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怪圈

還是和秀荷、月妍來到「臨淵池」，主管公公也依舊率著兩列宮人等候一旁。見我來了時，他還是笑容燦爛地上前行禮說道：「冷才人千歲千千歲，奴才已經備好萬事，只等著您來了。」

我笑得客氣，淡聲道：「公公客氣了。」可是我心裡是有一些尷尬的，我猜想，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這些人心裡一定不只是現在表現出來的這樣恭謹的態度，畢竟，還從未有一位妃嬪會二臨「臨淵池」！

「臨淵池」只是供將要侍寢的妃嬪沐浴用的，有哪個嬪妃會似我一般！可笑啊！

但是沒有人會笑，至少沒有人會當著我的面笑。雖然昨天皇上沒來，但是皇后今天依舊讓我侍寢。對於他們來講，皇上、皇后，只要能被一個人喜愛就足夠了。

可是我不明白皇後為什麼會堅持讓我侍寢。皇上昨夜沒來，態度應該很明朗了。一則是表明他對皇后的態度，更重要的，其實是我對他並未構成什麼吸引力吧。

要是姐姐當時被選中入宮，料想一定不會受此侮辱。

可我無可奈何。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我終於從朵朵杜鵑花里走了出來。月妍為我穿上了一件水藍色的裙衫。她還欲給我挽髻，被我拒絕了。我就散著頭髮跟著月妍、秀荷一步步走向玉瑩殿。

玉瑩殿有些偏，而「臨淵池」卻離皇上的寢宮很近，所以我信步走了很久。秋季的夜間，風吹來有一些涼意。加之我散著的頭髮還有些濕，被風一吹，不時有水珠落到我臉上，又滑落，像淚。可惜我看不見它跌落的軌跡。

回到玉瑩殿，我先讓月妍準備晚膳。因著昨晚的事情，她倒是也不敢再強爭，卻也只是上了些湯湯水水，主食是一樣也沒有的。我喝了兩碗紅棗枸杞湯，吃了幾塊核桃酥，扔了碗筷，由著她們收拾。

坐在桌前，桌子上還放著一張我下午隨意寫的句子。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

再沒有寫下去。我想，縱使我從此永生永世都只能活在和逸南相識的痛苦裡，我也還是不願「還如當初不相識」吧！

就正如有人所說：莫道不相思，相思使人老，幾番幾思量，還是相思好吧。

心情忽然極壞。揉了那張刺眼的大紙，扔在地上。月妍恰巧端了一杯茶進來，看我如此，走過來笑著軟言：「才人不用心急。想來皇上被什麼事牽絆住了吧。大概過一會兒就來了。」

我抬起頭，冷笑一聲：「是嗎？你以為皇上今晚會來嗎？」

月妍有些驚慌，忙跪下行禮：「奴婢多嘴，奴婢知罪了。」

我看著她有些慌亂的神情，想著入宮這幾天，我從來也是溫言溫語，今日這樣，她或許有些不適應吧。其實我並不是針對她。我只是心情莫名的煩亂浮躁。

嘆了口氣，我扶著月妍起來：「與你無關。我只是忽然心裡很亂。」說完看了看窗戶外面，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都這會兒了，皇上應該不會過來了。這樣吧，你吩咐下去，大家都不必等著了，各自睡吧。」

月妍有些猶豫：「現在天色還早，奴婢剛派人打聽過了，皇上還在批閱奏摺。不如我們再等等，萬一皇上來了怎麼辦？」

我笑著搖頭：「就照我說的做吧。皇上不會來了。」

她終究無法違逆我，只得不情願地出去了。在她臨出門時，我又囑咐道：「記得，把院子里的燭火都熄滅了。一盞都不要留！」

「是。」她答應著出去了。

我這樣做是有理由的。

皇上要打壓皇后。這是我在宮中這幾日得出的結論。我並不想成為皇后挑戰皇上的棋子，也不想成為皇上打壓皇后的犧牲品。可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才人，無權無勢。若是皇后一直就這麼讓我侍寢而皇上依舊不來，我必成為後宮裡千古難消散的消遣話題。我卻不願意當個話題。

所以我讓月妍把燈全部都熄滅。

說我欲擒故縱也好，說我不貪戀後宮繁華也好，總之，如果這樣皇上還是不來，皇后再讓我侍寢，皇后就成笑話了。別人只會說她一意孤行，自私自利，而我，是後宮里最無奈的一葉浮萍。

可是我斷定，今夜皇上不會來，明日皇后讓我侍寢的話，他依舊不會來。這個怪圈，我總算可以擺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