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誰來愛她

第九十七章 誰來愛她

章節名:第九十七章誰來愛她

容湛一個晃神被蘇流熙掙開,手心一空,跟着心中也一涼。

他忽然冷了眼眸,不由分說的就要去抓蘇流熙的手,卻被蘇流熙一個翻轉輕巧避過。

蘇流熙抬起頭,被大氅圍着的小臉顯得精緻異常,然而她的唇色卻是蒼白的,看起來脆弱的像是易碎的娃娃。

容湛望進那一雙冥冥冷冷的墨玉般的眼眸,忽然呼吸一緊。

這種神情,他已經太久沒有見過,冷靜,陌生,疏離,近乎無情。

黑色的長發還有些濕濕的,映襯的她的唇色更加蒼白,可是她看起來依舊那樣堅韌,背脊更加挺直,仿若永遠不會被擊倒的松木。

那神情忽然讓容湛記起桑連雪山雪崩的時候,他和她被困在山洞中,狹小而黑暗,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披着他的大氅,被凍得臉色蒼白,但是神情之間全然的無謂和鎮定自若,一張小臉那樣脆弱,讓人看了就想要把她好好保護起來。

當時他看着她冷靜的神情,想到的是這個少年心性不錯,但是現在她看着她一樣平靜的表情,卻忽然覺得惶恐。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那個「容希」的名字讓他情緒波動激烈,但是只是看到阿熙這平靜的一個眼神,就讓他的心中生出無盡惶恐。

他自詭譎深宮之中踩着無數人的鮮血白骨而來,執掌權政蔑視天子輕視朝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早就見識過太多生死別離,心性堅韌至極,強大而從容。

害怕,這種情緒甚至從未出現在他的世界中。

直到遇到蘇流熙。

她只是一個細微的表情就足以擊潰他所有的防線,讓他的心中生平第一次為了一個人患得患失,坐立不安。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無論那個「容希」是誰……

「阿熙。」容湛一字一頓開口,低沉而堅,「無論怎樣,你都是我唯一認定的妻子。」

蘇流熙輕輕眨了眨眼,朔林卻是嘲諷出聲:

「容湛,你真是讓我失望透頂。這一次,你絕對爭不過我。儘管帶着你的小情人去逍遙快活吧!哈哈哈……真是想要看看等你恢復記憶的時候,會是怎樣的悔不當初!」

朔林的話像是陰冷的毒蛇盤繞在心間,容湛冷聲:「這就不勞你操心了。你還是想想今天怎麼活着走出去吧。」

林褚之已經失去了價值,雖然容湛幾人被困在他們的包圍圈,但是岸邊上萬將士不是擺着看的。只要容湛一聲令下,立刻就能將他們全部拿下。

所以容湛並不擔心。

然而朔林卻對此毫不在意,這些螻蟻在他眼中分文不值,如果起了興緻,他自己會將這些人拉到斗獸場也未可知。

所以他只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隨你。雖然我不怕死,但是容希的事還沒解決,我怎麼能死?容湛,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麼希望你走的遠遠的!你那偽君子的一套我真是看着都要噁心的吐了!我怕容希醒過來,看見以後也覺得噁心,所以你只要把玉符交出來,其他一切隨你的便。反正現在玉符對你也沒什麼用處了。」

容湛冷笑:「看來你還沒睡醒,天下間哪有這麼好的事?」

朔林嘲諷至極的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個傻子:「容湛,失去記憶的你真是可憐。恐怕你連自己為什麼會想盡辦法收集玉符都不知道吧?」

