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卷 諸神之戰

064卷 諸神之戰

下一瞬,這隻紫色孔雀終於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聲,然後紫芒暴漲直接將蘇琚嵐毫不留情地衝出去,使得她翻滾著朝某座浮山的宮殿墜落下去。但是這一整座殿堂也是難以抵擋住這股強大的墜力,當蘇琚嵐墜落後,整座殿堂也轟然倒塌,直接將她徹底掩埋其中,瞬間塵土飛揚。

高空中的那隻紫色孔雀痛得翻滾起來,到最後紫芒包裹住整隻孔雀的身軀慢慢縮小,變回了戴着面具的魔尊。這位魔君此刻也並非毫髮無傷,他伸手捂住受傷流血的脖子,面具下的那兩隻眼,盯着掩埋了蘇琚嵐的那片廢墟而越發陰沉了,咬牙狠道:「居然敢傷到本尊!不可原諒!」

他縱身降落到這座浮山上,拂袖狠狠一掃,紫色煞風頓時呼嘯著卷了過去,將整座廢墟全部吹開,然後朝那個伏趴在地上喘息的身影直接刺下去。蘇琚嵐感覺到身後危險將至,趕緊轉過身拂袖使出四彩華光做防禦。

魔君頓時哈哈大笑幾聲,眼神森寒駭人到像是要將蘇琚嵐全身的骨頭一寸一寸的捏碎。然後瞬息之間,這股紫光席捲就洶湧得宛如大海惡浪、天落隕星,勢頭狂猛之下,蘇琚嵐的護體華光被擊得粉碎,紫光正中她的心口,痛得她慘叫一聲,口吐鮮血倒卧在地。

慘叫聲在落日沼澤傳開,分外驚心動魄。沒幾刻,唐驪辭他們全都疾若閃電地沖了過來,所有人都奮不顧身地對抗這個魔君,但是只有唐驪辭能在他手下撐住,其他人全是接二連三的倒在血泊之中,遍體鱗傷。強對弱,往往就是一招間定輸贏!

「……郡主,郡主!」終於,被紫色火焰擊中胸口的秦衛霜踉蹌地倒在蘇琚嵐不遠處,再無力戰鬥的她在被血染紅的視線中,就只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蘇琚嵐。她竭力爬向蘇琚嵐,試圖在最後一刻能夠碰觸到蘇琚嵐,但是這顫抖的手臂還未碰觸到那隻近在咫尺的手,又一股散落的紫色霹靂重重轟炸在她身上,秦衛霜直接一口熱血就噴到蘇琚嵐的手心中。

這股熱血沖得蘇琚嵐的手顫了顫,她勉強睜開眼望過去,看見秦衛霜奄奄一息地倒在她頭頂處,那往前探伸的右手距離她的指掌只有半尺距離而已,顯然是曾試圖想要抓住自己的手。蘇琚嵐眉峰一凝,望着昏死過去的秦衛霜,右手不禁緊握成拳:「衛霜!」

一聲又一聲的肉體重重落地的聲音,顏弘皙、公孫錦幣、傅儀、邵樂、尕娃等等一個接着一個倒在各處,無不遍體鱗傷。

唐驪辭仍是堅持到最後的一個,在魔君脖頸受傷又被圍攻之下的分神瞬間,他的亡靈刀終於砍入魔尊的手臂中。

魔尊吃痛地皺起眉,有些難以置信地望住鮮血淋漓的右臂,七道截然不同的身影立即從他體內幻化而出,在唐驪辭四周飛速晃動一圈后又快速回到魔尊體內,使得這個魔尊下一刻像只獸那般仰天怒哮,左手反抓住唐驪辭的脖頸,直接將他像雜物似的丟了好遠出去。

幾個雌雄難辨的聲音緊跟着咆哮響起,這個魔尊渾身散發出咄咄逼人的怒意,似乎因為身軀受創而出現了不同的人格,眼光冷冽如冰:「這個人怎麼可能傷到我們?」

這個魔尊修長的身軀就立在那裏,但身上卻搖晃着一個半透明的女人魂,低沉冷酷的女嗓音緊接着從這個夾雜在他身軀的女魂嘴裏吐出:「聖族的餘孽果真是有點能耐,所以不能小覷。」又有一個略矮的魂籠罩而出,身形佝僂似是老者,回道:「是那個女的傷了我們的脖頸?!」

