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成長
夜幕深沉,皓月高懸。
清輝傾瀉,天地之間淡淡朦朧,花草隱弊處,小蟲有些躁動,喋喋鳴叫著,好一個乾爽的初夏夜色!
彈指一揮,自那三兄弟竊酒面壁,已是有五年時光過去了。
乾淨小屋之中,「嗡嗡」幾聲風動,道道光影閃耀,幾經聚散,隱隱約約便攏成了一個微青光球,就那麼薄薄一成,飄在床頭輕輕嗚鳴。
不大會兒,光芒漸漸暗淡下來,只聽「嘶嘶」聲,光球之上綻開了條條裂縫。順著細小裂縫,靈氣倏然涌動,光球便慢慢消散起來。
光芒隱沒處,漸漸有一道高大影子明朗起來,一對濃濃眉毛之下,大眼靈動,顯得精神奕奕。遍觀全身,皆是一般大氣,器宇軒昂,倒是俊朗不凡。軒轅曦梓!
只見他伸展了一下手腳,搖頭晃腦一番,卻是不由顯出了喜色,自語道:「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成了靈障,恩,現在便是大師兄也不是我的對手了。」
道門術訣林林總總,不過皆是大同小異,以吸引天地靈氣洗鍊自身並為己所用為總綱。玄天訣也並不例外,結靈障便是其中一道大檻——導引天地靈氣在神州結成一片重靈空間,能使靈氣聚合更加迅速,加快修為進境。然而,更重要的便是,結靈障預示著修鍊者已能夠初步掌控天地業力,從此便走上了習練斗數的征途。只是這一步,卻難住了七成的道眾,便是玉露池一脈的大弟子莫忘禮,也是在不久前堪堪突破。
總而言之,不論是御寶鬥法,抑或布風行雨,結靈障,便是那一隻開鎖之匙。
舉目一掃,那安靜的角落,一柄木劍斜斜倚著,曦梓一陣苦笑,心道:結了靈障,以後便用這東西習練御寶?看來,要好好頭疼一陣了……
「嘿!」窗外突地傳進一聲嗤笑,緊接著便想起了薛動那天生賊氣的嗓音,只聽他道:「小師弟,長夜漫漫,可有興緻與我等聊聊心事,犯犯小戒?」
自五年前那次懲戒,三師兄弟與一隻大豬便偶爾趁著夜色偷溜出去,在玉露池邊古樹林里胡作非為一番,也不再為江就醉抓住了,久而久之,這三個頑童便越發隨性起來了。
「作死啊二師兄!」曦梓低低斥了他一聲,惱道:「你就怕師父他聽不見還是怎的?若是讓師父知道了,你可別想我陪你一同面壁了!」
「放心吧你。」薛動又是一聲賊笑,出口解釋道:「方才師父訓斥了我與老古董一番,說甚我倆沒有出息,這許多年下來修為卻被你這小孩壓過了一頭。多喝了幾口酒,早已醉倒過去了,現在啊,便是敲鑼打鼓,怕也是起不來的。」
聞言,曦梓冷哼一聲道:「你倒知道,我勸你悠著點,師父這老頭,猴精!」卻是輕聲將門開了來。
門外,薛動與莫忘禮並肩站著,搖晃著手中青木葫蘆,薛動自是不言,卻是莫忘禮,平時一本正經雷打不動的木臉泛起了一絲賊氣,看去頗有些滑稽,直讓曦梓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暗暗自問是不是自己誤人子弟了……
「額…那個大師兄啊…」曦梓乾咳一聲,尷尬道:「你還是板著臉吧,額,有點怪……」
莫忘禮一愣,卻見邊上的薛動一陣竊笑,忙不迭的點著頭。他老臉一紅,羞羞澀澀的笑了笑,倒也正經了許多。
三人一面說著些什麼,一面輕手輕腳向玉露仙池方向摸了去,不多時,便只剩下了幾點約有可見的小點。院里安然卧趴這的大豬阿酒,猛的雙耳一豎,碩大的頭顱抬起,雙目瞪得老大,四處張望下,又將大大的鼻子嗅了嗅。
哧!
