦汁的苦思,實比昨晚的一夜奔襲還要累上數十倍,即便他親自前去,也只能當面指點,運功療傷卻已不能。自己則在傅玄靈的房中休息。至於是否故意不讓傅玄靈知悉,他自己心中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覺得不讓她知道也沒什麼!

他向傅玄靈直言自己的疑惑,也並未希冀她能如實說出。不想傅玄靈說出這一番話來,心中竟有些替她難受起來。心想:「原來她還經歷過這麼悲慘的事情!身世也算可憐!」這時才領會當日她在劉義宅中深夜吟詩時,語氣中難以名狀的落寞與悲傷。林皮也是性情中人,雖看不到傅玄靈的表情,卻知已觸動她的情懷,雖知此時乘勝追擊,定會大有收穫。但由傅玄靈的姐姐想起那句「難得有情郎」,又由這句詩念起柳雪蟬,實已無心再問,便道:「不說這些了!媳婦,你知道我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傅玄靈卻道:「不,奴家今日定要跟你說清楚。你初來這裏,不知道長安城表面上風平浪靜,實是暗藏殺機,步步驚險。你如今又救了太子的性命,若不與你說明白,縱是你武功再高,人再機靈,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奴家可不想看到那一天!」

林皮聽她語氣堅定,她既想說,也樂得相聞,便道:「好吧!那你便從怎麼找上我說起!」

傅玄靈道:「當今天子昏聵,想必你也早有耳聞!」

林皮哂道:「這我倒是沒聽說過,可我卻知道,只要是做皇帝的,便沒有不昏聵的!強如李世民,不也好尚功名,不及禮樂,父子兄弟之間,慚德多矣!晚年更是不行,最後還吃仙丹吃死了!還有李隆基,晚年也是一團糟!」

傅玄靈道:「當今天子怎能與兩位先祖相比,太宗與玄宗晚年雖有過失,也不過是白璧微瑕!夫君這話,奴家卻不同意了!」

林皮想說:「你生活在這時代,自然覺得那兩位無與倫比!」但想自己實在沒必要跟她爭論這些,一笑道:「算你說的有理!」

傅玄靈微微一笑,道:「夫君說的也很對,尤其那句『好尚功名,不及禮樂,父子兄弟之間,慚德多矣!』更是一針見血!」林皮心中暗笑:「這話可不是我說的,而是司馬光說的!你自然是不知道了!」

卻聽傅玄靈繼續道:「當今天子窮奢極欲,先帝宣宗大中之治時累積下來的那些政果,早在這些年中被他揮霍的一乾二淨。朝中有識之士早已心中不滿。他卻毫不知收斂,這一次重病之下,為求上天賜福,挖空錢財,奉佞佛骨,更是大失人心。他寵佞郭淑妃及其女文昌公主,對其他皇子公主甚為冷淡,眾人皆頗有微詞。命太子為公主拜佛祈福,更是大違常理,令人心寒。

所以奴家才要去盜取佛骨。一來文昌公主的駙馬奸相韋保衡極力慫恿聖上命太子去拜佛,這其中顯是保藏禍心。若是佛骨被盜,自然難以成行。二來摩尼教的那些弟兄,與佛門素有嫌隙,也可藉此出一口惡氣。只是聽說上清派遣了高手前去法門寺護寶,因此才故意投宿到那戶人家,打探消息。不想卻遇到了你!」

林皮恍然大悟,想起那日的事情,確是自己橫插一手,無緣無故的非要多嘴,才有了這許多事情。而恰好自己身懷火神異能,才被摩尼教看作是那什麼妙火明子的候選。一笑道:「這才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只不過,你說盜佛骨是為了阻止太子成行,是不是你去的也太晚了!」

傅玄靈笑道:「夫君思慮周詳,真是滴水不漏!只是夫君不知道長安的形勢,才會有此疑問!」

林皮道:「我洗耳恭聽!」

傅玄靈道:「如今朝廷中分出四股勢力。其一是擁立太子的劉行深、韓文約為首的神策軍勢力。其二是擁立普王李儼的楊復恭、楊復光為首的楊氏勢力。其三則是以郭淑妃和韋保衡為首的韋氏勢力。最後則是代表高門望族的士大夫勢力。你想,韋保衡既算計太子,劉行深和韓文約怎會束手旁觀!」

林皮點頭道:「不錯,有劉行深帶領一萬神策軍保護,太子確是沒有什麼風險!所以,你該是早知道這個消息!因此,你就是假公濟私,純是為了打擊佛門才去盜寶!還把我好好利用了一把!」

傅玄靈嬌笑道:「夫君說的這麼難聽,卻不知道奴家都是為了你好!摩尼教如今已有教眾數萬,其中如四堂主和葛從周一般的好手,也不在少數。若夫君貴為妙火明子,這些人自會對你俯首帖耳!」

林皮冷笑道:「不錯,也因此你表面上是和太子親近,實際上卻是別有用心!」

傅玄靈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過了片刻,縴手茫然的撫摸著林皮的背脊,頹然道:「夫君,你怎想到這些?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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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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