第三個挺拔的魂魄也出現了,冷冽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笑意,但是卻讓人感覺到深深的諷刺:「我們已經將第七個魂魄壓制住,居然還被這些人糾纏到現在?哼,他們今日如若不死,日後必是我們魔族的心頭大患!」

「沒錯,他們必須死!」六個森寒駭人的聲音相繼喊出來,聲音交織成同一聲,讓人聽得膽戰心驚。那六個籠罩在魔尊身上的魂魄頓時融合成一體再度回歸他身內,這位魔尊瞬間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狀態,他睥睨著四周倒在血泊之中的人,一股紫色火焰從腳底朝四周蔓延,直到整座浮山陷入火海之中,他這才滿意地騰空而起,旋身飛落到沼澤地前方,挑眉望着已如驚弓之鳥的四國聯軍,冷然笑聲宛如冰玉落地。

聶欒看着所有人奄奄一息地卧倒在那座滿是紫色火焰的浮山上,「郡主!唐聖主!顏君主!公孫公子!……」他喃喃囁嚅著那些倒地難起的人的名字,面色如金,終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亂中。

老怪物他們戰抖地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完整得音符。水龍雛在他們身側,望着擋在正前方的魔尊,用力瞪大雙眼:「快、快救人……」

救人?!蘇挽瀾他們看着那座被紫色火焰吞噬的浮山上有着他們的親人、朋友、盟友等,迅速抹去眼角的淚,揮舞着手中的長鞭毫無懼意的朝魔尊衝過去:「殺!」即便就連蘇琚嵐和唐驪辭聯手都抵不過魔尊,即使匯聚了大陸最年輕有為的少年天才們也在魔尊手下敵不過三招,即便千軍萬馬也敵不過眼前那位恐怖的魔尊,蘇挽瀾他們也拼了,即便死亦無悔也……

魔尊看着這些人類、鬼靈、魔獸統統都不要命地狂奔而來,緩緩揚起手,矗立在萬魔眼中高高在上的他,氣定神閑地,輕啟薄唇地,下了一個命令:「殺無赦!」剎那間一呼百應,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再度響徹天地,落日沼澤慢慢浸染成一片血紅色了。

「撲哧……撲哧……」烈焰灼燒的聲音響在眾人耳畔,所有人的身軀都或多或少被這股陰狠的紫焰沾染上了,怎麼驅趕都無法滅去,身子全都重如磐石讓他們連挪動一寸都難如登天,只能相互尋望着夥伴們的身影,對視一眼,即便是死了,路上也有伴。

公孫錦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抽搐的蘇琚嵐,喊道:「琚嵐……」後面的話卻被淺淺的哽咽堵住。其他人均是艱難地望過去,發現渾身被紫焰浸透的蘇琚嵐正用雙臂撐地想要站起來,那兩截血淋淋的手臂瑟瑟發抖,使得更多傷口裂得更開,她猶在死死掙扎不願放棄。

蘇琚嵐發覺自己已經很難再站起來了,就抓着地一點點地朝浮山的邊緣匍匐爬去,隨着她的身體挪動,一道寬寬的血痕慢慢展現出來。她忍着渾身劇痛爬到浮山邊緣,俯瞰而下,看着四國聯盟的軍隊和她所帶來的救兵全部被圍困陷入任人宰殺的地步,腦子裏混沌如麻,身心劇痛的她望着那個所向披靡的魔尊,很想放聲尖叫,衝過去將一切怨懟都對着他喊出來。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她,這場戰爭不能再敗了!

