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第一六二章 雲飛揚(下)

162第一六二章 雲飛揚(下)

那一聲輕輕的笑就似不經意滾落盤中的玉珠,微垂著頭跪在地上的王自馨只見自己面前的裙擺輕輕一旋,那在隱約間可見的紫色繡鞋帶着那裙子走遠了。

接着,她又看見許多不同的衣裙自眼前晃過,那都是徐善然所帶來的服侍之人。

她們一個個無聲地經過王自馨眼前,如往常一樣來到徐善然身邊,調香、拿墊子的、放果子的、洗茶壺的……一樣樣事不慌不忙,井然有序。

這之間,王自馨就跪在地上,只有耳朵能聽見那些東西相碰撞所產生的輕微響動。地面是靜止的,耳朵里只餘下聲音在變化,時間就似乎被無形的手拉着,一直到冗長的地步。

但王自馨卻並沒有因為這感覺上過於漫長的等待而心焦,相反,她暗暗冷笑了一聲,心道這高門大戶出來的,別的不會,拿架子倒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

她在心中暗暗數時,等到了差不多的時間,不等徐善然叫喚,就猛地朝徐善然的方向抬起頭來,面上竟有着十足的不忿:「夫人,卑職常聽說信佛信久了,世上事情就統統看得透了。但再看得透——我剛才所說的事情也不能讓你動容一下嗎?」

徐善然旁邊的棠心柳眉一豎,就要說話,但在那之前,徐善然輕輕擺了一下手。

這時由高嬋泡出來的茶湯已經裊裊升起煙霧,透過那氤氳的煙霧看去,徐善然的面孔就真如攏在雲里霧裏,絕艷得不似人間之色。

她漫不經心說:「王將軍不必行此大禮,請坐,喝口茶再說罷。這害了性命一事,既然能由我做主的,想來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半刻之間。」

這種態度倒叫王自馨微微一怔,心道對方在這種時刻還能沉得住,倒不算只有一張臉能看。

不過這又如何呢?王自馨不動聲色的想,面前的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想到——事情在對方見她的這一刻,就已經有了定論了!不管她做出什麼選擇,用出什麼態度,又或者能舌綻蓮花地將事情顛倒黑白,也掩蓋不了京中日益緊迫的腳步!

徐善然的娘家已經是邵勁前進路上的障礙了,若沒有人來到她面前說這件事,她尚可裝作糊塗等到最後時間,把所有的責任往邵勁身上一推,事後再當眾哭暈個幾場,說不得能惹來眾人與邵勁的憐惜。

但現在徐善然自己知道了這件事情——眾人知道了她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麼徐善然就必須直面選擇。

她若選擇家裏,對不起邵勁;她若選擇邵勁,那就對不起家族。

對不起邵勁,不配為人婦,對不起家族,不配為人子。

王自馨在心中冷笑:徐善然,非我步步緊逼,乃是天也要收你!

王自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她首先問:「不知夫人可知道大人最近打算出兵?」

「哦?」

「大人打算出兵與紅日軍作戰。但這並非大人最初的本意。大人本來是想等紅日軍攻破京城再行動手,介時紅日軍為眾矢之的,大人與其餘人等一同將其討伐——」

「所以?」徐善然又問,她似乎真的不在意王自馨在說什麼,問話的時間還用香撥撥了撥香獸中的香塊。

王自馨坐在徐善然對面,看着徐善然閑適的舉動,一股不悅油然自心底而生。

這樣的不悅來得太突然了,竟讓她有些忘記自己的面具,口吻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夫人真的不在意大人的安危嗎?」

一旁的棠心早在徐善然動手撥香的時候就擰好了帕子在旁候着,徐善然放下香拔,用手巾擦了擦手,轉而目視王自馨。她在進來之後頭一次正視對方,並微微一笑:「我倒覺得不急的不止是我,還有王將軍。我不急尚能說不知具體情況,若阿貓阿狗到我面前來狂吠一番我都要心中惶惶的話,也配不上你那文成武就的大人不是?」

王自馨漲紅了臉,憤怒地自座位上站起身來:「夫人請自重!」

徐善然便輕輕搖了頭:「王將軍,你看,你尚有心思與我打這口頭的機鋒,你要我怎麼相信我夫君命在旦夕,不由我犧牲自己就不能救他呢?」

王自馨剛才爆發一半是作態一半是真的惱怒,但聽了徐善然這句話,她飛快地把自己的作態和惱怒都拋開了,只聽她尖銳地抓住徐善然的話腳,說:「夫人的意思是,夫人知道大人究竟在為什麼心煩?可夫人既然知道這件事——並且這件事完全是因為夫人而起,夫人為什麼寧願眼睜睜看着事情滑向深淵,而什麼都不肯做呢?」

徐善然啞然笑道:「王將軍對我丈夫果然情深意重。」

等的就是你這一句!王自馨如被侮辱了一般厲聲說:「夫人何必念念疑我與大人!我願在此發誓,我與大人之間清清白白,我對大人絕無忠誠之外的第二個念頭,若違此誓,就要我死後墮入阿鼻地獄,在十八層地獄里永世不得超生——!」

——就算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抓住這一世的榮華富貴!