「願聞其詳。」容湛回了他一個軟釘子,然而心中卻並沒有放鬆。

「想知道?那就放了我。十天之後,你們自己來珈靈山。」朔林絲毫沒有緊張的感覺,彷彿在說今天吃什麼,而不是這樣的生死時刻。

蘇流熙眯起眼睛,這個朔林,性格極端,十分瘋狂,似乎除了那個「容希」,就沒有什麼在意的東西了。所以在這樣的時刻也這樣隨意至極。

蘇流熙忽然開口:「好。」

容湛沒有出聲,默認了蘇流熙的決定。

現在情形撲朔迷離,朔林活着比死了更有價值。

朔林施施然整了整衣袍,身上有幾處血跡,但是因為是黑色的長袍,所以幾乎看不出來。

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夏臨兩人,語氣有些陰沉:「想不到,你們居然能夠插進來兩個人,呵,算是我大意了一回。但是,下次,你們可是沒有這樣的運氣了。」

夏臨和另外一個人都靜默不語。

他忽然扭頭,瞥了一眼神情恍惚悲痛的林褚之,挑起嘴角:「這個人背叛了我,我早就想殺了,只是一直想要牽制你,所以留着命。現在……留他有何用!」

「唰!」破空聲傳來,朔林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射出一把飛刀,直直刺向林褚之的脖頸大動脈!

那把飛刀在距離林褚之只有一臂之距的時候,林褚之已經含着淚閉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臨。如此也好,不必再遭受內心無窮無盡的折磨,反倒解脫。

「叮!」

那把飛刀忽然被一把匕首擋了一下,改變了軌跡,本來必定射中他動脈,結果這一撞,斜斜刺進了他的肩膀,林褚之受痛悶哼一聲。

朔林見此諷笑:「婦人之仁。」

蘇流熙沒出聲。

朔林不再糾纏,起身躍上旁邊的一條船。然而在落下的一瞬間突然膝蓋遭受狠狠一擊,單膝跪了下去。

容湛臉上早已經消退了溫潤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驚的凌厲:「這一下是代阿熙還你的,剩下的,留到十天之後再還。」

朔林腿窩處汩汩流着血,這一下幾乎廢了他這條腿,但是朔林卻好像感受不到痛意,依舊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盯着容湛,眼中閃過太多情緒,卻都被隱藏在夜色中,看不清晰。

「你會後悔的,容湛。」

他的聲音極輕,卻無比的堅定。

說完手一揮,示意部下開船。

容湛也做出手勢,讓人放行。

看着漸漸遠去的身影,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就這樣讓他們走了?

岸上的將士沒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敢違抗容湛的命令,靜默的等待着容湛回來。

蘇流熙轉身,被容湛一把拉住:「你要去哪裏?」

蘇流熙聲音清淡:「我只是要把船划回去。」

容湛心底鬆了一口氣,卻沒有放開手。吩咐道:「笛舟,回去。」

夏臨身邊的那個男人恭敬答道:「是。」而後走到船頭,拿起船槳開始划船。

蘇流熙忽然也抬起頭,沖着夏臨說道:「夏臨,過來休息。」

「……」

笛舟在心中默默為自己和主子默哀了一下。同樣都是下屬,只有他來幹活,果然主子理虧。

看來主子的情況比他要糟上許多。

容湛也有些詫異的看着夏臨走到蘇流熙身旁三步遠的位置,卻沒有休息,精神集中,神態恭敬,而蘇流熙的語氣也熟稔的很……

這個人是阿熙什麼時候派出去的?

蘇流熙直到船靠岸,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朝着容湛看過一眼。

下了船,直接抬腳邁步,翻身上馬,正要騎馬奔出,被容湛一把搶過了韁繩。

「你的肩膀上有傷,不要逞強,跟我乘坐一騎。」

蘇流熙低頭看了容湛一眼,和他對視了幾秒鐘,直到容湛以為蘇流熙要發脾氣的時候,卻突然見蘇流熙乾脆利落的說道:「好。你上來吧。」

「……」

容湛忽然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一口氣總也出不來,但是蘇流熙什麼都沒做,他只好跳上馬,將蘇流熙扣在懷中,拉住韁繩,留下所有將士,徑自疾馳而去。

他和她靠的很近,中間卻有一拳的距離。容湛平衡著自己的身體,努力不碰到蘇流熙肩膀上的傷口,而在腰部又緊緊扣住,以防馬匹太過顛簸讓她感到不適。

他就這樣保持着最為費力的姿勢,一路狂奔。

蘇流熙不說話,容湛也保持沉默,二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的回到了鳳凰城翼字營駐地。

