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庄琳菲渾身都在輕微地顫抖，冷汗從額頭、鬢角滑下,順着下巴滴落,摔碎在了手背上。她面色蒼白如紙,猶如大病一場,整個人顯得憔悴不堪。只不過是一番話,卻像是在她身上籠罩了一層難以抹去的陰影，使得她心神大亂,如墜深淵。

「你…你說的那個女首相，叫什麼名字，還活着嗎？」她的聲音細若遊絲,幾近蚊哼,口舌發乾,吐字都變得艱難。

「她是帝國政壇不願提起的人物，一直被淡化，二十幾年過去了，基本上已經被國民淡忘。她的名字叫劉慧文，已經消失很多年了，我也不清楚她現在是死是活，傳說是得病死了，畢竟二十多年前她就已經將近六十歲了，如今就算活着也八十多歲了，黃土埋到下巴，大半身子入了棺材。二十年後，計劃重啟之事，應當與她無關。但這件事的根源畢竟是她，你想找她，也是情有可原。」陳燊嘆了口氣，回答道。

「那麼，張小琪呢？你知道她究竟在哪兒？在哪裏能夠找到我女兒？」

「這張小琪，現在的名字並不叫張小琪。她大學畢業之後就改了名字，換了一個身份活在這世界上。我和楊珏離婚之後，一直在找她，千方百計想要把她揪出來，並找到證據，把她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直到三年前，我才藉助安明石的力量，總算知曉了現在的張小琪是誰。」

「是誰？」

陳燊緩緩站起身子，看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庄琳菲，道：

「你一旦知道，就會真正成為她的死敵，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她也會追得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你的生活將從此不得安寧，成日裏活在擔憂和恐懼之中，就像我一樣。即使如此，你也要知道嗎？」

庄琳菲嘴角泛起冷笑，道：

「難道我現在就過得很好嗎？拜你所賜，我知道了一切。拜她所賜，才會有我。我能逃到哪裏去？我不想逃，我只想知道我女兒在哪兒，只想知道那個毀了我的，該死的魔鬼究竟是誰。」

「好，在告訴你之前，我最後提醒你一件事。你是第二代聖母，對於整個實驗計劃來說，你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卻又是遊離在外的一環。因為你即是第一代聖子，又是第二代聖母，對於整個計劃來說，你是承上啟下的一環。同時，你又是最無法受到控制的一部分。由於初代實驗失敗的緣故，你的精神力是殘缺的，換句話說，你無法接受控制，也不像你的女兒那樣，擁有異能。除卻你出生方式的不同，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之所以一直不殺你，並任由你放養在外，一是為了減少控制你的成本，二是為了保證你能夠成為一個身心正常健康的人，以便提高下一代傳承的成功率。二十年後，觀察期過，一切準備就緒，她便開始動手，正式將你拉入這潭渾水之中。等你誕下第二代聖子之後，她繼續採取放養的方式，在暗中觀察你和你女兒的成長變化。不過，這一次她就沒那麼放心了，因此她安排了孫晉將你招入雜誌社，暗中監視着你。

我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第二代聖子平安長大，且已經落入她們的手中，你的使命也已經完成，既然你是一個殘次品，且利用價值已經減小為零，那麼你對她們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了。而谷奕和你的女兒不一樣，谷奕是她計劃中的超級戰士，她千方百計想要控制住谷奕為她做事，而你的女兒則更加重要，因為她不但要肩負起繼續傳承生命的任務，同時還要成為一個神話傳說。」

「神話傳說？那是什麼？」庄琳菲皺眉問道。

「聖子是什麼？聖子是耶穌，耶穌是上帝的化身，是來世間拯救罪惡的人類的。耶穌是宗教中的神祗，是人們信仰的根源。你明白他們究竟要做什麼嗎？他們是要造神，造一個真正的神。你的女兒就是未來的神祗，是萬民臣服狂信的對象，是她們精神統治的最重要的工具。她們是想要將這個世界扭曲成第二個黑暗的中世紀，他們在努力創造一個神為皇的年代。當聖子登上神壇，所有的人將在她的腳下戰慄。男人和女人的地位將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所有的男人將淪為囚奴，最低等的可有可無的存在，而女人們則高高在上，可以自行繁衍生息。人類的整個社會秩序將發生徹底的改變，人類的繁衍將不再依賴於男女結合，到那個時候，你能想像，我們的社會將變成什麼樣嗎？」陳燊搖晃着庄琳菲的雙肩，近乎瘋狂地說着，他的話語從骨子裏透出絕望和恐懼，庄琳菲的臉色則愈加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幾乎要暈倒。

「這就是谷奕和你的女兒對她們來說的重要性，用簡單點的概念來概括，谷奕相當於未來手執血刃的宗教裁判所裁判長，一切妄圖反抗的人將被毫不留情地斬殺，憑藉她超級戰士的強大能量，以及無數可以複製而出的克隆戰士，這一切將變得非常容易。而你的女兒就是教皇，就是高高在上可以左右人類命運的神的化身，她的話金口玉言，她的血脈高貴無比。而那個瘋子，將會被供上神壇，成為真正的神。你以為她為什麼要自稱上帝？這就是她自稱上帝的理由！