她說道這裏,輕輕喘了一下,彷彿剛才那種激烈的對話真的叫她透不過起來。她看了徐善然一會,又緩緩屈膝跪下,抽出腰間佩劍,在房間中徐善然的侍婢有所騷/動之間,先將這佩劍的劍鋒一面抵在自己的臉上。

她雙目直視徐善然,雪亮的劍鋒印着她的臉頰,明晃晃照出了冰雪之色。

她緩緩說:「我是一個女子,是我偏要與天斗,與命斗,所以出現在了大人身旁,蒙大人不棄,成為了一個能夠上陣殺敵被士兵叫一聲將軍的女子。我不怪夫人這樣想我。但若沒有了這張臉,不知夫人可否靜下心來聽我一言?」

說着王自馨不等徐善然再做言語,手下一緊,那鋒利的劍鋒已在臉頰上拉出一點胭脂之色,但下一刻,徐善然的聲音揚起來,她大聲地,正大光明地問:

「你是想說我為何不在家人與丈夫之間做出抉擇嗎?」

王自馨手下一頓,她當然不可能下狠手自毀面容,不過是拿定了另外一個人在,必不會看見她在徐善然的逼迫之下生生毀了女孩子最重要的顏面,但現在打斷自己的竟不是她想的那個人,而是徐善然!

這一瞬間念頭電轉,太多的想法直衝上腦海,王自馨還沒來得及理順,閉合的門就被大力踹開了,正好是徐善然那一句話堪堪說完的時刻!

房中眾人俱都向巨響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邵勁鐵青著臉站在門口,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王自馨!

王自馨手中兀自帶着血痕的長劍猛地落在地上,發出「噹啷」的一聲響,她重重頓首,叫道:「大人……!」

「滾出去!」邵勁從牙縫中擠出這三個字來。

「大人!」王自馨又叫了一聲,她抬起頭來,眼中竟含了滿眶的熱淚,她說,「我的命也是您救的,您就算在事後要殺了我,我也要說,我不忍您走向註定錯誤的那條路啊!若是為了您自己,你做什麼我也跟着;但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您不能自己扛着!」

邵勁本已經走向徐善然了,但王自馨的聲音讓他硬生生止住腳步,說不好是被背棄的失望還是被愚弄的怒火,讓他猛地回頭盯住跪在地上的女人,他說:「我長得這麼像白痴嗎?我自問待你不薄,但你如何對我?」

「你叫我妻子去死,還想要我感激你為我着想!?」

邵勁簡直氣瘋了:「王自馨,你以為每一個傻瓜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嗎?」他隨手拔下腰側的長劍連着劍鞘重重摜在王自馨身旁,就這樣一下,竟直插入地面一寸有餘!

如蛛網般的龜裂在王自馨所跪的地方輻射來開,幾塊細碎的石片四下迸濺,一塊正好劃過王自馨的額頭,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微紅的血痕。

狂暴的殺意如無形的劍氣一般直刺在王自馨身上!

邵勁是認真的!她若不走,邵勁真的要殺了她!

王自馨幾乎有點嚇傻了。

在回過神來的第一刻,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完全本能的發着抖連滾帶爬快步跑出禪房。

禪房外頭,抱臂倚著院牆的寧舞鶴輕輕冷笑一聲。

他以不大不小不快不慢的聲音對一旁的雙胞胎和任成林說:「看吧,好歹這女的沒有大著肚子,邵夫人也不是沐陽候的三夫人,不然再來一個一屍兩命呦——」

薄薄的一扇房門還沒有呢,耳聰目明的邵勁當然能聽見寧舞鶴的聲音,不過此刻這點聲音對邵勁來說真如過耳雲煙一眼風去不留痕,他快步走到徐善然身旁,握住對方的雙手,焦慮地想開口叫道:「善善,你聽我——」

