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羌笛何須怨楊柳

95羌笛何須怨楊柳

尉遲鎮起初以為那名陌生女子看的是別人,還特意回頭瞧了瞧身後,他周遭雖有行人,但卻沒有什麼「小姐」年紀的少女。

無艷兀自沒有發覺,正摟著尉遲鎮的脖子,昂頭看遠處,一邊輕拍尉遲鎮的肩膀,高興道:「我聞到香味啦,好像是烤包子的味道。」

尉遲鎮答應了聲,又去看那婦人,卻見她仍舊望著這邊,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說不清是震驚,悲哀還是絕望……但尉遲鎮確定她的確是在看無艷。

無艷見尉遲鎮並未說話,便探頭去看他的臉:「鎮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尉遲鎮道:「沒有……星華,你可認識那個人?」

無艷順著尉遲鎮的目光看去:「哪個人?」

眼前行人來來往往,又有商客拉著駱駝經過,著實熱鬧,無艷眼睛都忙不過來,見那駱駝昂首挺胸,天然一點自傲之態,又懶懶散散,嘴裡還緩緩地咀嚼著,十分可愛,她不由嘻嘻笑了幾聲。

這一隊駝隊經過,無艷掃了一眼前方,便又趴在尉遲鎮耳畔,問道:「鎮哥哥,你說哪個人?我怎麼沒見到?」

尉遲鎮定睛看去,卻見街對面空空如也,並沒有那婦人的身形,尉遲鎮有些訝異,左右看了看,街上人影憧憧,哪裡還能看到蹤跡?

尉遲鎮無奈,便道:「沒什麼,大概是我看錯了。你想吃烤包子了么?咱們便去吃。」

無艷笑道:「好啊好啊,之前在客棧里我聽他們都在說喝葡萄酒,我們也嘗嘗看好不好?」

尉遲鎮嘴角一挑,道:「你喝了不會醉么?醉倒的話留神給荒漠里的狼叼走。」

無艷緊緊摟著他的脖子,道:「我只不放手,狼來叼我你也跑不了。」

尉遲鎮贊道:「你竟然這樣機靈?不過只怕狼嫌我皮糙肉厚不好吃,只去吃你。」

兩人說說笑笑,便去吃飯,尉遲鎮撿了個靠窗的位子,一邊吃飯一邊看外頭人來人往。

無艷果真少少喝了點酒,她倒是不擔心被狼叼走,唯一怕的是喝醉了的話晚上看不到城內熱鬧。

兩人在酒店內呆了將近一個時辰,酒足飯飽,才雙雙出門,沿著長街便往回走。

無艷體力恢復了幾分,便不用尉遲鎮背著,此刻天色有些兒暗了,熙熙攘攘的行人越發多,尉遲鎮護著無艷,順著人潮往前而行,邊走便聽同行之人議論,原來前頭府衙之前的廣場上正行水6道場,要操持三天三夜,故而大傢伙都去看熱鬧。

如此走到十字街口,就見一隊士兵巡邏經過。行走鬧市,這些士兵卻毫無懈怠之意,身姿亦威武挺拔,雖然只是十幾人的小隊,卻有種凜然懾人的氣勢,所到之處,行人主動敬畏避讓。

尉遲鎮從旁看著,什麼樣的主將便帶什麼樣兒的兵,這玉關跟雞鳴驛又是不同,此處的兵都算是孫錦堂的直系,訓練出來,也都帶了孫錦堂那股凌厲肅殺的氣質。

尉遲鎮負手閑看,那領頭的隊長一轉頭,目光越過人群,竟跟尉遲鎮的目光正對上。

目光相對的瞬間,尉遲鎮劍眉一揚,他也是行伍出身,訓練有素,自知道這小隊長在想什麼,設身處地如果是他帶兵在此巡查,似他這樣的人,也必然是頭號該注意的對象。

果真,那士兵隊長腳下一轉,便向著尉遲鎮走了過來,到了跟前,將他上下掃了一眼,道:「哪裡來的,是什麼人?」一邊問話,手且按著腰間的刀。

尉遲鎮道:「在下複姓尉遲,是雞鳴驛彭統制的友人,聽聞了玉關的盂蘭盆會很是熱鬧,便特攜女伴前來見識。」尉遲鎮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拿出令牌給他過目。

小隊長仔細看了看令牌無誤,又掃了一眼尉遲鎮旁邊的無艷,卻見她妙眸如水,正好奇地看著自個兒,小隊長面上一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把令牌交還給尉遲鎮,道:「原來是遠來的客人,打擾了。」

