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愛的是誰

第九十六章 愛的是誰

章節名:第九十六章愛的是誰

龍江寬足足有一千米,搜尋範圍很大,朔林派出了所有的將士,在龍江搜尋了一夜,時不時會往水中射出劍弩,期待能夠對兩人造成阻礙,甚至浮出水面。火光映亮了這天的夜空。

朔林立在船頭,看着這黑色的涌動的江水,不發一言,眼睛卻凌厲之極,看到哪裏,哪裏就會像是被冰凍了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招惹這位凶名赫赫的西燕國師。

朔林仔細的盯着江面,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還是一無所獲。有的人甚至都已經想要放棄,這樣的急流,說不定人早就被沖走了呢?偌大的龍江,漆黑的夜晚,搜尋兩個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頂着滿頭大汗努力尋找。

朔林眼眸忽然看向某一處翻湧的江面,迅速抬手拿起一把弓,瞄準,拉弓,射--

箭射入黑色的江面,沒有聲音。

朔林卻又連連射出三箭,箭箭迅猛而出,破空而去,射進江中!

沒有任何異常。

朔林將弓箭放下,沖着那個方向高聲喊道:「容湛!莫要以為天下無人可以與你對決!這世上還有太多事是你想像不到的!」

聲音通過深厚的內力遠遠傳開,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

而這一聲像是驚動了某個開關一般,忽然在對岸亮起了一支火把。

朔林渾身氣勢凜然,盯着那突然出來的火光卻沒有一絲意外。

兩把,三把……一瞬間,對岸就亮起了上百隻火把,而對岸的情況也逐漸顯現。這邊船上的士兵終於忍不住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對岸不知何時,竟然已經站滿了身着鎧甲的士兵!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至少有上萬人!

而在所有火把全部亮起的時候,所有的士兵突然齊齊大聲喊道:

「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聲音震天,氣勢所向披靡。

這樣恢弘的場景,若是出現在任何一座城池,都不足為奇,但是偏偏是在此刻,濃墨般的黑夜之中,此地,水流湍急的龍江之側!這是何等詭異之事!

而他們喊出的話語更讓人震驚,很多人睜大了眼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卻見忽然從水中破水而出兩道身影!

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高大的男子懷中緊緊攬著一個女子,但是那男子將她護的很嚴,幾乎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形。

那男子如同蒼鷹一般從水中躍出,而後急速略過江面,幾息之間已經抵達了對岸,輕盈至極的落下,有一排屬下立刻拱手送上大氅,錦帕等物。那男子手一揮,就將那大氅披在懷中女子身上,火光通亮,所有人都無言的看着那個尊貴而強大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將那大氅給那女子系好,動作輕柔仔細,透著無法言喻的愛護。

那個男人雖然渾身濕透,墨色的長發還滴著水,卻絲毫不損他的王者之氣。甚至因為清潤了冰冷的江水,火光映襯着他絕世無雙的容顏,讓他看起來更加高貴凜然而不可侵犯。

正是他們正在尋找的東齊太子,容湛。

而那個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蘇流熙。

容湛將大氅攏了攏,確定將蘇流熙完全包裹住了之後,才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錦帕將蘇流熙臉上的水擦乾淨,看着她清麗的容顏,手中動作更輕,神色溫柔疼惜。

旁邊的人都默默不語,高大英俊的男人,纖瘦美麗的女子,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那個掌控著整個東齊人生死的男人,第一次露出這樣溫柔小心的模樣,那個傳言中強悍鐵血的女子,原來也不是想像中的五大三粗,反而身材纖弱,容貌清麗。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已經震撼了所有人。

僅憑這容貌,太子殿下為了她放棄澹臺涵玉,似乎也可以理解。更何況,這是個戰功卓絕的奇女子。

當他們兩個站在那裏,不需任何言語,已經勝過人間無數。

那個這一幕太過純美,他們甚至覺得呼吸也是褻瀆。

容湛確定將蘇流熙臉上擦乾淨了,這才不緊不慢的側過身來,看向江面上立在船頭的朔林。火光映襯着他絕世的容顏,看起來猶如謫仙一般。

朔林臉色有些陰沉,看着容湛,擊掌道:「果然是算無遺策戰無不勝的東齊太子,想必這一幕也是你早就計劃好了的?假作勢弱,引我深入,早早布好大網,等着我一頭栽進去。呵,真是好計策。」