「等等,」徐善然打斷了邵勁的話,她對身旁的高嬋和棠心說:「你們先出去。」

沒有人多留,兩人先後離開,並帶上了房門。

邵勁這時迫不及待地將剛才的話接上:「善善,你聽我說,我對於王自馨沒有任何想法!我也不是特意瞞你京城那邊的事情的,我只是怕你擔心!——」

「我知道。」徐善然安撫邵勁說。

但邵勁顯然沒有留意到這種安撫,他語速飛快:「爸媽那邊你不要擔心,我肯定會保證他們的安全了。至於王自馨——她簡直有病!你別去管她,我這輩子只會有你一個妻子和女人,我根本沒有想到她是打着這個主意的——」

「我不怪你。」徐善然正色說。

「你別——別——咦?」邵勁終於發現了徐善然現在的情緒很平靜。

「我沒有怪你。」徐善然正視着邵勁的雙眼,柔聲說,「你放心,我很早就知道了京中的事情,王氏女所說所做的一切,對我都沒有任何影響。」

邵勁怔了怔:「那你……你……為什麼?」

這句「為什麼」所包含的含義太多了。

你既然早知道京中那邊的事情,看着我瞞你,為什麼不說破?

你不被王自馨所影響,是不是也早知道了王自馨的所思所想,而如果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又為什麼連這也不說?

徐善然本是被邵勁握著雙手的,現在她動了動自己的雙手,反握著邵勁的胳膊。

剛才邵勁因為太焦急,根本沒來得及坐下,而是快步走到徐善然跟前半蹲著與她說話。現在徐善然就扶著邵勁的雙手,將他帶起來,坐到自己旁邊。

她徐徐說話,像山間的清風,吹到人身上的時候就將那煩躁與熱氣統統捲走:「你是想問我為什麼不說王自馨的事情嗎?」

邵勁說:「……是,你為什麼不說?你如果和我說了——」

「你不會將她放在軍營了?」徐善然問。

「當然不會!」邵勁皺眉說,「西北這麼大,又不是只有我身邊一處地方,我大可以將她送到別的地方安排好,若她非不願意,我自然也就知道——」他說道一半就停下來,看着徐善然柔美而溫和的面孔與視線,苦笑了一聲,「不,不應該說你,是我自己的錯,我真是個傻瓜……」

「風節。」徐善然輕輕說,「我當然可以什麼事情都告訴你。但是你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還需要我一步步牽着走到我父親面前的小孩子了。」她忽然笑起來,笑容淺淺地,「而且就算那個時候,你也並沒有真正按照我一開始的計劃走,是不是?」

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邵勁回想一下,也笑:「要是你沒有後手,我估計得毀斷了腸子。」

「人再是自信,總也要留個後路。」徐善然抿唇一笑。

「善善,」邵勁說着停頓了一下。徐善然從開頭到現在都始終輕言細語,甚至比平常還有耐心細緻。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恍惚在這樣的溫柔之中看見了那無可琢磨卻實實在在存在的憂傷。

那就像是一根根透明的絲線,將他的心臟纏得緊緊的,纏到他喘不過氣來。

他的手在輕微的抖動着。

徐善然也許是發現了這一點,那本虛虛扶著邵勁的素手突然用力,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臂。

那雙纖細而白皙的手掌甚至不能將他的手腕合握。

邵勁覺得自己不能再受這樣的折磨了,他立刻想要開口,但徐善然比他更快。

他只聽徐善然字斟句酌地、又似乎早有定計地說:「風節,我要回京城。」

死亡前的寂靜遠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這一句話說出來,邵勁就像是迎接到了那懸於頭頂的側刀,反而從心底吐出一口氣來,他說:「好,我們一起回去。」

「不,」但徐善然平靜地糾正邵勁,「是我,不是我們。」

這是邵勁最、最、最,不想聽見的一句話,他腦海中的某一根神經輕輕地崩斷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與聲音,他一下子就踹翻了面前矮几,大喊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同意這樣的事情?」他幾乎傷心地喊出來,「徐善然,你怎麼敢說這樣的話!你怎麼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徐善然只看着邵勁。

她的眸子像一泓清泉,裏頭有微盪的波光。

邵勁和她對視着,他發現那裏頭的波光並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的怒氣一下子被戳破了,他抬手按著自己的臉,疲憊而低聲地說:「你永遠知道怎麼傷害我,善善,你不能這樣做……我們可以把西北交給別人,我們去海外避禍,京城裏拿着你父親,是因為我手頭有兵力,我若將西北交還給京師,他們不會動湛國公府的四老爺的……」