三百年前那場聖族大戰就讓大陸陷入了一百多年的死寂,如今再敗,人族就是陷入永無翻身之地的死寂了!蘇琚嵐垂下眼睫苦笑地看向還望着她的公孫錦幣等人,她即便心裏再怨再惱,她也不要身邊這些人永永遠遠死去。還有,蘇琚嵐目光終於搜見了遠處漂浮在沼澤地上那條紋絲不動的金龍身影,忍不住朝它的方向伸出手,哽咽喚道:「小紅!」可金龍此刻即便不死也是僅剩半口氣了,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它那長長身軀漂浮在沼澤池上,金光薄到幾乎快消失了,根本是無法聽見她的召喚。

蘇琚嵐的手蒼白無力地抓了抓,鮮血接二連三地滴落下來,落在那些紫色火焰上,淚眼朦朧間,竟看到那些紫色火焰慢慢消失了。

熄滅了?!

她怔了下,伸出血淋淋的指掌按在旁邊燃燒得非常旺的紫焰上,那簇火焰也跟着熄滅了。

紫色焰火……贏駟奪走了紫芒珠綴,這些火焰難道是紫芒珠綴燃起的?然後她的血卻能……來不及思考是什麼原因,蘇琚嵐的兩隻指掌頓時用力按在身下地面上,喊道:「紫芒,滅!」四彩華光噴薄而出,攜帶着她雙臂流出的血液快速蔓延四周,將浮山的紫色火焰全部熄滅。失去紫焰纏身的眾人,身體也就不再那麼沉重了,相繼都能踉蹌地爬坐起來。

蘇琚嵐又喘著粗氣,直接將雙掌化作雙拳狠狠砸在地上,這座浮山頓時直線墜落,所有人措手不及的驚喊起來,這股聲音頓時引起了正殺得滿眼血紅的魔尊注意,他回過頭,眉頭緊皺着看着那座浮山的紫焰竟然消失了?

整座浮山加速墜落,卻又隨着蘇琚嵐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后,在距離地面還有十丈高的地方就緊急停下。但蘇琚嵐已重創,力量掌控無法遊刃有餘,所以根本來不及及時停住!浮山停下后,仍被那股墜落的慣性拖着往下落,然後「轟隆」一聲巨響狠狠撞擊入地面,震得所有人身影踉蹌,嘔血不止。

「諸位真是抱歉了。」蘇琚嵐苦笑了一聲,然後原本就靠近浮山邊緣的她被這一撞擊,整個身子直接摔飛出去,墜落在混戰的戰場之中。

恰巧通靈王和蘇挽瀾正在交戰,蘇挽瀾看着倒卧在地上的蘇琚嵐,極力想要拋開通靈王去拯救她,可是通靈王見狀卻更是刻意地纏住她,然後使了眼色讓其魔兵藉機朝虛弱的蘇琚嵐下手。蘇挽瀾擺脫不開通靈王,只得朝蘇琚嵐卧倒的地方頻頻喊道:「琚嵐!小心!」

昏昏沉沉的蘇琚嵐自然是早就聽見那些慢慢靠近的粗重呼吸聲,她抓着地爬起來,拂袖狠狠一掃,「都給我滾開!」數個身強力壯的魔兵頓時被她掃飛到天邊去。通靈王料想不到蘇琚嵐現在還能撐,當即撇下蘇挽瀾,抓起數十把利刃像風似得朝她刺過去。

蘇琚嵐旋身一望,右手翻轉而出,四彩華光瞬間噴薄而出,直接將這些利刃繞了彎反朝通靈王刺回去,攪得通靈王忍不住連連後退。

蘇琚嵐遍體鱗傷地站在戰場之中,四彩華光環繞在她身側,讓她在這片晦暗弒殺的場景中異彩流光,最為醒目。但她的光芒璀璨到好像要將畢生力量全部釋放出來,以致於明亮到無人敢再靠近她,任何事物距離她半尺之內也統統煙消雲散。這股熾熱璀璨的彩光熊熊燃燒,越來越旺,旺到隔着無數道人牆的遠處,那位魔尊依舊能看清晰看到這一個最棘手的敵人。

蘇琚嵐站在晦暗天地間,眼色陰沉望住他,雙手緊握,不知道是氣是怒,是驚是疑。

魔尊在她怨毒狂怒的注視下,嘴角冷笑依舊不減,然後對準蘇琚嵐緩緩抬起了右掌,兇狠的紫色霹靂醞釀在他指掌前,顯然是要給蘇琚嵐最致命的一擊。蘇琚嵐恍若無意地笑了一聲,猛然間像道火光直接沖向了魔尊,而魔尊最致命的一招也恰巧出手了,兩道芒光猶如針尖對鋒芒,毫無避諱地碰撞!