她的所作所為，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喪心病狂！她成竹在胸，一切運籌帷幄之中，僅僅憑藉你，或者是我，根本無法與她抗衡。谷奕，還有的女兒，遲早要化為她控制的工具，所以我信不過谷奕，信不過你的同伴，我只能相信你，因為你不受她的控制，遲早要被除去。日本料亭里的殺手，之所以對你們下狠手，就是為了除去你，還有洛言和肖晴，抓走谷奕。除掉孫晉只是她們順便的事情，更大的目的是為了請君入甕。你要幫我，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能辦到。」他看了看錶，面上顯露出焦急的神色，然後忽然拉住庄琳菲的手臂，說道：

「你先跟我走，這裏不能久留，得趕快離開。」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張小琪究竟是誰？」

「哎呀，好吧，我告訴你。其實她就是…」陳燊湊到庄琳菲耳邊，悄悄說出了那個名字。庄琳菲聽后呆若木雞，一時間愣在原地動彈不得。陳燊更急了，道：

「庄小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快…」他話尚未說完，忽然窗玻璃「嘩啦」一聲破碎，一顆子彈高速射來。陳燊反應極快，拉住庄琳菲一起撲倒在地，子彈落空，打在了牆壁之上。

陳燊急忙爬起來，彎著腰緊緊拉住庄琳菲的手臂，急道：

「狙擊手！她們已經來了，快跟我走！」

庄琳菲神智不清，因為剛剛的那個消息震撼得三魂七魄尚未歸位，又猛遭狙擊手射殺，一時之間猶如木偶，只能隨着陳燊的拉扯一起逃走。她甚至根本沒能發現，原本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由於方才的摔倒已經掉了出來，砸在了地板上，滑落到了床底下。

陳燊拉着庄琳菲，衝出房間，就聽到了不遠處的樓梯口傳來的雜亂的腳步聲，陳燊知道殺手追上來了。他早就設想好了逃生路線，他拉着庄琳菲推開盡頭一處包廂的門，闖進了包廂。隨後來到窗邊，用力把窗戶推開來。外面就是消防梯，他率先爬了出去，隨後庄琳菲渾渾噩噩地跟着他爬了出來。二人從消防梯一路向下跑。最後直接從二樓處跳到了地面上，落地那一剎那，庄琳菲差點崴了腳。

背後有子彈射來，呼嘯著擦著二人的耳際飛過，陳燊帶着庄琳菲快速奔跑起來。現在二人是在網吧後面的小巷之中，狙擊手則在網吧正對面的高樓之中，正好避免了進入狙擊手的射程。這附近正好是一個老舊的住宅小區，住房都比較低矮，由於拆遷，大部分住戶都遷走了，只有小部分釘子戶還紮根在這裏。小區里人跡罕至，不遠處就是南站，時常能聽到列車行駛時發出的哐啷聲，噪音很大。

陳燊帶着庄琳菲一邊跑，一邊問道：

「你來的時候是怎麼來的？」

「啊？是打的來的。」庄琳菲回答。

「你身上還有沒有什麼電子產品之類的東西？」

庄琳菲摸了摸口袋，手機不見了，又摸了摸挎包里，什麼手槍啊，防狼噴霧都還在。她不由急道：

「我手機丟了！」

「丟了就丟了，丟了正好。」

「等等！等等，洛言應該在附近，洛言…我要去找洛言。」庄琳菲猛然頓住腳步，就要回身去找洛言。

陳燊急忙抓住她道：

「別找了！那個洛言很有可能已經被除掉了，再不然就是被抓走了，總之你回去找她是死路一條。」

「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谷奕肯定不會放心。既然我們遭襲，暗中保護你的人為何沒有出現？我們跑了這麼久都沒看到人，這就說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洛言雖在暗處，卻不知更暗處已經有人盯上她了。你放棄吧，我們不可能去救她的。」

「可是…」

「別可是了，你最好祈禱洛言沒事，現在逃命最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快走吧！」說罷，陳燊也不管庄琳菲如何，自己徑直向前跑去，庄琳菲站在原地，看着背後半晌，最後要緊牙關，狠狠跺了跺地面，轉身追着陳燊而去。

陳燊帶着庄琳菲在小區中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了一處窨井蓋旁，他彎下腰，用力抬起窨井蓋，然後對身後的庄琳菲道：

「下去！」

庄琳菲沒有猶豫，立刻鑽了進去，順着生鏽的扶梯迅速下到了下水道之中，隨後陳燊也從上面溜了下來，進來之後，還不忘將窨井蓋蓋好。

二人下來后，沒做停留，陳燊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電筒，照着前路，緩緩向前走去，庄琳菲跟在他身後，光線極為不足，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能聽見二人的鞋子踩在污水上發出的踐踏聲和尚未平息地喘息聲。

身後他們進來的那處窨井蓋咔咔震了好幾下，沒過多久又恢復了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上帝瘋子的身份容小書繼續賣個關子，大家就算猜出來了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哦，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鬆。很多同學猜測本書起名為《衍》究竟有什麼含義，本章已經做出了部分解釋。嘿嘿，琳菲跟陳燊逃了，洛言下落不明，肖晴孤家寡人無力為繼，谷奕身受重傷不知死活。慘慘慘，怎一個慘字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