天微微亮的時候,二人終於抵達地方,蘇流熙的身體經過這一夜的折騰,早就累得不行,一到營地,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中和容湛騎停下馬之後,打算下馬和眾位出來迎接的將領打個招呼就回去休息。誰知容湛先一步下馬的時候,竟然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然後將她打橫抱起,蘇流熙也懶得動,就那樣靠在容湛的懷裏,容湛就在所有人驚掉一地眼珠子的時候,面不改色的抱着人進了自己的營帳。

二人像是一陣風一樣迅速走掉,只剩下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

「少帥剛剛抱着的是……蘇將軍?」

「廢話!不是蘇將軍難道還會是你?」

「話不是這麼說啊!蘇將軍一向鐵血,怎麼會在這樣的場合讓少帥抱着回來?看樣子……難道受傷了?」

「不會吧?蘇將軍也會受傷?那得是多重的傷才不能下地走路啊?」

「行了,都別說了」柳青雲看了眾位將士一眼,轉身離開,「別忘了蘇將軍的身份。」

眾人默然。

是的,她再強悍鐵血,也是個女子。而且,還是被少帥放在心間上的女子。

……

容湛抱着人進了營帳,讓所有人都退下,將蘇流熙小心的放在床榻上,然後說道:「你的傷口需要處理,我幫你。」

蘇流熙轉過身去,背對着容湛,將衣服解開,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已經和衣服粘連在一起,蘇流熙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頓,立刻就要直接連帶着皮肉撕掉。

容湛瞧著心中一疼,立刻伸手攔住:「我來。」

蘇流熙放開手,讓容湛將衣服小心撕開,雖然動作已經放得很輕,卻依然扯動了一片撕裂的皮肉,將蘇流熙的衣服褪至肩膀下,露出血肉模糊的左肩。

縱然早就做好了準備,看到傷口的那一刻,容湛心中還是狠狠一疼。

他第一次對自己如此痛恨。

他明明在前一刻還在說「阿熙,我會保護你。」,然而下一刻,就眼睜睜的看着她擋在他的身前,承受了本該他承受的痛。

他用帕子蘸了熱水,將蘇流熙肩膀上的血跡擦拭乾凈,露出了細膩白皙的皮膚,上麵皮肉翻卷的一個傷口,看起來格外刺眼。

他閉了閉眼,平復了激烈的心跳,手法平穩的把傷口處理好,然後用乾淨的紗布將傷口包紮起來。

在將手臂伸過蘇流熙的身體,繞過她的左肩打結的時候,容湛離她很近,近的能夠看到她半透明的耳垂,聞到她身上的松木雪香。

他忽然想起,在青龍大殿的時候,他背部受傷,她也是這樣從身後幫他換藥,姿態像極了擁抱,當時他甚至擋不住心中翻湧的愉悅。

當時在離開帝陵的時候,他看着她的背影,就已經決定這個人他要定了。

他,絕對不能失去她。

將傷口處理完,容湛往後退開了點,站起身來。

「你先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們好好談一談。」

隨後就轉身離開,蘇流熙轉頭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覺得竟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蘇流熙也乾脆的躺下睡覺。不管有什麼事,還是先恢復體力才能應付。

更何況,她相信自己的判斷與選擇。

容湛抱着受傷的蘇流熙回來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翼字營,青虎隊員一聽說蘇流熙回來,先是高興,緊接着就聽說蘇流熙是受了很重的傷,甚至都不能下來走路。這下子一群人不淡定了,說着就要衝過去探望,結果又被人攔住,說是人在少帥的營帳,沒有命令,誰敢去?