尉遲鎮微微一笑:「哪裡,有勞軍爺。」

小隊長一點頭,又看無艷一眼,才轉過身,帶兵去別處去了。

夜幕終於降臨,尉遲鎮把無艷攏在懷中,就見前頭的廣場之上,果真是燈火通明,共分七個法壇,供奉眾天神佛菩薩,準備銅磬手鈴等法器,以香花寶燭果品之類供奉,高僧分列端坐,誦經超度祈福,廣場上也有許多善男信女自備蒲團,同樣跪地禱念,燈火爍爍,映的諸般神座宛若神明臨凡相似,一片莊嚴肅穆。

無艷見狀,也忙合掌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尉遲鎮笑著摸摸她的頭,道:「他們在這裡念經,我們再去別處轉轉吧。」

無艷道:「我還想再看看。」

尉遲鎮無法,便陪著她站著,他閑著轉頭四看,卻見有人點燃蓮花燈,隨風升上天空,燈光盈盈,點亮夜空,越飛越高。

尉遲鎮看得心動,便望了無艷一眼,見她正合掌閉眸默默地,他心中便想:「丫頭必然也喜歡……卻不知這種燈是從哪裡弄來的,我若給她也弄一個便好了。」

尉遲鎮心存此念,便越發留意看周遭,誰知看了會兒,臉色卻逐漸變了,見無艷兀自低頭禱念,尉遲鎮抬手,將她挽著髮絲的釵子拔下,舉手射了出去。

只聽得哎呀一聲,有人中招,無艷睜開眼睛,卻驚見尉遲鎮已經離開身邊,無艷心頭一慌,叫道:「鎮哥哥!」拔腿追了過去。

尉遲鎮來不及多說,縱身而起,身形在夜色中如鷹隼破空,他一動,負責守衛的士兵們便也察覺,頓時戒備起來,與此同時,人群中有幾道身影也騰空而起,竟是殺向法壇之上。

士兵們駐守邊塞,身經百戰,當下渾然不懼,挺刀迎上,而剎那間尉遲鎮出手如電,連連擊倒人叢中躍出的四五人,見鎮守的士兵們已經驚動,也很快地控制住局勢,他才站住身形,回頭看向無艷。

此刻人群略有些騷動,但難得地竟沒有四處逃竄,只有小範圍的波動而已。

無艷被人擠著,竟跑不到尉遲鎮身邊,只急得大叫道:「鎮哥哥!」正奮力往這邊掙扎,忽然間被人抓住了肩膀。

無艷吃了一驚,回頭去看,卻見身邊的竟是個陌生的婦人,正急切地盯著她,叫道:「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無艷摸不著頭腦,道:「你說什麼,你認錯人了!」她試圖將這女人揮開,卻不料這婦人雖不懂武功,力氣卻是極大的,拚命抓著無艷,叫道:「我不會認錯的,我不會認錯的……老爺,老爺,是小姐回來啦!」

無艷大駭,以為遇到了一名瘋子,此刻尉遲鎮飛身躍了過來,見狀便道:「放開她!」

那婦人一愣,四目相對,尉遲鎮認出她就是白日站在街對面的那名婦人,沒想到居然又在此處相遇。

無艷見尉遲鎮靠到身邊,才鬆了口氣,又是緊張又是歡喜地叫道:「鎮哥哥!」

無艷見那名婦人兀自抓著無艷,便要將她推開,把無艷拉過來,手一動,卻聽到有人冷冷道:「胡說什麼?她怎麼會是珍兒!」

尉遲鎮聞言一震,抬頭看去,卻見不遠處人群中,孫錦堂身披一襲黑色大氅,緩緩現身,他左手竟抓著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身形龐大,然而在孫錦堂手中,卻如捏蟲豸一般輕易,走動間,卻聽得細微地咔嚓一聲,孫錦堂鬆手,黑衣人便萎頓倒地。

尉遲鎮心頭微微發寒,知道孫錦堂這眨眼間已經捏斷了刺客的脖子。

尉遲鎮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不由倒吸了口氣,卻見人群中有不少身影悄然而有秩序地竄動,尉遲鎮畢竟也曾為一方大將,一眼之下心頭有數,知道是孫錦堂早有安排,而他竟也跟普通民眾一般在人群之中,不動則已一動決勝,可見老將軍胸有成竹,高人膽大。

孫錦堂面不改色,走到兩人跟前,那婦人才鬆了手,急忙地跟孫錦堂道:「老爺,我沒有看錯,你仔細看看,是不是跟小姐一樣?」

孫錦堂面現怒容,道:「住口!你看她才多大年紀!你是瘋了么!」

婦人轉頭看向無艷:「可是、可是……」哆嗦著話還沒有說完,眼中的淚就斷線珠子般掉下來。

無艷本正莫名其妙,又見孫錦堂忽然出現,她對這脾氣很烈的老頭子沒什麼好感,當下便躲在尉遲鎮身邊兒不做聲,然而見孫錦堂怒斥這婦人,無艷忍不住道:「你幹嗎罵她?你怎麼這樣凶!」

