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公子世無雙

六十,公子世無雙

「殿下,我現在才深深地領悟到何為鮮花插在麻雀上,你看這麼一個嬌滴滴水靈靈愣是能把野獸派風格扭轉成斯文氣質的大帥哥就這般兵不血刃手到擒來,連一份情信都是沒有送過呢,」我咂咂嘴巴,「上古時代民風果真淳樸潑辣,連帶着姑娘都是熱情奔放,只要對上眼了,便能將自己許配給對方。」

「你確定剛剛的那一句不應該是鮮花插在鳥糞上?」君霖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還有,有斯文氣質的你確定就不是敗類?」

「……我們作為神仙,應該要溫文爾雅。誠然,斯文的人偶爾也會有禽獸的行徑。」

「哦,原來溫文爾雅就是用麻雀來替代鳥糞,今日着實長了一番見識。」

我:「……」

那幾段虎皮褥子走在郁郁菲菲的肥美水草之間,猶如幾卷徐徐圖圖展開的畫卷,尤其是正中央的這個頎長男子,仿若是在長安夜雨霖鈴中走出來的貴公子,星辰閃爍的眸子,眉頭如遠山,悠悠閑閑地卧將著,即使披了一身的粗獷虎皮也覺着他並不是兇猛的老虎,而是溫潤如玉彬彬有禮的世家子,他反剪著雙手一路悠然而過,青青水草匍匐在他**的腳下,彷彿在舔吻着他的腳趾,我想用所有動聽悠揚的言語來堆砌他的玉顏,然而搜颳了幾番肚子裏的那點貨色,卻發現儘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爆弱書生,說的最多的話便是「唐突佳人,小生真是罪該萬死」,而最愛乾的事便是翻過佳人住的後院牆壁,將白天說的話身體力行一番,只是萬死卻是被直接忽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今兒個我才真的知道何為美玉無瑕。」我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再一次感嘆起下手要趁早,而且要捨得丟臉皮,裏子能不要也盡量不要。

轉頭卻看見君霖一張已經憋得烏紫色的麵皮,心下頓時一咯噔,慘了,竟然當着他的面觸了逆鱗……君霖最聽不得的便是別人比他長得帥,更何況,麻雀姑娘剛剛還當着他的面和別的男人告了一番白。

於是我決定補救一番。

「那……那個,殿下啊,其實,我覺著吧,因為我們是硬生生墜入這個幻境中的,對於大小便生活在其中的人而言,我和你是不真實存在的,所以人家麻雀姑娘也看不見你這英挺的鼻子,這紅潤的嘴巴,這斜長的鳳眼,還有這如刀鋒一般的眉毛,而被這個披着虎皮的小相公鬼迷了心竅,糊裏糊塗覺着他便是此生看過來最好看的人,繼而找了他隨隨便便就告了白,實在是因為殿下你沒能出現在她面前啊,身為神仙,肚子裏應該是能撐起一排竹筏子的,對不對?」我掏心掏肺絞盡腦汁地想了這些個誇耀人的好聽話,實是人生又一大退步,竟然做不到威武不能屈,說着些睜眼瞎的肉麻話來博取自己稍微好過活些的日子。

而君霖卻是學了摺子戲中的痞子,用扇子骨將我的下巴輕輕巧巧地一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嗯?」

我哆嗦著往後邊退了兩步,乾乾地笑了笑。

「美玉無瑕,嗯?」他的嘴角盛開一朵邪魅的花,帶着千重萬重的幻影。

我再一次哆嗦著往後邊退了兩步:「那些話都是用來誇讚殿下你的,殿下覺著怎麼樣?」

「你覺得這天下還能找的出來形容我翩翩風姿的言語嗎?」君霖連連向前跨了四步,帶着龍涎香站立在我身前。

有,自然是有,那些詞還海了去了,目空一起,狂妄狷介,自命不凡……我一個一個掰着手指數過來數過去,發現君霖還將扇子骨杵在我下巴之下,脖子之上,於是便收斂了心思,擺出一十二分的真誠:「殿下是開天闢地以來長得最是瀟灑不羈的俊俏公子,非一般的凡夫俗子能夠比擬。」