一聲怒吼,阿酒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撒開豬蹄向三人消失的方向奔了去。
這三個混蛋,竟自個兒跑去找樂子!!!
玉露池,一陣鬼影重重……
「誒,我說,你們就不能少拿點?特誇張了!」見莫忘禮與薛動恨不能多生兩隻手的模樣,曦梓只覺冷汗直流,出聲道。
「別廢話,要不你別喝!「薛動腰間早已別了四五個灌滿的青木葫蘆,卻依然不停手的掏出更多酒器,看他眼裡,實實在在,那是如狼似虎的綠光!曦梓一陣悚然,這傢伙就是幾天沒喝酒,至於這般?
轉頭再看了一下莫忘禮,倒是乾脆,悶聲不響直接灌上了……曦梓無奈:「算了,懶得說你們了,要是醉死在這叫人抓到了,我可不奉陪。「
「嘿嘿,得了吧你,我們要是落網了,你還跑得了?」薛動一臉無恥的賊笑,突地,只見他面色一凝,卻是有些緊張了起來:「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曦梓與莫忘禮對視一眼,仔細聽了聽。
「啪啪啪…」
踏草之聲!
曦梓心中一跳,急忙道:「二位師兄,快躲起來!」話未說完,已是自個兒閃身躲在了一邊的灌木陰影之中,薛動與莫忘禮反應也是不慢,一聽他話語便竄到一邊趴伏下來。
「啪,啪…」腳步聲漸漸近了,三人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曦梓與薛動早已是提起內息準備溜之大吉了,緊張……
「呼!」風響!三人心跳一窒!
巨大黑影,倏地自密林之中飛撲而出,噗一聲落了地,激起一陣煙塵。三人頭一低,埋入草叢之中,生怕叫人窺見行跡。
「嗤!」豬叫聲?
阿酒趾高氣揚的立在玉露池畔,陶醉於自己先前的完美飛撲,卻不知,橫禍都是飛來的……
「這混球!」曦梓恨恨啐了一口,從陰影中立起身來,一臉的怒意並殺氣道:「我們嚇了個雞飛狗跳,卻是你這不長腦子的笨豬!」
「吧嗒!」關節響動,薛動緩緩現出身形,摩拳擦掌……
相形之下,莫忘禮倒是平靜得很,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無人知道,他的「大儒」仙劍正悄然轉到手中。
見三人一副吃人模樣,阿酒猛然醒悟,只是,為時已晚……
三師兄弟目中冒著擇豬而噬的妖異光芒,阿酒早不知已是多久不曾見到這魔道修士特有的陰森了,弱弱的嗚叫了幾聲,一副討饒的樣子,不過,在失去理智的人面前,不管任何作為都是徒勞。
不出所料,三人並未被阿酒可憐的模樣動搖,身形一晃,猛向阿酒撲了來!
不!不!阿酒急急搖著大腦袋,做最後掙扎。無奈,命里有時終須有。梆!一聲響,尚未出鞘的「大儒」敲在了它頭上,一陣金星閃耀!
進攻的號角!
只見三師兄弟腳下一動,騰地一陣,極是迅疾!
一陣刀光劍影。
嗚鳴聲聲……
屠豬?……
寧靜山洞,晚風輕揚,捲起篝火輕輕跳動。
蘊酒坪面水背山,除卻鏡壁崖一塊地方,皆是花草豐茂,林木巍然。青山之上,大小山洞相連,便是三師兄弟常常聚會的地方。
「滋~」
油滴下落,滴在焦炭之上,激起一陣青煙。金黃色的山兔在火苗之上翻轉著,叫四雙眼睛死死盯著,時不時便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響,吃慣了粗茶淡飯,好不容易開一次葷,怎麼叫人不心急如焚?
