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泥煤的

七十,泥煤的

「一團糟的話本子,」我朝着子裴笑了笑,「看來不能指望子霖賣上一個好價錢了。」

「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子裴雙手插在口袋中便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和我說了一句,「明天陪我去一趟淮海路吧,我想挑些東西送給秦煙,她……馬上要訂婚了。」

我抬着頭,看見子裴臉上的落寞之情一閃而過,瞬間便換上了素來的沒心沒肺。

「好呀,我正愁著沒人陪我逛街呢,我想買串手鏈,屆時哥哥你可要幫我好好參謀參謀。」

「就你那圓滾滾的手,戴什麼都一樣。」他飛快地合上了門,躲過了我一通狂轟亂炸。

第二天我心情頗好地衝進了子裴的房間,想着以他這種不到10點不起床的風格,正好能掀開他的被子,卻沒想到,子裴竟然在慢條斯理地往手腕上噴著香水。

在秦煙的事情上,他向來積極。

「陳媽讓我來問問,今兒個吃油條豆漿還是三明治牛奶?」

「豆漿油條吧。」子裴著鏡子整理了一番髮鬢,於是我便默默地轉過身子,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樓梯。

淮海路永遠都是這般的熱火朝天,並沒有因為嚴寒的冬季而阻隔了購物者的熱情,反正店內都是轟轟的暖氣,從一家店走到另一家店也不過是幾步路,身子上的暖意還未消失之前,便又會被包圍在另一片暖澤之中,所以,我也懶得穿上脫下地倒騰衣服,而是隨意地將它搭在手上。

跟着子裴出來有一個好處,那便是走到哪裏都能收到夾道歡迎,各位店長們看見財神爺光顧,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數,將本店最好的東西都雙手呈在子裴的面前,所以,到了首飾店,我也免卻了一番站在櫃枱上與別的可人爭搶就那麼幾張椅子,而是好吃好喝地被引入了貴賓接待室。

將將地挑了一款,不得不感慨在女人堆里泡多了的子裴眼光就是這般地老練獨特,選中的項鏈很符合我的心意,於是我努了努嘴巴,示意他刷卡。

「兮兮,和你比起來,我現在可是一個中下層貧農,你就這般忍心剝削我?」

「唉,你難道沒有聽說過資產階級就是無情的吸血鬼,乾的就是壓榨加吸血慘無人道的事情,少廢話,能壓榨一分是一分。」

他笑了笑,便遞過一張卡。

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一個導購員熱情的招呼聲:「君小姐,這邊請,我們早就把你想要的首飾準備好了。」

君子蘭微微頷首,臉上戴着笑意。

許是我停頓的幅度過於大了些,子裴拍拍我的手背,然後將我的手挽入他的臂間,竟也不看君子蘭,只是對着我說了一句:「兮兮,等會去阿瑪尼買一套西裝,就當是你提前買的手絹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放心,不再摧殘你的心頭愛。」

「走吧,逛了這麼久,肚子有些餓了,哥哥帶你去吃大餐。」子裴帥氣地打了一個響指,甚為體貼地拿過了我手中的大衣。

「子裴——」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君子蘭忽的喊了一聲,她舒展着柳葉眉,朝着我們點了點頭,「我知道有一家餐館做的蜜汁叉燒味道很是不錯……」

「不用了,兮兮不能吃那油乎乎的東西。」子裴只是對着她略一點頭,「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君小姐能夠叫我一聲莫先生。」

然後他拉了拉已經獃滯的我,挽着我走出了首飾店。

傳聞中的秒殺?

「君子蘭是刻意向著我們示好么?」我用肘子頂了頂子裴的腹。

「管她那麼多事幹什麼,又不欠他們錢。」子裴鼻子裏哼了一聲。

瞬間覺得哥哥威武。

「其實……我真的很想再搶來君子蘭看上的首飾。」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忍不住和子裴嘟囔了一句,身邊的導購身子震動了一番,我看着她強忍着的痛苦表情,其實很想對着她說一句,這般憋著對身子不好。