容湛淡聲道:「國師過獎了,不過是禮尚往來。」

朔林臉色雖然自然,甚至嘴角還掛着笑,但是眼中滿是陰沉。此時此刻,想明白了一切,他心中如何不憤恨?容湛既然早早做好了安排,那麼勢必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單從這身後的士兵就可看出容湛是下定決心要將他拿下了。

若是換做別人,今日必定無處可逃。

可惜,是他。

朔林的目光掃過嚴陣以待的容湛身後的士兵,最少一萬,而他此次前來,只帶了一千親兵,縱然之前調了龍城的兵,卻也已經損耗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攏共不到五千,而且他們現在都在船上,對方隨時可以把他們當做靶子一樣射成篩子。

朔林忽然笑起來,一雙狹長的眸子中精光連閃,目光也隨之轉向蘇流熙。

「蘇流熙,你不是想見林褚之?今日正好他也在,不如我就滿足了你這個願望如何?」

說完,就見蘇流熙猛的一抬頭,眼光凌厲至極的看過來。

朔林哈哈一笑:「來人!將林褚之帶上來!」

「是!」

命令遠遠傳開,不就就從後面劃過來一隻船,上面站着很多士兵,而正前方,正有一個人被沉重的枷鎖押著跪在那裏。

即使隔得很遠,光線也很暗,蘇流熙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人正是多年不見的林褚之!

他的衣衫有些破舊,頭髮也有些凌亂,比起幾年前白了不少,原本總是帶着和藹笑容的臉上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表情,近乎麻木的獃滯,神情憔悴至極,眼神也暗淡無光,即使是被這樣屈辱的押解著跪在那裏,似乎情緒也沒有什麼波動。

蘇流熙身上立刻散發出濃重的殺意,眼神如刀射向朔林!

這股殺意讓身邊的士兵們都有一瞬間的喘不過來氣,而後驚恐的看了蘇流熙一眼,不敢再看。

這個女人,絕對不能惹!

容湛也覺察到蘇流熙強烈的情緒波動,安撫的握着她的手,直到感覺蘇流熙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才放下心來,低聲說道:「放心,我會把他救回來。」

蘇流熙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到了緊要關頭未必不會爆發一場惡戰,但是今天勢必要救回林褚之!

蘇流熙開口,聲音極冷:「放了他!」

朔林笑意蔓延開來,跳上那條船,黑色的曳地長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他走到林褚之身旁,嘲諷的看了他一眼,林褚之卻好像沒有看到他,神色依舊近乎獃滯。

朔林沖着蘇流熙說道:「他好像不想跟你回去呢……林褚之,你說說,你要跟蘇流熙回去嗎?」

林褚之似乎沒聽到,一動不動。後面的士兵一腳踹在林褚之身上,大聲怒罵:「沒聽見國師大人在問話?裝什麼聾子!」

林褚之被踹了一個趔趄,猛的往前撲在船板上,臉狠狠磕在上面,他似乎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來不及反應,身後那個人又是一腳踹向他的臉:「你這個……」

突然,聲音靜止,那個人伸出的腿還在半空,然而身體卻突然僵硬。

「咄!」利器射入木板的聲音。

「咚」的一聲,他的腦袋掉下來,狠狠砸在船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隨後,他的身體也猛的摔下去,聲音幾乎震砸到人的心裏。

所有人震驚至極又惶恐至極的看着這一幕,電光火石之間,這個人就這樣凄慘的死去!

蘇流熙死死盯着朔林,右手緩緩收回,冷聲說道:「說吧,你的條件。」

剛剛那一刀正是蘇流熙抽出了隨身的匕首狠狠甩出,這一次蘇流熙用出了十成的實力,一招致命!瞬間準確而利落的切掉那人的腦袋!甚至匕首帶着餘威狠狠射入了船上的木板,隱隱顫動!

朔林笑着不減,說道:「真是粗魯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殺了我的人,我可看不到你的誠意呢。」

蘇流熙看着依然倒在地上的林褚之,眼神像是淬了冰:「我也沒有看到你的誠意。」

朔林似是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嘴角帶笑,眼中卻依舊沒有感情。

「用你來換他。」

蘇流熙對這個提議並不意外,幾次三番的糾纏她早就不耐煩了,正好趁著這次機會看看朔林到底是為什麼對本尊如此感興趣!