「吭哧!」一聲嗚叫。只見俺就縮在一邊,周身毛髮豎立,對著薛動呲牙咧嘴。原來,方才阿酒按捺不住,便將一隻蹄子悄悄伸了去,叫薛動狠狠的拍了一下,心中恨恨不已,對著薛動一番裝模作樣,無奈,薛動只作看不見。阿酒內中鬱悶,只得怒叫著泄憤,十分好笑。
「誒,那個…..」曦梓坐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聊,便開口道:「大師兄啊。」
「何事?」莫忘禮一邊翻轉著手中「大儒」烤著兔子,輕身應道。
「老是這麼嚴肅拘謹的,從小便這樣了嗎?」曦梓想了一陣,終是找了個話題,問道:「你應該不怎麼喜歡玩鬧的吧?」
「嗯……」莫忘禮沉吟了一陣,答道:「是吧…記不太清,到這山頭四五十年了,俗世的那些事,哪會記得清楚。」
「哦。」曦梓隨便答應一聲,又是一陣沉默,才道:「不會想家嗎?」
「剛開始自然是想的……」莫忘禮未答,卻是薛動開口了:「只是時間久了,便漸漸記不得了,入了這仙山門第,便不是俗人了,該不該忘都記不得的。對我等這些出生俗世的人來說,好不容易尋到這機緣,求仙問道才是正緊,紅塵瑣事的,是沒心思想了。」
「小師弟。」莫忘禮開口了,只聽他道:「你,想家了?」輕聲細語,好似生怕驚擾了這平靜。
「……」曦梓望著火堆一陣沉默,許久方才輕輕點頭道:「想了,爹和娘,還有軒宇師兄,這許多年也不曾來看過我,煙兒在這山中卻尋不著。平時打打鬧鬧都過去了,只是夜深人靜,一個人呆著,便覺得十分孤單……」漸漸地,將頭埋在了雙膝之間。
莫忘禮與薛動對視一眼,他二人出世多年,早是過了這由俗入道的時期,記不得當時思緒了,欲要安慰卻無從說起。
正傷感間,曦梓只覺肩頭一震,抬頭看來。只見蛟頭大豬阿酒,一隻肉蹄正輕輕拍著他的肩膀。阿酒形貌魯莽,卻是心中明白的緊。曦梓扯出一個笑臉,將袖子在眼角擦了擦,開口道:「我沒事,不必擔心的,謝謝。」
薛動一笑,站起身來,徑自來到曦梓身邊,伸手將阿酒彈了一下,卻是悄悄豎起了一根拇指,只讓阿酒大嘴一咧,甚是得意。
薛動就著曦梓坐下,將肘推了推他,悄聲道:「小鬼,我問你個問題吧。」
「問題?」曦梓有些疑惑,看著身邊薛動,等著下文。
「嘿,其實……」薛動又是招牌的一聲賊笑,眼中變得有些不正經道:「你覺得藍師妹怎麼樣?這許多年,那丫頭出落得倒是水靈靈的,跟你也挺黏……」
「呃!」曦梓一愕,有些心虛道:「你可別亂說……我,我可不喜歡她!」
「嘿嘿。」薛動又是賊笑,學著曦梓語氣,將身子扭得七拐八歪,做羞澀狀道:「我可不喜歡她……我說你喜歡她了?」說罷,哈哈大笑了起來。
「去去去…...」曦梓啐了一口,假意怒道:「你這廝,噁心死人了,去,別靠著我!」
「小師弟……」卻是一邊沉默了許久的莫忘禮開口了,眼中一抹揶揄,只聽他道:「你怎的臉紅了啊?」
「呃?」曦梓將手感覺了一番,有一些熱力,只道:「這火熱,氣悶,不是別的!」
「是熱。」薛動收住笑,假作正經道:「我們也沒說別的呀。」
「薛動!」曦梓氣急敗壞,騰地站起身來,便是二師兄也不叫了,惱羞成怒道:「信不信小爺我扁你啊!」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好!行,我閉嘴,別衝動。」薛動掩住嘴,安分的走到一邊坐著,卻仍是時不時的嗤嗤幾聲。