青虎的隊員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既想要去看看蘇流熙,又懾於容湛的威嚴不敢輕舉妄動。最後還是最為大大咧咧的季常開了口:

「算了,大家都等等。咱們不能給蘇教丟人,擅自闖進去。反正蘇教已經回來了,等到她傷好些了再去不遲。」

眾人都有些驚訝,一向是衝動派的季常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着實讓一群人吃驚。

「看不出來咱們季常也成熟了不少啊……」

「就是,以前那脾氣一點就著,現在被蘇教教導了這麼久,終於進步了哈哈……」

看着其他人奇戲謔看着他的眼神,季常有些羞惱:「看什麼看!都繼續訓練!」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繼續訓練,也不再糾結。

季常回頭看向容湛的營帳,眼中閃過暗光。

他必須成長起來,幫她分擔一二。

……

容湛走進營帳的時候,看見蘇流熙已經起來,站在地圖旁邊,低着頭仔細的看着,昏黃的燭光照在她白皙修長的脖子上,暈出一片暖光。

聽到聲音,蘇流熙直起身子,轉身看着他,眼神平靜無波。

容湛忽然開口:「阿熙。」

蘇流熙應聲:「嗯。」

「對於那個容希,我的腦中沒有任何印象。我承認當時我的情緒波動很大,腦子也幾乎要炸開。可是,這並不能直接說明什麼。我唯一確定的,就是,無論那個人是誰,我的選擇,只可能是你。」

「連累你受傷我比你更痛,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懲罰,除了離開我。」

容湛的語氣有些冷冽,這可能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蘇流熙說話。

或許,是因為太過惶恐,所以只能如此假裝強硬。

蘇流熙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他,目光遙遠,像是越過千山萬水,終於抵達。

良久,她終於開口。

「容湛,有件事我一直在思考着合適的時機告訴你,但是一直錯過。現在,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了。」

蘇流熙看着容湛聲音冷清,然而說出的話卻讓容湛震驚不已。

「我不是蘇流熙。」

「我的名字,叫做蘇熙。真正的蘇流熙早就死了,而我,不過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機緣巧合進入到了這個身體之中而已。我第一次在鎮西將軍府見到你的時候,正是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所以我才會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雪崩的時候知道如何才能在暴風雪中活下來,在樹林中的時候知道如何找到水源,知道如何調兵遣將訓練士兵……這些,恰好是我前世最擅長的東西。在我們的那個世界,一夫一妻,自由選擇,所以我的要求也是如此。我不知道這幅身體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而且現在看來還有更深的秘密。我一直想着要如何告訴你這些事情,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現在看來,朔林隱藏的秘密很有可能與此有關,所以我藉此機會全部說出來,至於那個容希,十天之後的珈靈山,相信會得到答案。」

蘇流熙一番話說出來,讓容湛驚在了原地。

他曾經設想過究竟是怎樣的隱世家族,才能培養出這樣堅韌,果斷而又心懷柔軟的女子,能夠排兵佈陣,能夠野外求生,動能夠出入沙場,靜能夠穩坐棋局。神情永遠鎮定如斯,眼神執著而冷靜,心性絕佳。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真相。

原來她來自另一個世界。

容湛忽然走上前去,仔細地看着她的眉眼,然後將蘇流熙抱在懷中,氣息有些不穩。

想要確定她是真實存在的,想要觸摸她,感受她,似乎這樣才能安撫心中的不安。

心臟在劇烈的跳動,容湛雙臂收緊,從來沒有一刻像是此時,想要將她揉進身體,深入骨髓,融入骨血。這樣,她就能夠永遠陪在他身邊,不必擔心她是從哪裏來的,不必擔憂她的離去,放在心臟中最為穩妥的地方,便也安心。

蘇流熙伸出手回抱着他,她能夠感受到容湛的不安。

「阿熙,我以前從來不相信命運,但是現在我真的要感謝它,把你帶到了我身邊。穿越時間和空間,把你送到我身邊,讓我的一生圓滿。」

容湛的聲音帶着喟嘆,帶着感慨,還帶着毫不掩飾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慶幸和滿足。

這一定是他此生最好的禮物。

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般問道:「阿熙,你是怎麼來到這個身體的?」

蘇流熙語氣清淡:「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了,結果醒過來就發現穿越了。」

死,這個字讓容湛心中猛然一跳。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回去。」容湛的聲音很輕,卻讓蘇流熙心中一顫。