蘇琚嵐望着撲面而來的致命火焰,竭力避開繞過半個身子,但還是半臂被紫芒燒得痛如針扎刀刺,她依舊竭力衝到魔君面前,指尖上開出無數朵彩色的蘭花,勁風起,這些蘭花全部飛向魔尊而去。

魔君看着沾到衣服肌膚上的蘭花不斷爬出蠕蠕爬動的細針想要扎入他體內,忍不住哼笑了一聲,「御血術對本尊來說無用!」然後拂袖一掃就掃去所有蘭花,在蘇琚嵐失望的眼神中,直接伸手掐住了她那一截白如藕根的脖頸,將她毫不留情地吊入半空中。

蘇琚嵐被他掐得透不過氣,奮力抓住他的手臂使勁掰,確定掰不開后也就放棄了,許多記憶在她腦中寸寸撕裂后又再度片片合攏,她感覺頭痛,好痛好痛,但卻不能任性地閉上眼,只能咬牙望着這位黑黢黢得駭人的魔尊,周身皆是冰冷冷冽的氣息,壓得人無法喘息。難怪那些魔怪不敢直視他!她笑了一聲,笑得牙關發顫:「高高在上的魔君殿下,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一幕很神奇的事情?」

「何事?」這位喜怒不定的魔君冷嗤道。

蘇琚嵐唇角飛揚,笑得如沐春風:「我的血居然可以抹滅你的紫焰火,那是不是也可以誅魔呢?」

這位魔君有些疑惑,突然間低頭盯住剛剛被蘇琚嵐那雙滿是血的手抓過的手腕,這腕上沾了她的血后,環著的紫光黑煞頓時消失無蹤。

「怎麼回事?!」這雌雄難辨的聲音又再度響起來,反射性將蘇琚嵐扔了出去。但蘇琚嵐雙手拂袖飛射而出早就死死縛緊了魔君,被他狠狠一擲反倒加強反作用力讓她瞬間回撲到魔君身邊,然後帶血得身體緊緊貼住他的,讓他渾身如受針扎。蘇琚嵐朝遠處的唐驪辭吼道:「驪辭,亡靈刀!」

魔君顯然是真得有些忌諱蘇琚嵐身上的血,渾身散發出強勁的紫芒想要將她彈開,但這些紫芒在碰觸到蘇琚嵐滿是血的身體時瞬間變弱,弱到在蘇琚嵐承受範圍之內。

紫芒居然忌憚蘇琚嵐的血?

難道是那第七個魂魄做了什麼手腳?該死的,別忘了你自己也是魔君!這位魔尊暗自罵道,望着提住亡靈刀衝來的唐驪辭,立即朝蘇琚嵐使了一個送足掃,想將她絆倒。

蘇琚嵐反抓住魔君的手臂快速繞到他身後,魔君的右肘就立即兇狠地往後撞,蘇琚嵐的肩膀被這肘打了個正著,頓時渾身一震險些鬆手仰摔下去,但她雙手依舊快若疾電地纏住魔君的雙臂,朝着遠處衝過來的唐驪辭喊道:「快點!」

魔君雙手被她沾血的手給纏緊了,開始狠力掙扎,沉重的力量接連往身後那具嬌軟的身軀撞去。但是蘇琚嵐依舊死死抱住不放,眼看着唐驪辭舉著亡靈刀就要刺過來,魔君立即攜著蘇琚嵐快速翻飛而起,藉助各種旋轉的強力竭力要將她摔下去。

「璽嵐!」唐驪辭見狀,也是急忙御風而起追向兩人翻滾的方向。

魔君見蘇琚嵐死抓不放,狠力掙扎中故意翻飛,直接拿後背上的蘇琚嵐撞向那些浮山,蘇琚嵐在這連番狠撞后終於鬆了一點勁,立即被狡猾的魔君反繞到她身後,長臂一撈反將脖頸被錮住,成為他的擋箭牌,逼得唐驪辭迎面刺過來的亡靈刀緊急收回。