總算是安靜了……曦梓感嘆一陣,也做了下來,盯著燒的正旺的篝火。
隱隱約約……
一張嬌俏容顏……
「呼……」
酒足飯飽,薛動長長舒了口氣,伸開了雙腿坐在地上,十分快活的模樣。
「嗯……就是東西少了點,要是再多點,就更舒坦了。」一根手指在虛空之中搖搖晃晃,指指點點,停了許久。
「一邊去!你還嫌少,半隻兔子進了你的肚子。我說你啊,你吃這麼多,怎麼就不見長點肉啊,別浪費了糧食好不?」曦梓斜眼瞥見他那紈絝模樣,只恨恨翻著白眼。方才兔子才熟,薛動就迫不及待扯下半隻跑得老遠,叫幾人是怒從心起,只是追上時,都已祭了他的五臟廟。
「對,二師兄,你確實不厚道。」莫忘禮將身子一橫,擺出一副老夫子的架勢,教訓道:「古人說的禮讓,合乎立法,自要拱手相讓,你這般作為,卻是叫為兄我傷心難過啊。」說著,又是一陣長吁短嘆,更有阿酒,也在他身邊搖頭晃腦,唏噓不已……
「嘿!你們手慢就不要說我。」薛動一陣怪笑,狡辯道:「老古董,那兔子在你劍上墜著,是你自己不要。」
「……」薛動最會強詞奪理,莫忘禮這般實誠人哪能是他對手,不由求助向曦梓望了一眼。
曦梓無奈,轉了轉脖子,便聽到「咔噠噠」幾聲響,只聽他道:「大師兄,二師雄近幾年來進境甚是緩慢,看來在修鍊上有幾分疑惑,我們是不是給他好好指教指教?」
一番話下來,莫忘禮目光一閃,喜上眉梢。薛動嘴皮子厲害,無奈真功夫欠缺火候,比劃起來,莫忘禮還真不把他放在眼裡,於是道:「也好,我身為大弟子,自然要為師父分憂,提攜一下後進師弟,也是分內之事。」
「那個……」薛動周身冷汗直流,戰戰兢兢立起身來道:「二位,二位!你們看,這天也不早了,呃呵呵,是不是該回了啊?」
「回?」曦梓眉頭一挑,說道:「何必這麼早呢?看那太白星都還未升起呢是不是。」
「話不是這麼說的……」薛動急忙道:「你們看,師父他老人家修為厲害,估計早過了酒勁了,我們還是快回吧,被抓到可就要糟了……」
莫忘禮與曦梓只是對視一眼,含義不甚分明。
「好吧好吧!」薛動終於胯下臉來,喪氣道:「二位爺,小的錯了。小的給爺們認錯了,行不?」
「這邊對了嘛,二師弟你知錯能改,我心甚安。」莫忘禮呵呵笑著,拍了拍以上灰塵,邁步向洞外走去,說道:「也是時候也要回去了。」
阿酒低鳴了一聲,跟了上去,薛動卻是舒了口氣,平了平胡亂跳動的心頭,說道:「小師弟,走吧。」
「嗯。」曦梓鬧了一陣也是累了,隨便應了聲,便跟在後面出去了,只留一地狼籍。
嗡!
便在行至洞口之時,曦梓突地怔住了,只覺得一聲轟響在心頭震蕩起來!
「怎麼了?」薛動見曦梓停住,回過頭來問道。
他們沒聽見么?曦梓回頭看了看洞里幽深景象,心中一陣疑惑,卻是說道:「沒,沒什麼。」
「沒事就走吧,要是真的叫師父發現了,可有的好受的。」薛動說了兩句,急走幾步追上了莫忘禮,嘴裡說著什麼,漸漸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只見曦梓回身站住,目中滿是不解神色。
有東西,在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