「好!」

「阿熙不可!」

容湛的聲音立刻響起,他微微皺着眉,不贊同的看着蘇流熙:「你不要冒險,我自有安排。」

蘇流熙抬頭看了他一眼,緊了緊相握的手,聲音低不可聞:「放心。」

容湛自然知道蘇流熙的能力,也知道她此去多半是為了查探情況,但是……

「本宮來換。」

容湛的聲音傳開,蘇流熙一下子驚住,而後蹙起眉看着容湛:「容湛,我可以自己……」

「阿熙,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次陷入絕地。」

容湛沒有回頭,迎著朔林饒有興緻的目光,聲音在蘇流熙耳畔低沉響起:「我說過,我會保護你。」

容湛的聲音有些低沉,甚至輕的幾乎聽不見,但是蘇流熙聽見了。

她的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柔軟而酸澀,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仰起臉看着容湛,精緻無雙的臉上露出璀璨的笑容,這一笑幾乎晃花了容湛的眼眸,產生了一瞬間的失神。而在此空檔,蘇流熙一把掙脫容湛,急速向後退去!

容湛的手下意識的一抓,卻抓了個空:「阿熙!」

蘇流熙卻已經轉身跳上了停在岸邊的船隻,朝着朔林的方向劃去。

容湛差點就要施展輕功追上去,但是理智告訴他,蘇流熙如此做必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此時去追無非是給她製造麻煩,所以最好是靜觀其變。他籠罩在寬大衣袖中的手緩緩握緊,隱約有青筋暴起,但是神情卻平靜無波,只是眼神緊緊釘在蘇流熙身上。

朔林看到孤身前來的蘇流熙,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蘇流熙將船劃到離朔林大約二十米的地方,聽了下來,看着船上的林褚之,他剛剛自己爬著起來了,只是依舊是跪着的姿態,而且好像也沒有認出她。

「朔林!我已經來了,將林褚之放了!」

朔林低頭看了林褚之一眼,低聲笑道:「看不出來她竟對你如此情深意重啊,就是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你當年收留她為弟子只是為了……呵呵,會是什麼情形?我真是期待不已啊……」

垂著頭的林褚之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表情獃滯,眼神空茫,幾近痴傻。朔林眼露嘲諷,卻是不再看他。

「很好。現在,你過來,我就將他放回去。」

蘇流熙懷疑的盯着他,不發一言。

朔林噗嗤笑出來:「放心,我對這個老傢伙可沒什麼興趣。我雖然不是什麼君子,但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也不會食言。你過來吧。」

雖然朔林說話語氣很是誠懇,蘇流熙卻不會信他,但是臉上卻是稍微放鬆了些的模樣,似是信了他幾成,眉梢一挑,說道:「你先把他放了。離這麼遠,我不放心。反正我在你們的包圍圈裏,也跑不了。」

朔林沒怎麼猶豫,當下讓兩人押著林褚之,跳到了蘇流熙的船上。

蘇流熙伸出手去,將林褚之扶住,那押解着他的兩人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似乎對她有些敬畏。蘇流熙扶住幾乎站立不穩的林褚之,這幾年不知遭受了些什麼,竟然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她想起當年林褚之笑眯眯賴着她泡茶的樣子,心中一疼,眼神卻是越發冷寒。

她將林褚之脖子上的枷鎖盡數砍斷,「咣當」一聲,林褚之的身子竟然動了一下。蘇流熙安撫的拍了拍林褚之的手,放緩了聲音安慰道:「放心,我來了。我來救你了。」

一直沒什麼動靜的林褚之眼中忽然顫動。

蘇流熙見此,以為是她的到來刺激了林褚之,讓他的腦子清醒了些,當下又低聲說道:「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蘇流熙,你的弟子啊。你以前總是喜歡我泡的廬山雲霧的。等這次回去,我一定給你多泡兩杯。」

以蘇流熙冷心冷清的性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足夠證明林褚之在她心中的地位。她雖然不說,但是林褚之待她如同親人,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幫助了她,這份恩情她一直放在心中。

林褚之還是低着頭,只是身子卻開始發顫,連被蘇流熙抓住的手也在顫抖,似乎情緒很是激動。

蘇流熙笑了笑,說道:「我去去就來。」然後站了起來,抬腳邁向朔林的船隻。

低着頭的林褚之卻突然抬起頭,眼中含淚,沖着蘇流熙嘶聲大喊:「熙兒不要!」

同一時刻,蘇流熙下意識就要後退,然而朔林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立刻飛身而起,朝着幾米外的蘇流熙狠狠抓去!