蘇流熙閉上眼,沒有說話。

容湛,我選擇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

十天之後,珈靈山。

容湛和蘇流熙只帶了五百親兵,其中包括青虎隊員,抵達珈靈山山腳。然而到了地方才發現,沈墨青居然也在。

沈墨青也只帶了幾百人,看到容湛和蘇流熙的身影,沈墨青臉上沒有露出任何情緒,似乎早有預料。

朔林帶的人最少,也許是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東西。

看到人都到期了,朔林看向容湛:「我這有兩塊玉符,明帝的一塊也已經拿出來,現在只差你的了。」

蘇流熙有些意外的看了沈墨青一眼,沈墨青也有玉符?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沈墨青居然甘願拿出來給朔林?西燕個大明似乎還在打着仗,這兩人就這麼湊一起了?

沈墨青移開目光,並沒有看蘇流熙。蘇流熙當然不會知道,朔林只跟沈墨青說了一句話就成功勸服了他。

「容湛不是真愛蘇流熙,他愛的另有其人,只是那個女子一直昏迷,他也失去了記憶。只要湊齊七塊玉符,將那個女子喚醒,容湛記起一切,就會放棄蘇流熙。」

沈墨青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

這些當然她永遠不會知道。

容湛收起了溫潤的笑意,冷然的看着朔林。朔林此人雖然殘暴兇狠,但是不知為何,在這件事情上,他竟然莫名的相信他。也許是因為在提起容希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的萬般情緒吧。

容湛幾乎可以確定,這個容希,必然是朔林的軟肋,而且是他情緒極端的根源。也許他今日的模樣,都是為了這個容希。

容湛忍住心中想起容希這兩個字的時候冒出的酸澀和疼痛,表情不變的將一個錦囊扔過去。

「都在這裏了。」

朔林伸出手將錦囊小心的接住,然後打開。

他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那個帶子居然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打開。

看到裏面靜靜躺着的四塊玉符,朔林眼中終於閃過狂喜,而後小心的拿出來,和自己手中的三塊玉符湊在一起,七塊。

這七塊中,容湛有四塊。天璇是從澹臺涵玉那裏奪得,天璣是在帝陵之中取得,開陽是在鎮西將軍府拿到,還有一塊玉衡,則是容湛母親留下。

而沈墨青的那一塊,則是天樞,不知是從何處得來。

朔林自己有天權,搖光兩塊。

至此,傳說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七塊玉符終於湊齊,朔林強自壓抑住自己的激動,手掌翻轉,瞬息之間就將七塊原本各成一體玉符連扣在一起,居然全部連接起來,形成了一個整體。

蘇流熙瞥了一眼,忽然發現那整體的玉符似乎形成了一個圖案,因為離得遠所以看不真切,可是蘇流熙忽然覺得十分熟悉。

是一個獸的模樣,似乎是一隻狼頭,旁邊還有些葳蕤的花木……

蘇流熙還沒想出個頭緒,朔林就翻身下馬,走到了山腳下某一處,因為地理位置偏北,所以珈靈山常年積雪,就連山腳都是一片乾淨的雪野。

朔林將玉符放在地上,然後在周圍布了陣,沒多會兒就感覺到地面在隱隱顫動。

眾人驚駭的看着那小小的玉符,這麼小小一塊,竟然能夠引起這麼大的地動?!

