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宋地唐時人(2)

二、宋地唐時人(2)

再說這趙氏人老了,未免有些不中用。在那樹蔭下歇坐了一時,倦意漸漸襲來,竟慢慢打了盹兒,沉睡過去。直至天黑,身上覺得陰森森的,才迷迷糊糊醒來,口中遲鈍鈍的喚著:「小姐。」可那有元青語的蹤影?趙氏又喚了幾聲,見身側無人,這才神智清明,慌亂了手腳,四處找尋。那兩個頑了一天的丫鬟,遠遠就聽着趙氏哭天搶地的聲音,忙迎至跟前,待問明了原故,兩人皆是一嚇,又趕緊匆慌慌朝元三這邊回報著,元青語丟了。

元三得了消息時,正同那老僧笑着談論今日棋局,一聽聞說是女兒丟了,嗚呼一聲,兩眼發黑,不省人事了。一邊的老道忙的扶了元三,讓觀中的道士都出去幫忙尋人。待元三醒來,見夜色已深,可女兒還未尋回,滿臉辛酸,復又想到自己已是花甲之年,獨有此女,一旦失去,元三怏怏惶惶,不敢再想,抹了一把老淚,又焦急來回踱步,等著音訊。

此刻天已全黑,星斗點點,那元青語坐在地上蜷成一團,抽抽搭搭,卻哭不出聲音。晚間,谷中山風甚是清爽,那些白日藏起身的狼豺虎豹也吹着涼幽幽風,躡步覓食。林中幾隻餓得慌的豺狼又嗚嗚叫了起來,嚇的元青語渾身陰寒,濕漉漉的冷汗將夏衣浸透,兩隻眼睛四處不停亂瞟。身後沙沙輕響,元青語忙移過身子,心緊的七上八下,可眼前除了黑壓壓的灌木雜草,什麼也看不見。

三隻得了氣味的豺狼,凝著幽綠的眼,慢慢低身伏步朝這邊尋來,正要撲時,卻見左側草中早卧著一隻吊睛大白虎,正怒瞪着它們,鼻息微微對它們發着警告,三隻豺狼見自己這邊勢單力薄,無奈的俯了低,一臉落寞的退步掉頭離去。那白虎聽那豺狼步子越來越遠,便扭過頭專心致志盯着元青語。少時,白虎立起身,抖掉身上的塵土,搖著尾巴,威風凜凜朝元青語走去。元青語藉著淡淡的星光,見黑壓壓灌木叢中鑽出了一隻大白虎,嚇得面色青白,魂飛魄散。大白虎一面來回悠閑的繞着圈子,一面又不著痕迹的朝元青語慢慢踱近。圈子越繞越小,白虎越踱越近,可憐這啞兒自小嬌養在綺羅叢中,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心裏早就怕得獃獃木木使不上半分力氣,那還敢動?

大白虎晃着尾巴,又近了幾步,對面草叢深處卻忽的一動,白虎懶散的虛着眼,口中粗喘著氣,可草深處又是刺拉拉一搖,白虎惱羞成怒,齜牙瞋眼吼了幾聲,踏着沉重步子走入草叢中。又待片刻,白虎在深草中撲通掙扎一陣,落荒而逃。那元青語清醒時,見白虎已沒了蹤影,又淌眼抹淚兒一陣,有隻螢火落於右肩,映在元青語眼中。螢火歇了半刻,飛在空中對着元青語點了兩點,又忽高忽低飛開了一小段距離,等著元青語。元青語見狀,忙擦凈了淚,跌跌撞撞跟在那螢火身後。

又行至一段,螢火將元青語引至一處偏僻山坳間,便藏匿於覆草中,掩了光亮。青語眼前微微一暗,心裏又害怕起來,急得蹲下身,雙手在雜草中胡亂扒弄,尋着那隻螢火。夜又深沉了幾分,青語將這小片青草翻了個遍,臉上沾滿了泥土,白皙的手上也被草邊割了好幾道口子,可那螢火像是不存在似的,怎麼也找不出來。元青語又用沾了濕草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凝神望了一陣天上那顆異常炫目的織女星,忽聽附近有水潺潺,便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故探了過去。

繞過山坡,穿草度木,行至小山谷,清澗中有數股溪水,溶溶蕩蕩,曲折匯流於遠方。元青語撫石臨水,蹲在小石潭邊,雙手合捧了一泓清水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又藉著水中映的漣漪星光,把臉上沾的泥土也一併洗乾淨了。待人清爽后,便瞧見不遠的林中透著淡淡的綠光,她的腳不由自主就跟了過去。

只見茂林深處有一不大的小池,點點螢火飛舞其上,照的綠荷紅蓮愈發的深幽淡雅,忽又聞得清笛婉轉,透徹山林,飄繞水蓮,遂越過小池,憑聲踏去。水池不遠,有一七八歲的女童執了短笛,坐於屋檐下,身側又傍著一架牽藤葡萄,似是想要聽得鵲橋上的輕言密語。女童一身軟白單衣,肩上披了一層蒼青細紗,梳的雙平髻用紅綾系了,飄逸於左右兩側,又有七八隻螢火籠在她身邊,和著笛聲流舞,讓人覺得很是自然安怡。元青語見遇到了山中人家,懸了半夜的心終於松放了下來,軟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那元三苦苦熬了一夜,見女兒還是無任何音訊,又聽着元青語的乳母趙氏哭哭啼啼將事情原故講了一遍,便知有**分不好。次日,天一亮,也顧不得自己已是六十的人,如了一根彎彎扭扭長條兒粗木當了拐棍,就在四周尋着。看看兩日已過,元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那觀中老道,只是捋須,淡淡勸慰了幾句。