這一聲也即刻驚動了在岸邊的容湛,他眸光一厲,立刻施展輕功,朝着蘇流熙的位置飛射而去!轉眼間已經落到了蘇流熙身後的船板上!

電光火石之間,蘇流熙已經一腳踏出船身,身子懸在半空,險險避開朔林的攻擊,橫踢一腿踢在朔林手腕,而後身子仰倒,然而朔林卻即刻斜斜一掌推出,蘇流熙強力扭轉身體,側身格擋!

此時,在船上的另外兩個人突然也動了!

他們兩個卻是齊齊朝着朔林攻去!

朔林感受到來自身後的額掌風,狹長的眸子眯起,趁機回身和兩人共同纏鬥起來!

蘇流熙穩住身形,立刻亮出匕首,同時狠狠一腿踢出!

局勢瞬間轉變!原本穩佔上風的朔林一對三,立刻落了下乘!

蘇流熙自然知道那兩個人之一是夏臨,而另一個,不管是誰,現在都是一條戰線,反正是好事!

朔林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他的武功有多強,而是他不怕死。

不是一般的不怕死,他是那種可以拼上性命來出每一招的人,所以氣勢十足,令人畏懼。

三人瞬息交手數招,還沒有分出勝負,容湛就已經抵達!

如此一來四比一,簡直沒有懸念的一場打鬥。

朔林出手越發狠厲,像是野獸一般毫不顧忌,但是僅僅容湛一人就已經讓他吃盡了苦頭!不過片刻,朔林就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嘴角溢出鮮血。

朔林狠狠擦掉嘴角的鮮血,忽然沖着容湛狠聲喊道:

「容湛!你完全忘記了容希了嗎!她若是知道你竟然為了別的女人拼盡一切,絕對不會原諒你!」

轟!

像是被雷狠狠劈中,容湛在聽見容希這兩個字的時候,腦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叫囂著,有什麼東西要衝出去,漲得他腦子發疼。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絞住,疼得他一瞬間甚至靜止了呼吸。

容希,誰是容希?

容湛就這樣一晃神,就被朔林抓住空檔,迅速飛出五把飛刀,直直衝着正在怔然的容湛而去!

蘇流熙扭頭,正好看到這一幕,來不及思考,立刻起身撲上,擋在容湛身前,混亂中只來得及擋掉了四把,還是有一把狠狠扎進了她的肩膀!

蘇流熙身體一顫,卻沒有發出聲音,手依然緊緊的扣住容湛,擋在他的身前。

這些事情發生在轉瞬之間,等到夏臨和另外一人反應過來,看到的就是蘇流熙被射中肩膀擋在容湛身前的場景。

夏臨瞬間眼睛發紅,朝着朔林攻去!

容湛被蘇流熙抱住,感受到那微不可查的一顫,似乎也扯動了他的心。他忽然清醒過來,就看到擋在眼前的蘇流熙,她纖弱的身軀擋在他的身前,緊緊扣住他,腦袋還在他的胸膛里埋着,看不見神情,只能看到那一頭烏黑如雲的黑髮,柔順在夜風中飄揚,像是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

容湛絕色傾城的容顏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愧疚不已的神情,他的眼帘微微垂著,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緩慢的伸出手,似乎有些顫抖,想要去觸碰那柄狠狠射進蘇流熙肩胛骨的飛刀,但是渾身都好像失去了力氣般,許久也沒能夠到。

他的身體在發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這樣的時機讓蘇流熙在他面前受了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最讓他害怕的,竟然是心中隱約的不安。

那個容希,究竟是誰?

他明明沒有任何印象,可是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充斥着無盡的愧疚、悔恨、疼痛,以及……

懷念和珍愛。

他的聲音輕的幾乎要消散在風裏:「阿…阿熙,讓我看看你的……你的傷……」

蘇流熙何等心智,在朔林說出容希這個名字的時候,看到容湛恍惚的神情,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幕。

但是這是她的選擇,哦不,這是她的心的選擇。因為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撲了出來。

她本來是有些生氣的,但是聽到容湛幾乎顫抖不成聲的聲音,她忽然釋然。

他是害怕的吧?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記得這個容希是誰了,他愣怔,晃神,但是終究是為了受傷的她而醒來。