「璽嵐!」唐驪辭忌憚地望着被魔君掐住的蘇琚嵐。而感覺到蘇琚嵐在他手裏微微掙扎了一下,魔君索性用力卡住她的脖頸,將喉嚨那塊脆弱的骨頭掐得吱吱響,「你們最好都別在動,否則她必死無疑!」

蘇琚嵐已經累到痛到快喪失理智了,她婆娑着眼看向唐驪辭,水光朦朧:「還愣著幹什麼?快動手呀!」

唐驪辭愣了下,如果他現在刺過去,絕對是一刀兩命!他……怎麼可能出得了手?

「哈哈——」魔君聞言頓時輕笑出聲,兩人因為靠得近,靠得很近,近到他啟口嗤笑時熱氣從蘇琚嵐耳邊掃過:「蠢貨,只怕他自殺都不見得肯傷你半分,所以你最好給本尊閉上嘴!」

蘇琚嵐盯着猶豫的唐驪辭,放棄掙扎的雙手——帶血的右手突然間狠狠抓向魔君的眼睛,在魔君忌憚地抬手直接扭斷她這隻右手時,指骨咯吱碎響中,蘇琚嵐左袖擺動,一道長袖閃電般射向唐驪辭,直接擊中他的手將亡靈刀縛住拖回來,呼嘯而來的刀尖精準地對住她以及她身後的魔君!

「璽嵐!」唐驪辭伸手想要抓回亡靈刀,但是遲了。亡靈刀破風而去,直直瞄準蘇琚嵐的眉尖。

那位魔君才剛捏碎了蘇琚嵐的左手骨,抬眼間就看見亡靈刀迎面而來,按照這刀的利害,即便有蘇琚嵐身體擋在前方也完全能刺穿過她的身子再扎穿自己,所以他直接將蘇琚嵐的身體朝這把亡靈刀用力推上去,後退著就要離開,蘇琚嵐卻轉身將一柄浸染著冥火與熱血的細刃插入魔尊的胸膛正中央!她用盡全身氣力抵住手上的刀柄,直至刀刃全部沒入那毫不設防的胸口,親眼看着它一插到底,沒有遇到絲毫阻礙……親眼看着它一寸一寸地穿透到他的后胸……

刀尖上,鮮紅色的血不斷滴落,很鮮紅鮮紅。

魔君瞪大了眼,呲牙咧嘴地咆哮出聲,那一張獠牙面具瞬間噼里啪啦地綻裂爆開,緊接着六股力量從他體內朝四周散落像是無主遊魂在天地間逃竄,他歇斯底里地仰天咆哮,天地俱碎,一聲墨黑色的衣衫又漸漸褪回原來的艷紅色。

他緩緩低頭看着插在胸口的那柄刀,薄如葉,透似冰,雙面開刃,堅硬犀利,一絲涼薄的笑意忍不住勾起來,嘴角梨渦時隱時現,魔君伸手抓住握刃的那隻手,微微抬起頭,宛若琉璃的瞳孔里除了近得看不清面龐的蘇琚嵐,還有一柄逐漸放大的亡靈刀!

蘇琚嵐已累得將要往後仰倒,魔君忽然間捏緊她的手將她鎖在右臂彎中,亡靈刀就以錯開毫米的距離從她肩膀擦過,直接刺穿過魔君的胸膛,鮮血噴濺了蘇琚嵐的全身。然後這兩道鮮紅色的身影頃刻間直直墜落,重重墜落在一座小浮山上。塵土飛揚間,蘇琚嵐摔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但她身下還墊躺着一個人,那隻縮在她腰上的手逐漸無力地垂落下去了,分不清是誰的鮮血滲入大地,在他們鋪散開的紅衣上開出大片大片暗紅的花朵。

「贏駟……」蘇琚嵐痛得動彈不得,彷彿一瞬間心肝脾肺皆被剮了出來,鮮血淋漓、觸目驚心。她低聲囁嚅地喊著,喉嚨里滲出膽汁破裂一般的苦味:「……既然你是魔君……為什麼還要幫我渡劫?……曝露各種線索透露你的身份?……一二再三地放過我?」

