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後來，過去

蘇鳴也有過吃著棉花糖的童年。

她最喜歡抱著黑貓，坐在芸姨的膝旁，看著小爐上慢慢焙制的雨後龍井，散發著縷縷清香，在這絲絲味道的繚繞中，芸姨手中的剪刀，偶爾反射幾點溫馨的光，於是，一件好看的小書包就做成了。

芸姨會在下著小雨的午後，一邊為蘇鳴梳著漂亮的辮子，一邊講著稀奇古怪的故事，那是蘇鳴這一生最美好的記憶罷，芸姨的故事，結局總是那樣美好，她輕聲對蘇鳴講著：

『後來啊，牛郎和織女終於可以見面了，即使一年只能見一次，但對他們來說，只要心愛的人可以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芸姨芸姨！小鳴希望芸姨一輩子都能好好的，那樣，小鳴也會幸福一輩子的！』她為芸姨端來一杯龍井，在茶香中，她看到了芸姨最美的笑容。

每個故事都是完美的，即使故事的主人公不能歲歲常相見，但是，在芸姨的修飾下，蘇鳴總能看到最令人眼前一亮的真情，真心。

於是，『後來啊』『後來啊』『後來啊』這三個字就經常出現在芸姨的故事裡，成了一個規律，蘇鳴每次聽到這裡，都會開心無比，因為它們代表著主人公曆經磨難后的苦盡甘來，它們是主人公美好生活的開始。像是一個孩子因為玩具丟失了傷心難過，而大人的一句『再買一個』便會歡呼雀躍。

蘇鳴常常想，『後來啊』會不會是一句帶著魔法的咒語呢？

也許媽媽會像故事裡一樣，突然變出來了。也許她也會和普通孩子一樣，有爸爸媽媽在身邊。

芸姨如果不發病的話，對蘇鳴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可是一旦受到什麼刺激就不會再把蘇鳴當人看了，毒打不時出現在蘇鳴的生活，而那一次，幾乎要了蘇鳴的命。

對於許多沒有母親（父親）的孩子來說，幾乎所有的人都問過『我的媽媽（爸爸）去哪了？』蘇鳴也不例外，她向芸姨問過這個問題，別人問了這個問題后一般都是引起大人的一陣心疼，而蘇鳴問了以後，差點丟了性命。

那天的天氣有些陰沉，蘇鳴看著芸姨手中的剪刀，依然發著光，只不過是寒光，當那把剪刀狠狠地刺入她的身體后，血就流了出來，染紅了剪刀，染紅了芸姨的臉，身旁貓咪柔軟的毛，沾滿了蘇鳴的不解和心涼，她聽見芸姨說：

『你是個沒人要的野種，你沒有母親！』

她親眼看著血液瘋狂地湧向體外，沒有絲毫流戀，就像芸姨說的那樣，她是個沒人要的東西。身體的痛也掩蓋不了心底的失落，她無力地看著芸姨發狂，她明白了，有些事，她再強大又如何，還只不過是個沒人要的罷了。身旁的貓咪因為自己的鮮血，變得猙獰，房子里的一切募得鍍上一層可怖的色彩。

沒人要！她像被打上了標籤，她逃不出這樣的束縛！

『哈哈哈哈。。。芸姨說的屬於街里的人，原來真的是我啊！是啊！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神智不再清明，醒來時就看見芸姨睡在病床的邊上，她睡在醫院用普通病房臨時充當的重症監護室。她也看到了芸姨的診斷書，上面寫著：

『間歇性精神病』

蘇鳴懂了，她學會了不再躲藏，勇敢面對一切，還有，她再不會在芸姨面前，提起自己的母親。

『後來啊』『後來啊』『後來啊』

因為『後來啊』

她知曉：故事不是現實。

是啊，可有些事不可避免，她需要知道，比如說，她的午夜夢回時那溫熱腥紅的液體，還有，她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