蘇流熙從容湛懷中抬起頭,定定的看着他,確定他的眼中是全然的心疼之後,笑了笑「沒事。」

而後稍稍退出他的懷抱,轉過身去。

這一轉身正好讓容湛看的清清楚楚,那柄幾乎刺穿她肩胛骨的飛刀。

「幫我拔出來。」蘇流熙低聲道,「要快,我有葯,快些處理不會有後遺症。」

容湛將浮上心頭的萬般情緒全部壓下,小心至極的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拿住那飛刀的柄,然後頓了一頓,飛速拔下,帶出的血飛濺到了容湛的臉上,看起來凄艷無比。

然後容湛快速的幫蘇流熙上藥,包紮。

蘇流熙等到傷口處理的差不多了,便看着正在激斗的三人,除了夏臨,另外一個應當是容湛的人了。

「住手。」

蘇流熙忽然開口,夏臨立刻停手,而另外一人,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停下動作。朔林身上有些凌亂,看向他們的眼神卻是依舊執著而嘲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執著,從我出將軍府,到我隱世山林,再到我投軍東齊,你從未停止過想要抓捕我的念頭。我不知道你已經計劃了多久,但是我想知道為什麼。」

朔林站在那裏,聽見蘇流熙的問話,突然吐出一口血水,然後笑了:「你自己不知道?」

蘇流熙心中一動:「我不知道。」

朔林的笑容更大了些,哈哈大笑了一會兒,才說道:「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身體的問題別人不知道,難道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身份!

蘇流熙眼眸一厲--本尊的身份果真有問題!

「你為何不問問,你尊敬的師父呢?他為什麼在見到你以後就堅持收你為徒,為什麼要堅持教你醫術,為什麼帶着你四處奔走可是依舊行蹤泄露?這些,那你大可以問問他!」

自從剛剛喊出聲之後就一直癱坐在船上的林褚之聽到朔林這番話,神情頹敗,瞬間滄桑,對着蘇流熙看過來的目光,竟也是不敢抬起頭來和她對視。

「哦,對了,你大概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被捉來,一次次的被拿來要挾你。哈哈,難為你還這樣肯為他豁出性命。林褚之,雖然你背叛了我,不過現在看來,你可真是賺了。」

陰沉漆黑的夜晚,江水湍急的河流,燈火通明的兩岸,面容醜陋的眾生。

蘇流熙看着林褚之,看着他原本獃滯的眼神中閃爍著愧疚的淚光,看着他乾裂的嘴唇顫抖着想要說什麼可是終究還是閉上了嘴,看着他神色灰敗憔悴不已的癱在地上不敢抬頭。

她忽然覺得有些冷。

凜冽的寒風吹起她的頭髮,有些貼在她的臉上,擋住了她的表情,她的衣服還是濕的,可是她覺得似乎心裏更涼。

沒有人說話。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褚之似乎終於忍受不了,雙手緩緩覆在臉上,泣不成聲:「熙兒…。熙兒啊……是我對不起你……對……對不起你啊……」

他的嗓子極力壓抑著哽咽的哭腔,聽起來更加悲抑。

蘇流熙神情淡漠,聲音冷靜至極,她平靜的說道:「說吧,今天有什麼話都說出來。」

林褚之老淚縱橫,聽見蘇流熙這平靜的沒有一絲火氣的聲音更加控制不住,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原委。

從蘇流熙帶着夏臨去求醫的那一天,他就盯上了她。原因無他,因為她是蘇流熙。

鎮西將軍府的蘇流熙。

他行醫多年,行蹤不定,人人都道他是隨行自在,而事實上,他是朔林的手下。

他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在各國遊歷,明面上是為了行醫,實際上是為了搜尋一個人的下落。

大慶原定國侯府百里青和其妻平陽公主赫連玉的女兒。

大慶定國侯府侯爺百里青曾經是天下有名的名將,用兵如神,忠誠毅勇,早先深得盛寵,甚至取了當時最受寵的溫婉賢淑的平陽公主為妻。

二人伉儷情深,百里青甚至為了平陽立誓不娶妾,不納通房,只她一人,此等深情,自然被傳為佳話。

只是後來百里青功高震主,遭受嘉榮帝的猜忌,加上佞臣小人的誣陷,終於遭受抄家之禍,甚至連身為嘉榮帝一母胞妹的赫連玉都沒能逃過一劫。而他們剛剛出生不足白天的女兒則是被人偷龍轉鳳救了出去,被赫連玉的心腹丫鬟帶走,就此消失。