他說話的時候,感覺到一個溫軟的懷抱環住了自己。

這個懷抱這樣軟,這樣暖,他曾發誓了要用一輩子去保護她。

邵勁的精神陡然一振,他重複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越說越覺得這條路可以走:「善善,這樣子的話事情不難辦,我們隨時都可以着手準備,我知道海外有好些地方不錯,在那裏大家都是一夫一妻在一起,發誓永遠不背叛對方!」

「風節。」徐善然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什麼?」

「你不能這麼說。」她低低地說,聲音很靜,「你這樣愛我,而別人,他們,也這樣愛你。」

「——什麼?」邵勁沒有回過神來。

但徐善然已經拉着邵勁的手站了起來。他們走出禪房,屋外已經沒有一個人在了。她又拉着邵勁的手往前走,一路走到山的邊沿。

陡峭的石壁垂直而下,孤松在山上斜斜的生長著。

徐善然與邵勁一起往下看,他們看見了西北廣袤而荒涼的土地,看見了城外日夜操練的軍隊,那整齊一劃的動作,齊聲吶喊的士氣,甚至遙遙傳遞到了山巔。

邵勁很快明白了徐善然的意思,他的面容上幾乎立刻浮現了痛苦之色。

徐善然的聲音順着風傳遞到邵勁耳朵里。她說:「風節,我從不怪你相信王自馨,我並不覺得你是一個傻瓜。你只是太過溫柔。」她淡淡笑起來,「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男人。你幫助王自馨並非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是不是?你從不曾注意她是否長相美貌身段撩人,是不是?你只是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你希望這世界上的許多人能夠過得好一點。這樣美好的願望不應凋零。你並沒有錯,你的行為不應被玷污。」

「王自馨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她轉而面對邵勁,她說,「而他們,那些跟從你深信你能夠帶給他們更好的日子的,讓他們的子女不必再挨餓受凍的士兵們——你讓他們溫飽,教他們讀書識字,告訴他們他們的行為正是為了他們的下一代,千千萬萬百姓的下一代。」

她收了聲。

她專註地看着邵勁,笑容如花瓣一樣柔美:「他們相信你,聚攏到你身邊,是我所見過的最有精氣神的一支軍隊。而我也相信你,風節,我相信你會實現你所承諾的,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我。」

「我不——」

「我回去京城。」徐善然的聲音漸漸恢復平緩,「我會在京城中獃著,他們有我在手,一方面能夠稍稍安心,一方面卻不敢立刻將你逼急,事情才有轉圜的餘地。現在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了。如果能爭取到時間,再發展壯大到了一定程度,京師中必不敢逼急了你,到時候我們才真正安全。」

邵勁的胸膛急劇地起伏着,他的聲音干啞得像是在沙地里滾過了幾圈,都有點支離破碎了:「我不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去當人質的最後都——」

「——可你會用盡所有努力與方法,試圖救我與我家人的,不是嗎?」徐善然看着邵勁的雙眼問。

邵勁閉起了雙眼。

徐善然上前,輕輕將對方抱住,她在對方耳邊說:「風節,你沒有錯,你沒有錯。人生在世,總有不能割捨的東西。你不怪我割捨不了我的家族,我怎麼能非要你割捨你的夢想,割捨他們對你的崇敬與期望呢?」

她握著邵勁的手,將對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她的臉上帶着微笑,笑容將驕陽都比失了顏色。

她還說:「我將我的身體,我的心,我的所有所有,都放在你的手裏。我知道你愛它們比我愛它們尤甚。」

風在這一刻也停滯了。

他們回到禪房之中。禪房內的矮几在剛才被邵勁踢翻了。徐善然便與邵勁坐在中間有一個小小炕桌的炕上。

徐善然舉起杯子,杯中有酒。

她正容端坐,將酒杯舉至齊眉。

「一拜憶君情,少小兩無猜。

二拜謝君諾,合巹交杯紅燭燒。

三拜願君安,妻賢子孝兒孫繞膝弄。

四拜與君別,年年月月時時與君各自寬。」

她將被自己拿過的酒杯塞進邵勁的手中。

邵勁始終木然地任由徐善然動作。他手裏捏著的酒杯還有徐善然殘留的溫度,他看着對方,柔美和剛毅結合得這樣完美——可他寧願,對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而非完美至此,完美到,他再清楚明白的意識到,自己絕不可能阻止徐善然的行動……

他從沒有阻止過她,他從不曾想要對方傷心。

可現在——

徐善然在邵勁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我等你。」

而她在心裏默默地念道:

此去萬里,山長水遠,艱難阻險。恐再見無期。

而不管你最後做何選擇,不管我們最後的結局如何,風節,這一輩子,我絕不怪你。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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