元青語醒時,日已中天,林中蟬聲不停的聒噪著,紛紛擾擾亂成一片,像是在哄搶着什麼似的。下了床,環顧一圈,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破舊的茅草屋中,頂上的茅草鋪的不是很勻稱,零星的透著斑斑光跡,元青語緩緩扶了牆,踏出了門。剛走到外面,太陽就刺得眼睛發痛,又過了一時方才覺得好了些,復才慢慢眺望巡視着。不遠處,一個青衫女童頂着一枚碧綠圓荷葉,雙手緊緊兜著裙擺,似是護着什麼。女童見青草葉子上停著小白蝶,遂騰出一隻手向前來抓,躡手躡腳一陣,可還未到青草葉子跟前,小白蝶就扇了兩翅,穿草渡葉,點足離去。

女童笑眼瞅著小白蝶,手遙遙的,在空中胡亂的攪著,卻不提防腳下的一個小土包子,絆巍了身,摔下了荷葉帽子,將裹在裙擺間各種圓嘟嘟的山果子一併也撒落出來,亂鬨哄滾了一地,便沒入了草叢中。女童見果子掉了,乾脆張開了雙手,朝這小白蝶急呼呼撲著氣,小白蝶上下躲了一時,便輕巧的向高處飛去。女童乾眼巴巴兒瞧著小白蝶飛走了,只得落寞的回身,拾著剛剛掉落在地上的山果子。

屋檐下,元青語見了這副光景忍俊不禁,一面下了台階,一面又學着女童兜裙的樣子,幫女童拾著藏在草中的山果子。

待將果子都收拾完畢,女童笑吟吟挽袖取水洗了,不一會,她又端了一個小木盆朝坐在廊道間的元青語走了過去。蟬鳴依舊不斷於耳,屋檐下,兩小兒,一青一紅,一卧一坐,吃着果子,一談笑一靜聽。

元青語認真的聽完了女童的歡言笑語,陸陸續續知道她父母俱亡,獨自一人住在這山中茅屋中生活着。青語復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此時必是憂心悲痛著,她對着女童將事情的經過都比劃了一遍,那女童也不知看懂了沒有,沉吟半晌,又拿起木盆中一個果子,脆生生咬了一口,含含糊糊笑道:「沒事。等太陽落下一些,我就送你回去。」

小洞天觀中,元三已是連着三天不曾合眼,頹唐間聞得有人來報,說是女兒找到了,頓時一掃滿臉沉霾,喜上眉梢。衝出門來,果見女兒完好無損站在自己眼前,元三上前一把將女兒摟入懷中,「我的兒」叫着大哭起來;青語想到自己那夜所遇之事,也嗚嗚咽咽,哭個不休。一旁的眾人皆是欣慰,溫言軟語慢慢勸解著,父女二人這才緩緩的止了淚。少時,元青語拉過那個女童,對着父親比劃了一番,元三點了點頭,明白過女兒的意思,將女童微微打量了一眼,見她一身青素,獨右手腕上系了一股絳紅絡絲,又略略問了她的姓名、父母,偏巧這女童名中帶有一個「九」字,元三複又聯想到二十年前夢中那位九尾狐仙,當即便將這女童認作侄女,家中丫鬟僕婦,皆以「九歌小姐」呼之,不再話下。等女兒尋回后,元家又在觀中住了幾日,稍稍休整,才辭去歸家。

離去這日,小洞天觀中老道領了一眾弟子,浩浩蕩蕩將這元家人送下了山,待到元家馬車上了路,那老道也不顧塵土飛揚,在車后畢恭畢敬行着叩拜之禮,起身捋了捋白須,口內念著幾句言語道: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善地有善行,善言善事。上下皆易?是善時!

昧之又昧,世間之情。緣天無緣分,緣聚緣散。左右為難!非緣人?」

說罷,搖搖一笑,對着青山拜了三拜,也不回廟,飄飄而去,眾人皆皆道怪。

後有好事者,將這事添油加醋杜撰了一番,說這老道是成了仙,神遊於天地之間,在本地引了鬨動,被人們當成了茶餘飯後的故事新聞,傳的沸沸揚揚。可笑如此無稽之談,竟然有不少人跟着應聲,捐了銀子,在這半山腰上選址修了一處道觀亭,亭中又給那老道立了一塊『是非真人』的石碑,亭前又請了名家手筆,將當日老道胡謅的兩句提了聯,橫匾上就龍飛鳳舞的書了『是非善緣』四個大字。從此,這小洞天的香客更是絡繹不絕,只是往來的人每每行至半腰,總要到這亭中走上一遭,念叨念叨。時間一久,這亭也出了名,得了個好口碑,瞻拜不斷,香客或稱其「真人亭」、「得仙亭」,或稱其「善緣亭」、「善善亭」,再直白的就喚為「半山亭」。

而這元三自從認了這九歌為侄,愈是家榮事和,財源不斷,連女兒元青語的病也漸漸來的少了一些。元三見九歌淘氣異常,為府中添了許多熱鬧,自是一喜,又念她與女兒極是投緣,遂將這九歌當成親生來待,真心疼了起來。如今,這元九歌自在元家,飲食起居一如青語,日日跟着那老夫子念書識字,學着管理賬目;青語見父親將九歌一同帶回已是喜不自禁,想着自己本是獨女,左右並無兄弟姐妹可親,見九歌年幼,便自視長姊,九歌為幼妹,細心照料,疼愛十分,這二人一靜一動相處的很是和睦,此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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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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