孫錦堂一怔,婦人也睜大眼睛,尉遲鎮以手扶額,低低喚道:「星華……」

孫錦堂臉色一變,銳利雙眼便看向尉遲鎮:「你叫她什麼?」

尉遲鎮心中咯噔一聲,這是孫錦堂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頭一次的時候,尉遲鎮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現在距離如此之近……尉遲鎮遲疑道:「老將軍,你為何總問這個?」

孫錦堂鎖著雙眉,道:「之前我明明聽你叫她無艷……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又叫她星……什麼?」

無艷看看兩人,便沖孫錦堂聳聳鼻子,道:「我的本名就叫星華,是我師父給起的,莫非你也不喜歡,要罵我么?」

孫錦堂愣住,婦人卻伸手掩住口,似哭似笑叫道:「老爺……你瞧,這個神情,跟小姐不是一模一樣的么?」

孫錦堂身子一抖,雙眼盯著無艷看了片刻,厲聲道:「還不住口!」

這會兒有些負責治安的將領便來回報,刺客都已擒下,人群也都安定。孫錦堂不以為意,揮手命人退下,尉遲鎮道:「原來老將軍早有安排,是我多事了。」

孫錦堂冷哼道:「每年這些狗崽子都要出來鬧一鬧,不殺幾個,老夫還覺得不習慣。」

尉遲鎮道:「不知這些試圖作亂的是什麼人?」

孫錦堂道:「無非是些走投無路的沙匪,不成氣候……」他從方才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竟回答了尉遲鎮這句,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一時又有些惱羞成怒:「老夫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這囚徒,居然敢多嘴來問!」

尉遲鎮只微笑低頭,道:「是在下失禮了。」

孫錦堂的目光卻轉開,只看向無艷,雙手握了握拳,便欲轉身,他旁邊的老婦人望著無艷,眼中淚掉個不停,小聲道:「小姐……」

無艷於心不忍,道:「大嬸,難道你以為我是你們家小姐么?我想你是誤會啦,天下之大,面容相似的人何其多?如果我真的跟你們家小姐長得一樣,也是有的……我的確不是你們家小姐啦,我是個孤兒,從小給師父養大的。」

那婦人很是悲傷,竟無法出聲,孫錦堂微微側身,鬍鬚顫動:「還用你說?難道老夫眼瞎了?自然知道你不是!」

無艷皺眉,鼓了鼓嘴,道:「哼!還好我不是,不然的話就糟了,我可受不了你這樣的壞脾氣!」她說著便向孫錦堂吐了吐舌頭,翻著白眼扮了個鬼臉。

尉遲鎮雖然知道無艷如此是大為無禮,但是一來他極愛無艷,無艷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可愛無比,二來……面對孫錦堂跟這婦人神秘之語,想到鏡玄的交代,尉遲鎮心中隱隱疑竇叢生,便刻意不攔著無艷,想要靜觀其變。

奇怪的是,孫錦堂明明見無艷沖自己扮鬼臉,他居然並沒有勃然大怒,原本他是要離開的,可此刻雙腳卻如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一動也不動。

尉遲鎮打量孫老將軍的表情,才慢慢開口道:「星華,你師父鏡玄真人讓你來玉關……顯然是有要事,孫老將軍又是統領玉關的將軍,你可不能對他無禮……」

無艷沒聽出尉遲鎮特意把「鏡玄」兩字念了出來,只乖乖地答應了聲:「哦,好吧……」

孫錦堂正獃獃看無艷,忽然反應過來似的,顫聲道:「你說什麼?什麼……鏡玄真人?」

尉遲鎮凝視他的雙眼,沉聲道:「回老將軍,那是星華的師父,據說星華是個孤兒,多虧了鏡玄真人從小把她養大,她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呢。」

夜色中,孫錦堂的臉色逐漸發白,如一張紙一般。

無艷看著不妥,有些不安地問道:「你、你怎麼啦?」

孫錦堂雙唇緊閉,一言不發,只是盯著無艷,隔了片刻,才斬釘截鐵般道:「不……這不可能!」

無艷滿頭霧水,孫錦堂雙拳緊握,轉身要走,忽然間身形一晃,竟往前栽倒過去!

尉遲鎮近在咫尺,他反應奇快,閃身過來,握住孫錦堂的手臂將他身形穩住,察覺老將軍手腕冰冷,脈息微弱,尉遲鎮毫不猶豫,一手搭在他的后心上,暗中運氣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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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與天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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