然而這震動很快停止,等到眾人再度抬頭看,卻見那片地面忽然裂開了一個黝黑的洞口。

深不可測。

朔林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想要知道一切的,都進來。」

說完也不在意他們會否跟上,徑自沿着階梯朝着下邊走去,神情之中甚至有着一絲急切。

容湛示意人原地不動,和蘇流熙一前一後走過去。

沈墨青也下了馬,看了二人一眼,也徑自下去。

他沒有資格去站在她的身邊,因為她的選擇不是他,他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來保護她,若是遇到危險,大概也是能擋一擋的。

容湛看着消失在下邊的沈墨青,眼中閃過流光。或許男人之間,不需要說話也能夠猜到彼此的用意,尤其是,這個男人還是你的情敵,似乎就更加容易了解他的想法。

容湛讓蘇流熙走在前面,自己善後。

蘇流熙正要一腳邁出的時候,忽然眼前白影一閃,卻是小白也跟來了。

蘇流熙看着它,一向活潑鬧騰的小白今日竟然破天荒的安靜,落到她眼前之後,就自覺蹲在她的肩膀上,縮成一團。

蘇流熙挑眉,這小傢伙今天不正常。

但是也沒有多想,蘇流熙往裏面走去,容湛緊隨在後。

走了沒多久,蘇流熙就發現這個甬道兩邊都放着大顆的夜明珠,照的裏面一片光亮。他們往下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拐了幾個彎,然後又往上走。

靜靜的甬道中只有幾人的腳步聲,似乎十分平靜。

然而朔林的神情越發激動,沈墨青面無表情,蘇流熙蹙起了眉,容湛則是心跳越發激烈。

終於,面前出現了一閃大門。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而且還有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圖案,蘇流熙仔細看了看,似有些像南疆的巫術,但是又有所不同,整個大門都透出一股詭異至極的氣息。

正中間有一塊凹陷,朔林將玉符輕輕扣上,完整無暇。

就在玉符放好的那一刻,大門就像是被啟動了一般,緩緩打開。

聽到大門打開時發出的聲響,回蕩在長長的甬道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切,就要真相大白。

終於,大門完全敞開,朔林取下玉符,率先走了進去。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身後的這幾個人,只是一味的急切的朝着裏面奔去。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拚命吸引着他。

沈墨青隨後跟進,蘇流熙抬腳往裏去,卻被容湛拉住。

「阿熙。」容湛的神情有些不正常,眼睛之中像是翻湧著無盡的波濤,似乎有什麼東西要破牢而出!他努力的鎮定着情緒,剋制着自己飛身而去的衝動,拉住蘇流熙的手腕,這才感覺安心了許多,那股莫名的情緒也才消停了許多。

「我們一起。」

蘇流熙不明所以,卻也反手握住容湛的手。

二人隨後踏進大殿--

蘇流熙震驚的看着這滿殿掛着的符文,貼滿的咒語,還有正中間放着的那一口被貼滿了往生咒的的棺材,忽然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升起。

整個大殿,居然全部都懸掛着黃紙紅字的符咒,正中間的棺材上更是密密麻麻,而在它的周圍,有着一個血紅的八卦陣,顏色暗沉,似乎是血,已經風乾。整個大殿之中都詭異的透著一股森涼,一切的一切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慄。

朔林卻完全不受影響,他的腳步甚至有些慌亂,有些踉蹌,直直奔著中間的棺材而去。

「希希!希希!我來了,我來了……我來救你了!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了,真的,我保證……希希……」

朔林說話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腳步不停,走到八卦陣的邊緣,將玉符放在上面,似乎在開啟陣眼。他的身體在顫抖,他的聲音也在顫抖,唯有那雙手卻是穩穩噹噹,將玉符準確放好,確保不會破壞陣中的力量,他才站起身,向著棺材走去。

因為之前受容湛一擊,他的左腿一瘸一拐的,但是他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依然按著正常的姿態走着,背脊挺直,臉上第一次露出溫柔的笑,甚至還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似乎準備去見自己心上人的毛頭小子,而不是權勢傾天殘暴不仁的西燕國師。

他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那棺材,眸光溫柔似水,似乎在看着自己最愛的姑娘。

「希希,你一定等了很久吧?沒關係,我來了,我來接你……」

朔林吶吶自語,似乎有些緊張,更多的是激動和興奮。終於,他艱難的走到棺材旁邊,然後輕聲問道:「希希,我來了。你醒過來,看看我好嗎?不要睡了,我已經找到了讓你醒來的辦法,我湊齊玉符了。我打開棺材,你也不會受到影響的。你一定也不想再呆在這裏了是吧?」