躺在她身下的魔君,此刻看不見蘇琚嵐的正臉,滿眼所見皆是她紫色的長發,其中幾縷凌亂地散落在他手心中。他輕輕握住,這雙宛若琉璃的眸色很凄苦,凄苦得就像一個被迫喝苦藥卻沒有糖安慰的孩子,但最終他卻是仰天長笑,「哈哈哈」連笑三聲,「我原本就是魔君,凡事自然都該為我魔族的生存着想!今日能將你們人族毀得至此,我也不枉第七次重生了。所以我怎麼可能一二再三地放過你,更不可能愛過你!」他長笑之後的語調全是執拗的狠毒,但那雙宛若琉璃的目卻逐漸失去光彩,似是有水滴從他臉上滑過,只是誰也看不到而已,然後這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地合上,唇色慘淡,他就像一個乖巧的孩子緩緩睡過去,一動不動,紫芒黑煞籠罩在他周身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引起他胸口一絲一毫的起伏了。

「璽嵐!」

「聖君!」

兩道身影是相繼撲過來將他們分開了,蘇琚嵐轉眼間就落回唐驪辭的身邊,奄奄一息的她還能感覺到唐驪辭不斷將自身力量灌注過來為她續命,恢復些許生機的她立即掙扎地扭頭去看,看着通靈王抱着贏駟的身體飛速退回魔軍之中,然後這股原本勢不可擋的魔兵頓時因為這位魔尊的倒下而陷入混亂與痛苦中,喪失了戰鬥力,全部像無巢的雛獸那般迷茫無助,好似也將不復存在與這片天地間了。

唐驪辭抱起蘇琚嵐滿是傷痕的身體,驚恐不安地喊道:「璽嵐,我們好不容易贏了,你千萬要撐下去。」

蘇琚嵐囁嚅地苦笑了一聲:「我們……怎麼可能贏?」

唐驪辭狂點頭:「是,我們確實已經贏了!難道你沒聽見人族的歡呼聲,還有魔族的哀嚎聲嗎?璽嵐,你聽!」他抱着蘇琚嵐走到浮山邊緣,從天俯瞰而下,可將魔族逐漸衰敗的場景盡收眼底。

蘇琚嵐的睫毛微微顫抖,確實是聽見了人族歡呼的勝利聲在魔族逐漸衰敗的哀嚎聲中越來越明顯,她終於撐開眼皮,望見那數量龐大的魔兵集中到沼澤中央沉默地不再發動任何進攻,耳邊再度響起贏駟那句「我原本就是魔君,凡事自然都改為我魔族的生存着想」,她垂頭輕輕道:「我們哪裏贏了……他們也哪裏輸了……」即便是輸,也只是輸在贏駟的任性上。

莫名地,蘇琚嵐望着那片魔兵,忽道:「驪辭,你說會不會有這麼一天……人魔可以同處這片藍空之下,然後永不再戰?」

唐驪辭似乎被戳中要害處,一時間再無答言。半晌,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但世人都希望和平。」

聞言,蘇琚嵐輕輕笑着「嗯」了一聲,道:「我們是人都覺得魔族是死敵,只要相互耗著、僵持着、戰鬥着,就總有一方能勝出,另一方消滅。可是我突然間覺得,原來有些事情從來就沒有輸贏之說,更沒有對錯之分,只是大家的原則和立場不同而已。」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很和熙,但是眉宇間卻又有着解不開的哀愁和期冀。

「通靈王……」落日沼澤上忽然想起蘇琚嵐無比清晰的聲音,統帥魔兵的通靈王不由得望向聲源處,其他生靈亦不由得安靜下來,只道——「這場戰爭平手,你們魔族沒有贏,而我們人族也沒輸,不如就此歇戰……從今以後,以落日沼澤為中心的周邊那三十座被你們毀得寸草難生的城池,便是你們魔族的領域,城池邊緣外則是人類的世界。魔族亦是生靈,只要不再嗜血殘害其他生靈,理應存在於這片天地之間。通靈王,你希望人魔互不越界,永不再戰嗎?」