然而子裴卻是出了實際行動,召開了經理,丟給他一張名片:「但凡君子蘭看上的東西,我都願意多出一倍的價錢,完了之後送到莫氏吧。」

經理有些為難。

「還愣著幹什麼,再怎麼着也是對你有利,君子蘭向來是宅心仁厚的典範,斷斷不會對你做什麼擺不上枱面的事。」子裴邪佞地掃了一眼。

那個經理鞠了一躬便走開了。

「子裴,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覺得你金光閃閃,無比偉大。」我擦著星星眼。

「小意思,」他親自拉開了門,「兮兮,到時銀行賬單寄來的時候不要太痛心。」

「?」

「我給的是你的名片。」他笑得寶相端莊,人畜無害。

「……」果真,這種崇拜之心不能亂起。

子裴給秦煙挑了一支如意,本本分分的樣子,一點都不出挑,好像即將訂婚的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我戳了戳他的心口:「疼嗎?」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習慣了,便不再有感覺了。」

「撒謊!就沖你剛剛這般對君子蘭,我就知道你心裏並不好受。」

「哪又怎樣呢,兮兮,再不好受,我也得受着。」子裴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然後看了我一眼,便又放了進去。

「我這身dior也挺貴的,不過,鑒於你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決定犧牲一下小我,要是你覺著難受,便在我肩膀上靠一靠吧,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絕對不會傳到別人耳中。」我挺了挺身子,幸虧今兒個穿了一雙松糕鞋,勉強到了子裴的脖頸處。

「你啊……」子裴只是拉了我的手朝着停車場走去。

我回到家,便得到了**子調查出來的資料,不愧是蠡湖幕後的實際操縱者,這辦事效率,真是杠杠的。

顧諸年得了血癌,正在最權威的醫院中治療。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顧睿答應和君爍的聯姻,應該就是這個原因。

「汪醬,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靜觀其變啦,不然還能怎樣。」我往嘴裏丟了一顆紅棗,酸酸甜甜的,很適宜我的口味。

「汪醬,過了2014年2月他們應該就會訂婚了,你可別錯失了良機。」

我揉了揉額頭,卻理不出所以然來。

「也許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搞垮君爍,顧家老頭子看上君子蘭也無非是看上她家的雄厚的財力……」

「汪醬,你有多少把握?」

「一點都沒有,比起君爍,莫氏不過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孩童,螳臂當車,這一次能從他們手裏奪了葳蕤春庭的項目,也不知道是積了幾輩子的福氣。」我苦笑了一下,肯本就不在同一個重量級別,再怎麼不濟,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汪醬,凡事都不會太絕對,你……不要太妄自菲薄。」

「**子,就算是我想要向君爍單方面宣戰,但是,你覺得我外公會同意嗎?董事會同意嗎?」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或許從細微的事入手,會有想不到的驚人效果,汪醬,連蠡湖這般不過是40年的經營就要這麼多的弊端,就不要說君爍這個已經傳承了百年的基業了,我就不信他們內部硬地如一塊鐵板。只要你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機會總是有的。」

「可是,在2月份之前?你覺得可能嗎?」

「這倒也是。」

掛了電話,爸爸那邊的金律師竟然找上了門,看門見山便是和我啰里啰嗦叨嘮上了許多什麼繼承什麼產權,聽了半天,我還是沒能理出他的重點是什麼,只知道,身上又背了幾重大山,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好不容易把金律師給送出門,歷來在房間看資料、看方案、看財務數據的子淵竟然難得地摸到了我的房間,開門見山:「兮兮,哥哥認識一個各方面都比較不錯的男子,明天你們見一面吧。」

「哥哥,你太熱情,我有些吃不消。」我翻了一頁漫畫書。

「顧睿不是你的良人,沈耽更不是,聽說,他性取向方面有些與常人有異,你……你不要陷進去。」

「**子,本就是一隻斷袖子啊。」我很是順口地應承了,等我腦子反應過來時,恨不得抽上自己幾個嘴巴!真是沒腦子,這要是從我這裏傳了出去,**子非得把我給掐死,這可不是區區幾家酒樓的裝修能夠彌補得了的……

