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6)

第一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6)

(6)

旭日將出,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玉溪昭放下大內御制的狼毫筆挑亮燈芯,對立在一旁的管家道:「父親睡下了么?」

老管家欠了欠身子,道:「老奴差人去看過了,燈罩尚溫,應該是剛睡下。獨寢,沒叫如夫人陪着。」

玉溪昭揉了揉眉心,道:「父親忠仁,寧願讓天下人誤會唾棄,也不肯站出來替自己辯白。府中這些內眷之爭,他縱使有所耳聞,也只會裝糊塗。是非雖小卻終是大惡之源。」

管家將狼毫筆放進筆洗里,輕聲道:「老爺的難處公子都看在眼裏,只是公子的難處又有誰來體諒呢……」

湖心處的假山旁有人已恭候多時。

蘇鳴鶴在玉溪昭面前也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笑嘻嘻的道:「長公子好興緻啊,這樣晚了還召喚鳴鶴單獨出來說話。」

天邊亮起一線極淡的魚肚白,像是素筆勾勒的水墨神韻,玉溪昭攏了攏肩上的披風,立起的衣領上秀著淺金色的紋樣越發顯得人風神俊秀,他嘆道:「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語罷,轉身進了建在假山中的暗室。蘇鳴鶴順着玉溪昭眺望的方向眯眼瞧了一會,也轉身進了暗室。

玄鐵鑄就的牆壁上懸著暖黃色的火把,自氣孔透進來的風將火焰吹得微微有些晃動。玉溪昭在石桌旁坐下來,給蘇鳴鶴倒了杯熱茶,「蘇家是世襲的史官,玄墨染江山,揮筆定山河。歷代統治者都將請出蘇家人擔任史官一職視為江山平定的見證。今上登基已滿六載,蘇家的人卻遲遲不肯現身,鳴鶴,你以為你還能躲多久。」

蘇鳴鶴捧著茶杯暖手,漫不經心的道:「蘇家以一筆之力寫盡江山社稷將相王侯,耳中聽的,眼中看的,皆是皇室秘聞,不遭天譴,遲早也會遭人譴。現在是世代單傳,再往後就該斷子絕孫了吧。鳴鶴是蘇家第十三代傳人,沒什麼遠大志向,只想保住一線香火,別讓蘇家絕了后。」

玉溪昭看着牆壁上荏苒跳動的火焰,目光亮得可怕,他道:「皇上是篡位之主,忌憚之心極重,卜意候又擔着個降臣的名義,更是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天就成了盛世烽煙下的一柸枯骨。蘇家也好玉家也罷,說到底都沒有什麼不同。暖暖姻緣極深,心智卻淺,註定一世為情傷所累,功遠候雖去,但傷疤仍在,鳴鶴,我能把妹妹交給你么?」

「長公子不必試探我,」蘇鳴鶴迎上玉溪昭的目光,「我若是真對暖暖存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恐怕在剛踏進蘭芷園的時候便被公子下令射殺了。我同暖暖有緣,願助公子一臂之力護她平安!」

「你待暖暖的好,我看在眼裏,只是人非聖賢,孰能無情。」玉溪昭屈起手指,用關節處輕輕叩擊細瓷茶盞,「你愛了那個人這樣久,又愛得那般不容於世俗,不累么?我並非信不過你,而是信不過你心裏的那份恨;你也並非不會出仕,只是你等的人還沒有到。不偏執,不貪念,以空靈自在之心,應對一切,是為從容。鳴鶴,你的心思藏得還不夠好」

玉溪昭起身離去,有風掠過,繪著修竹的衣袂在身後烈烈翻飛,似有冷月清輝灑滿他走過的每一步,謫仙般灑脫,神座般倨傲,世間的鐘靈毓秀都集於此身。

蘇鳴鶴僵在原地,良久未動,名滿天下的第一公子,他終是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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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時了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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