通靈王一時間錯愕地怔在原地,萬萬沒想到蘇琚嵐突然間說出這種話來!因為聖君倒下后,魔軍群龍無首,不就給了人族趁虛而入連根拔除的最佳時機!人魔積怨已久,此次又是事關各自存亡的關鍵時刻,蘇琚嵐她居然……居然……他驚愕的囁嚅不已,左右環顧著兩側表情更是驚愕的雙面法王和翔鷹王,他們亦是半驚半喜的回望着他,通靈王瞬間覺得壓力倍增,忍不住更加體諒手中的聖君殿下承擔已久的責任,又是多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定定望着站在浮山之上的唐驪辭和他懷抱的蘇琚嵐,隔了良久,才道:「璽嵐少主,你說話可算話?魔族有安身之地,只要互不越界便永不再戰?」

蘇琚嵐道:「永不再戰。」然後她終於累了,慢慢地垂下了雙手。

永不再戰,四字泯恩仇。

這場神罹之戰,以「永不再戰」的結局錄入史冊,就此落幕。

戰後的半年間,聶欒率領土系宗師等在人魔領域的交際處早起了首尾相連且連綿起伏的城牆,直接將人魔交際處區分開。在這半年間,雖然修鍊界和四國朝臣在脫險后先是僥倖地拍著心肝直呼萬幸,但轉眼間又開始各種陳述各種理論「為何不趁著對方群龍無首趁機斬草除根,怎還提出人魔共處的荒謬之話」!說歸說,因為倡導「人魔共處」的雙聖國在聶欒的治理下日漸強盛,強到力量幾乎可敵四國聯盟,這些輿論也就漸漸消滅下去。

慶幸的是四國聯軍雖然死傷甚多,但好在相識的人均是重傷並不亡,在這半年期間由周博通易山峰以及軒轅學院的老師們等等東奔西走的調理,胡砂、傅儀、尕娃、公孫錦幣等等少年在短暫的閉關調息之後都相繼復原,還從戰場中積累了足夠實踐經驗進而紛紛修為晉陞,贏尊王、邵祖旭、聶欒等老成高手自然也不必說。但最令人嘖嘖稱奇的卻是魔族真的遵守與蘇琚嵐當日的承諾,從未跨過那條交際處。

除卻在聶欒的輔助治理下日益壯大的雙聖國,燕赤國弱得有名無實攀附了殷悅國,殷悅國便成為原本四國之首,傲風國次之,永固國第三,諸國休養生息,放眼望去,晴天下是一片朗朗的太平。

又等了三個多月,將近七月初七,看着黃曆就是一個吉利的日子。從白天起就萬里無雲,驕陽似火,大陸上遍地開花,其中以紫色蟄嵐花最為旺盛。這種花種是從白赤城傳出來的,據說是一位高修為的土系女宗師閑來無事栽培,又因為借了本城城主的字命花名,使得這花便名聲大噪,傳遍四國,引起無數人的熱捧跟栽培。

當然這日子吉利不僅僅是因為蟄嵐花開得盛,而是自那場戰役結束后,重傷的蘇琚嵐、唐驪辭、玉崔嵬、傅儀四人就在白赤城閉關修鍊,不再露面,如今算了算日子正是要出關的日子。所以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在這蟄嵐花盛開的日子裏四國大慶,四國四位君王更是日夜兼程親自趕往白赤城道賀,讓這座向來一直倡導低調的白赤城始終低調不起來。

白赤城宮殿內,陣法嚴守的書房隔壁有四座廂房,每間廂房門窗緊閉,看似平靜,但是一旦靠近就能感覺到裏面傳來非常強大的施壓力量。隨着宮內城外各種鑼鼓喧天,書房裏依舊寂靜無聲。