「哈哈,我說着玩呢,其實,我是覺著**子一直以來很有當小受的潛質,所以我也就……」

「好啦,兮兮,我只是來提醒你一番,至於沈耽的……我並不是很感興趣,外公也特意囑咐了一番,明天可以玩的盡興一些。」

「誰啊,能勞你的大駕。」

「去了就知道了……兮兮,表現乖巧些,我們兩家畢竟還是有來往的。」

「子淵,你的意思是讓我去相親?」我頓時凌亂了。

「也不算是,外公實在是看不下你成天悶着,多結交些人還是好的。」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相親這玩意兒,是一件好事。

隔天,我看到了那個一本正經的付先生,心頓時跌落到了谷底,泥煤,開口三句就是當年我在美國的時候如何如何,或者是,唉,這是我在美國養成的習慣,blabla的,要不是子淵叮囑我表現地要像大家閨秀那樣,我鐵定扭頭就走,果真,顧睿所說非假,這些個青年才俊……

在他第n+1次說出,哦,美國人都這般,我心裏狠狠地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給問候過了,一個土生土長在中國呆了18年的少年,不過在另一片國土上呆了四年,又回國呆了五年,怎麼就只記得在美國的習俗了呢?

「莫小姐,你對找男朋友這件事怎麼看?」他極為優雅地喝了一杯加了奶的綠茶。

終於到了正題了么?我虛笑了一把。

「男朋友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而現在的我所需要的不過是雪中送炭,所以對我而言,我不需要,而且我也承受不起。」我從包中抽出一根細細的煙,湊近桌上的熏香燭,看着幽藍色的火焰在眼前跳躍,想要吞噬在其上方的香煙,如同一隻被鐵鏈子束縛著的小獸掙扎着想要重獲自由。

「雪中送炭?」他很是不解。

「比如說一個會為我出謀劃策的策士,你知道的,自從我父親當了甩手掌柜,把l城的那幾家酒店都過繼到我名下之後,我就忙得跟一隻陀螺似的,腳不沾地,而且莫氏那邊又有這般多的股權,唉,我現在都恨不得把自己撇成兩半了呢。」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那團煙氣隨着氣管在胸腔中自由地轉上一圈之後,再緩緩地吐出,真是一種享受,難怪那麼多人沾染上之後,明知其毒性,卻忍不住深陷其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沉淪,在與自己期許的路上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我朝着對面的男人很是風情萬種的……呃,其實是頗像淪落風塵的女子那般吐了一個煙圈:「不知付先生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呢?哦,我想還是我先來談談我的要求,唉,其實也不多,籠統最重要的左不過一點,那就是,我這個人呢,比較討厭別人束縛着我,所以,我希望能獲得很多很多的自由,起碼不能束縛我交異性朋友。」

對面的男子一臉的不悅,不過鑒於自己在美國待了四年,還是禮貌牽強著臉,對着我說了一句:「對不起,莫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個男的,承受力還是不行么,我對着空蕩蕩的座位慢慢地吸完一支煙,然後將煙蒂撳滅,唉,素養呢,紳士呢,怎麼可以在一個大晚上就拋下女伴,好歹幫我叫一輛計程車啊。

我朝着嘴裏丟了一顆口香糖,然後走出酒樓,經過一家裝修如宮殿般富麗堂皇的服裝店時,我獃獃地盯着櫥窗,模特仰著頭,帶着一絲的不屑,這讓我想起司馬懿結婚的那一天顧睿為我挑選了一身衣服,熨帖地彷彿我本就該是她的主人,也讓我想起了l城的那個倒在地上的模特,空洞的眼神,不屑的神情。

「小姐,您需要來看看嗎,這是我們店新上市的春裝。」熱情的店員看見我站在櫥窗前便走過來招呼。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綠色的布料貼著自己,纖和有度,彷彿自己的臉龐也亮了不少,沾染了些生氣。

抽調發上的簪子,一頭波浪瞬時披在我纖細的肩上,遮了她半個臉龐。「半面妝」,無端地想起這個詞。

徐妃畫半面妝,猶有梁元帝轉身而去,而我呢,又要為誰而容?

房間里的空調吐著暖氣,真真覺得有種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意味,渾然不覺窗外已是西風陣陣,早已跨入了嚴冬。

------題外話------

在這裏提前祝大家節日快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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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歲當開墨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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