說着,朔林伸出手,將上面貼滿的往生咒撕掉,然後緩緩推開棺蓋--

容湛這一路走來,腦中愈發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叫囂著出來,胸中也充斥着莫名的情緒,似乎要炸裂開,心臟像是被緊緊攥緊,疼的幾乎無法呼吸。

此時,看到朔林推開了棺蓋,容湛的目光不自覺的緊緊釘在那上面,心臟像是要跳出來,他緊緊握住手才能剋制住自己衝過去的衝動。

朔林將棺蓋推開,裏面卻是一個女子。

一個絕美的女子。

那女子靜靜的躺在裏面,身着紅色的嫁衣,上面綉著繁複的花紋,頭上戴着一隻簡單的玉簪,如雲的秀髮鋪在身下,像是黑暗中綻放的火浴蓮花。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神情安詳,櫻唇潤澤,黑色的長長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臉色白皙泛著紅潤,猛的一看好像是睡著了。

與這滿室的詭異的咒文比起來,她的存在是如此不合時宜,但是單單那樣單純的躺着,就似乎能夠感受到一股讓人安心的氣息。

雖然她已經死了。

朔林留戀不已的看着她,眼神之中全是掩飾不住的愛慕和思念。

「終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希希,你一定很孤獨吧?沒關係,以後你想去哪裏,我都陪着你,好嗎?你想去騎馬,我陪你,你想去游湖我也陪你去,無論做什麼,都隨你,好嗎?」

朔林一個人在那裏喃喃自語,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小意。

說着,他伸出手去,就要將她扶起來。

蘇流熙忽然身邊刮過一陣風,容湛已經消失在原地,闖進來八卦陣,和朔林動起手來!

蘇流熙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淡。

一直沒有動靜的沈墨青終於走到她身邊,一眼不發的站在她的旁邊,沒有看她,因為他知道她不需要任何同情。

她是如此驕傲的女子,值得最好的對待。

看着跟朔林打起來的容湛,沈墨青眼中冷意連閃。

容湛,這次是你自己放棄了她。不要後悔。

容湛卻像是被控制了一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到朔林伸出手準備去碰那個女子的時候鋪天蓋地的憤怒,於是就那樣一下子出了手。

等他反應過來,朔林已經被他狠狠的掐住脖子。但是朔林表情卻毫不在意,甚至帶着深深的嘲諷。

「怎麼?你後悔了?我早就說過,你若是選擇了你的小情人,就不要再出現在希希面前!」

「誰准你叫她希希!」

容湛憤怒喊聲。而後突然愣住。

這句話、這句話不是他想說的……他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看到朔林露出嘲諷的笑容,容湛忽然心中一跳--

阿、阿熙!

容湛眼中忽然清明,扭頭看向站在遠處的蘇流熙,看到她清淡的表情,忽然覺得那樣遙遠,幾乎永遠都夠不到。

他的心中忽然成了亂碼一般。

「阿熙,我、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然而話還沒說完,朔林就抓住機會,一腳狠狠踹向容湛:「你滾!她不需要你來假惺惺!」

容湛一個不查,被踹到了棺材上,磕的他的后腰一陣發疼,然而一切都不及他起身的時候,無意看到棺中女子容顏時的絞疼!

當看到那女子的一刻,容湛的腦海像是炸響了驚雷!

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卻好像已經刻在心中般鮮明,似乎他早就在心中描繪過千百遍的容顏,每一處都讓他的心狠狠疼起來!