第一間房裏是盤腿坐在蒲扇上金色鬥氣日益高漲的傅儀,他眉目緊閉紋絲不動,一個法陣在頭頂盤旋飛動。

第二間各處溢滿幽藍色的火焰,赤裸著半身的玉崔嵬盤腿懸浮在半空中,藍色火紋爬滿全身映照出無比妖魅的姿態。

第三間是唐驪辭,他同樣是盤腿坐在床榻上,無數玄金色的芒光肆意飛舞在大半個房間中,只餘下三分之一的空間則是熊熊燃燒的血色冥火。

至於第四間房,則非常黑暗,非常安靜。房內的窗忽然被風吹開,月光透窗而入,照得房中的那少女面龐晦明不定,模糊一片。隨着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房內的燭瞬間自燃,這少女就睜開了眼,拂袖掃去靜坐太久故而落在身上的灰塵,然後起身下榻。一條拇指粗細的金龍盤旋在卧榻角落,正呼呼大睡,偶爾打個飽嗝,擦了擦鼻子后又賊兮兮笑着睡着,估計是做了什麼逞心如意的美夢。

蘇琚嵐望了金龍一樣,笑了下,抬頭望着外面清月明照的金色,鼻尖嗅到一陣清香,縈縈繞繞,似有似無,只淡淡地引著人靠近。她走出房間,側目掃了其他三間房一樣,目光如炬的她即便隔着厚厚的牆與門依舊能看清楚裏面三個人的復原情況,估計明日全都能出關了。

書房的庭院是一片寂靜,除了書房陣法森嚴導致外,還有聶欒為了不影響他們四人調息復原就禁止了所有人出入,所以蘇琚嵐才能一個人肆意走在庭院中,看着滿園開着紫色的蟄嵐花,開的那樣盛意恣肆,在傾瀉直落的清朗星光中如夢如幻。

「轟——轟——」

宮牆外的夜幕接二連三地響起煙花爆竹的聲音,滿樹梨花璀璨盛放,將夜幕下的白赤城映照得亮如白晝。街道上人來人往,遍佈四國各種喜慶的吉祥之物,朗朗入口的也是各國口音。

蘇琚嵐戴帽遮顏緩緩走在街道上,沒有人知道她因為道行高深而提前出關了,所以在白赤城街道上閑逛的她經常撞見了逛街的熟人,例如蕭宸、賀茜、邵樂、翦羽等等人,卻無人注意掉擦身而過的某個人居然就是他們這些時月殷殷期盼見到的人,虧他們口中還在議論紛紛著:「太好了,都快一年了,明天就可以看見蘇琚嵐和唐驪辭他們了……」

蘇琚嵐依舊朝前走去,朝着人煙漸漸稀少的城牆走去。

她想攀上城牆頭望望遠方景色,卻被守城的兩名侍衛攔了下來,蘇琚嵐便拉下兜帽,這兩名侍衛瞬間驚得結結巴巴了,「這……這……這……」半晌過後,在蘇琚嵐已經穿過他們踏上城樓了,這兩名侍衛才總算回過神來,面上蹭的一下紅了起來,別過臉竟有些扭捏地行禮:「郡主金安!」

蘇琚嵐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望着燈火通明的白赤城,四周無人,那些侍衛即便很快知道蘇琚嵐激動難耐卻還是本分地守在崗位上,她這才緩緩轉過身望着白赤城外,遠方那一片黑漆漆的天與地間,有一道星光突然間降落,直接飛到了她的面前,原地化成了翔鷹王。

蘇琚嵐淡道:「翔鷹王,人魔兩族已經約定好絕不越界且永不再戰,希望你約我見面不是因為一時之氣想單打獨鬥,若真是這樣,那就毀了我們兩族唯一一次和平共處的機遇了。」

「你放心,現在兩族這番相處也算不錯,我再魯莽衝突也沒必要毀了這一切!」翔鷹王回得也是斬釘截鐵,「我找你,純粹是有些事情必須告訴你,讓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別在錯怪好人了……不對,是好魔!」

蘇琚嵐看了翔鷹王一眼:「到底是什麼事?」

翔鷹王沉聲道:「其實這是我們魔族歷代相傳的秘密,只有聖君殿下和法王有權知道,就算是郝師璇當初皈依魔族怎麼從旁側聽也聽不去的秘密——那就是我們現在的魔君殿下其實有七個!你們見到的魔尊,從頭到尾一直都是七個!」

「七個?!」蘇琚嵐霍然抬頭,深灰的眸里終於躍出一道厲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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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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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卷 諸神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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