而她的身份及其特殊,所以在朔林的命令下,林褚之一直在暗中走訪,找了好多年,也一直沒找到。他原以為或許永遠都找不到了,誰知竟遇見了蘇流熙。

在看到蘇流熙的那一刻,他就預感這個人極有可能會是他在尋找的那個人。因為蘇流熙的容貌實在像極了赫連玉。

隨後他要求蘇流熙在他身邊三年,也是想要確認。

結果果真不出他所料,蘇流熙的容顏逐漸長開,簡直像是和赫連玉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蘇流熙這才明白,原來這幅身體的身份真的不同尋常。而所謂的娘親趙姨娘,恐怕就是帶着原主逃出生天的那個公主的丫鬟,怪不得會有那樣的氣度,怪不得說起來的時候模稜兩可……

想必混進鎮西將軍府,並且讓她能夠光明正大的活着,是歷經了不少曲折吧。

林褚之卻是不知蘇流熙早就對自己身份產生了懷疑,繼續說着。

確定了蘇流熙的身份,他開始帶着她四處遊歷,而朔林也在暗中一次次的尋找他們,終於在靈溪村將他帶走,屠盡了靈溪村中人,讓蘇流熙背負仇恨,之後以他為誘餌,一次次的要挾蘇流熙。

「我、我當時真的後悔了……你和我相處幾年,怎麼可能沒有感情?我後來帶着你遊歷隱居,都是想要讓你逃開的。可是、可是他總是能夠找到我,繼而也就總能找到你。我無數次想要告訴你真相,又害怕你知道了以後對我反目成仇……我猶豫不決,終於還是給靈溪村帶來了滅頂之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林褚之的聲音格外清晰的傳來,字字敲在蘇流熙的耳膜上。

她神情平靜的可怕。

夏臨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是因為他,她才會被人盯上,自此掉入了這樣的驚天謊言之中。

他和她一起在林褚之身邊三年,不是沒有感情的。甚至在知道林褚之被人抓走之後,她還想盡辦法去救他,被人一次次的要挾。

結果到頭來,竟是一場驚心設計的騙局。夏臨知道蘇流熙雖然看起來冷淡疏離,但是心中是真的把林褚之當做親人的,否則怎會付出這麼多的努力去救他。

正是因為曾經付出過感情,所以在得知一切的時候才越發憤怒。

林褚之也知道,所以他一直不敢面對她,這幾年被朔林關起來,也曾受過各種苦難,幾乎沒有人看出來其實他是朔林的手下。

但是這依舊無法填補他心中的愧疚,他甚至希望自己早早受刑而死,這樣也就不必遭受內心的折磨。

可是朔林怎麼會讓他死?林褚之算是背叛了他,所以利用起來更加輕鬆,一次次的刑罰以及日積月累的愧疚自責讓林褚之的精神受到了嚴重的摧殘,經常會呈現獃滯模樣,日常的精神狀態十分糟糕。

今日終於全數爆發出來,痛哭流涕。

就在所有人以為蘇流熙會殺了他或者憤怒之極的和他決裂的時候,蘇流熙卻十分平靜的說了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找我?就算我是你說的那個百里青和赫連玉的女兒,我一介孤女,又有什麼東西是你們想盡辦法也要得到的?」

這句話讓幾人都回過神來,是啊,林褚之縱然可恨,但是追根究底,都是因為他在尋找蘇流熙。可是,為什麼?

就算她的真實身份是百里青和赫連玉的女兒,似乎也沒有理由這樣緊追不捨。

林褚之渾身一顫,頭垂的更低,卻是沒有再說話。

朔林衣衫凌亂,臉上也有些狼狽,可是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在一旁懶懶補充道:「自然是因為……你的身體很特殊。」

「有什麼特殊?」蘇流熙聲音很冷。也許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複雜。

朔林卻是看向容湛,玩味一笑,眼角眉梢卻帶着冰封的寒意:「這就要問問你的好情人,尊貴的東齊太子殿下了。」

容湛眉眼之間隱見料峭:「你在說什麼?」

朔林詭異的扯出一絲笑,眼中卻是鋪天蓋地的憤恨:「容湛。你若是記不起來容希了,那就把玉符交出來,我自己去救她!只是,這一次,你不準再出現在她面前!」

容希!

容湛的心臟又是一陣莫名的絞痛,看向朔林:

「她……究竟是誰!?」

蘇流熙忽然掙脫了容湛的手,攏了攏大氅。

這天,似乎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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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慢走之女將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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