看到容湛的神情,朔林在他身後聲音極盡嘲諷:「容湛,看起來你還是沒有想起來,你究竟對她有幾分情誼呢?你從很多年前就開始收集玉符,可是你的心中真的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容湛看着那個女子沉靜的睡顏,腦中飛快閃過這麼多年的記憶。

是的,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心中就一直堅定着搜集玉符的信念,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卻一直在想盡辦法去搜集。傳言得到玉符可以得到天下,他知道那只是個噱頭,但是他依然執著的做着這件事,似乎心中總是有什麼在驅使着他。

朔林看着容湛,一字一頓冷聲道:「那是因為,你雖然失去了記憶,可是心中依然隱約記得自己的目的--復活希希!」

「因為你,是東方燁!而希希,是你前世唯一的妻子!」

「只是我沒想到,你雖然在搜集玉符,可是,你居然喜歡上了別的女子。哈哈!希希醒來,若是知道,又怎會再次接受你?!」

「容湛,不,東方燁!你還是早點消失為好!」

朔林每說出一句話,都像是在幾人心中扔下炸彈,掀起滔天波瀾!

容湛居然是武宣大帝的轉世!而他的妻子容氏的屍身,居然放在這樣一個地方!而容湛此生,竟然也一直在努力去復活容氏!

那個容希,就是容湛的妻子!

容湛霎時間覺得腦子像是炸開,朔林的話像是一把斧頭,砍開了鎖住他前世記憶的大門,前世種種,竟然全部在此刻噴涌而出!

在林中初見那個純美活潑的女子,一見鍾情;

在客棧再次相遇那個和師兄一起的女子,一見傾心;

敵人追殺被那個女子擋在身前受了重傷,自此刻入骨血;

月夜一曲長相思定情,滿以為自此可以幸福安樂;

他帶軍以十萬對三十萬,對手卻提出讓他拿她來換十座城池;而當時他已經答應了她要十里紅妝相迎;

她被他送到城門處,雖然只是一個誘餌,可是依然傷透了她的心;

他滅掉敵軍,將她抱回,可是她卻依然不肯原諒他;

他很快擴張勢力,建立了最為強大的軍隊和國家,也終於實現了承諾的十里花嫁,可是她沒有再笑過;

他以為生下孩子就可以讓她安心留在他的身邊,可是卻未料她被人暗算,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已經再也不能生育,她終於在他面前放縱大哭,可是他卻如此悲痛;

她自此不再說話,活潑的性子早就被磨光,甚至後來他為她廢除後宮,也沒有再見過她的笑容;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他終於派出十萬精兵尋找玉符,只為保她性命;

他帶着已經冰冷的身體遁入帝陵,自此不再出世,一心等待着她的醒來;

她醒來,她糊塗,她清醒,她哭鬧,她安靜,她睡去。不過幾年光景,他卻覺得已經過了幾番輪迴。

終於,他開啟了最後一道符陣,以萬千符咒附加,想要等待來世,讓她的靈魂能夠再次回來。而他自己也選擇絕路輪迴,只為今世擁有的機會。

後來,就沒有了後來。

朔林是容希的師兄,一直傾心容希,後來容希死去,趁著容湛自我摧毀選擇輪迴的時候,搶走了容希的屍身,用八卦陣封鎖,用千年寒冰棺保存屍身,藏在珈靈山下,也用上古秘法選擇重生。

只是為了能夠最早救活容希,他折損三十年壽命,留住了記憶。

此番種種,至此,終於真相大白。

容湛看着那張熟悉的容顏,臉色蒼白,眼睛發紅。他想要伸出手抱抱她,卻被朔林一腳掀翻。

「你若是真有誠意想要救她,就把你的小情人殺了!用她的血來為容希換血,喚醒她!」

朔林一語出口,容湛渾身僵住,沈墨青立刻擋在蘇流熙身前,警惕的看着那兩個在他看來全是瘋子的人:「你們想要幹什麼?!」

容湛緩慢的抬起頭,看向蘇流熙。

她的唇色極其蒼白,神情清淡,眼睛之中似乎什麼情緒都沒有。

容湛的心中天人交戰,唇邊溢出了一絲鮮血,可是依舊沒有出聲。

蘇流熙輕輕推開沈墨青,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容湛,聲音平靜。

「容湛,你的選擇是什麼?」

容湛看着她,忽然掉下一滴淚。

快要大結局了,親們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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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慢走之女將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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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誰來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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