「這些課都是你的真心話?」他傾過身子,將嘴唇貼在我的耳畔。

我心下一個激靈,就像是一條蛇遊走在我全身的血液里,激起一陣雞皮疙瘩:「真,絕對比昂日星君眼睛中煉出來的繡花針還要真。」

君霖聽了這一句話,甚為欣喜,便撤去了扇子骨:「嗯,不錯,記得回去之後寫在靈蠶絲絹上。」

我的心「喀拉噠」便裂開了紋路,一圈一圈蕩漾開去。

「比起這個虎皮大仙,我倒是更對那隻麻雀姑娘感興趣些,小妖兒,我們這便去她的洞子看看吧。」

我很是堅決地搖了搖頭,其實我還是比較垂涎這個小相公。

「哦,早上不是聽見鄰邊那個洞子被搶了男人嗎?我以為你應該會有些興趣看一看續集是什麼的。」

於是我便很換快地蹦躂到了君霖身邊:「殿下,我覺得麻雀姑娘和我本是一家,應該多多關心一下同宗的。」

夕照之下,格桑梅朵挺著嬌嬌弱弱的身子開成了連綿蜿蜒的一大片,一直到了麻雀姑娘的洞子口,這是上古時代唯一綿延了子孫到後世的花,雖然桿細瓣小,看着瘦瘦弱弱,經不得半點風吹雨打,其實不然,這花有着綿長而又頑強的生命力,風吹地愈狂烈,它的身子骨便挺得越板正,雨下地愈激烈,它的葉子便伸展地更加寬廣,日頭愈毒辣,它的花骨朵便開得越燦爛。所以,當萬花在天災**時歸於寂滅時,只有格桑梅朵頑強地硬是挺到了後世。所以佛祖特賜了它八瓣之身。

「格桑梅朵啊,格桑梅朵,你說那個俊俏的小相公怎麼就這般猴急呢,我這滿身被滾雷烤焦的傷勢還沒能好完全呢,黑乎乎的一團煤灰,怎麼能做天底下最漂亮的麻雀娘子呢,哎呀,忘了問他,是否介意我不是真正的人了。」麻雀姑娘拍了拍腦袋瓜子,顯得很是懊惱。

這個精凡戀,我在摺子戲中也有所耳聞,說的都是什麼妖精為了修行,而吸取人類的陽氣,那個時候,我真想揪著寫書人的耳朵好好搖晃上一番,區區一個凡人,有多少陽氣可以讓我們來修鍊的,沒有攝入濁氣來毀道行就不錯了,還提升修行呢,簡直就是太把自個兒當根蔥了。

麻雀姑娘摟着細碎的一叢的格桑梅朵,身子如同鍍了一層金子般,散發着燦燦的光芒。黑色及腰的長發也暈著一圈光芒,那一句歌謠是怎麼唱來着:待妹妹青絲完成髻,郎君為我對鏡描眉。我看了看她那依稀還能辨認出的柳葉眉形,想來若是那個俊彥男子手執炭筆,在朝顏花迎著清晨第一縷陽光吐出花蕊時,站在洞子口,為她描上一剪梅,想來也是應該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

夕陽一點一點地從格桑梅朵從中收回那層鍍金般的紗帳,一輪圓月升起,風還是這一般的新鮮,彷彿呼嘯過萬年時光,桑田撫成了滄海,砂石變成了珍珠,唯有這股子風還是這般清清爽爽,坦坦蕩蕩的,沒有什麼能令它發生改變。

我靠在早些時候坐過的那顆樹的身子上,感受着清風的吹拂,帶着點泥土的腥味。

「殿下,我們要怎麼樣才能走出這個幻境?」

「等這個幻境的締造者將他所呈現的東西都對着那個想要傾訴的人傾訴完了,我們便可以出去了。」

「那你知道這個締造者究竟想要將講一些什麼故事呢?愉悅的、悲傷的、還是不悲不喜的?」我嘴裏叼了一截格桑梅朵,看着圓澄澄的月亮,吳剛還在無怨無悔地看着折桂,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味道。斧子利落地劈下,濺起四散的木屑,然而,上蒼卻像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明明就只要一瞬間,再添上一斧子,折桂便能轟然倒塌,吳剛也能擺脫這個枯燥乏味的宿命,但是上蒼最不愛切斷的便是宿命這個玩意兒,於是折桂會在最後只剩下一層樹皮的時候恢復如初,完好無損。而這個幻境的締造者對於此時此刻的君霖和我而言,便是這上蒼,萬一她文思泉湧,這個劇本編起來滔滔不絕,就像黃河之水般綿延不斷,一波接着一波,一環扣著一環,就像折桂一般,明明只要再添上一道,便能轟然倒塌,而上蒼卻陰鷙地一笑,點了點金手指,於是折桂便現了神跡,完好如初,就像從來都沒有斧子在身上招呼過一般,而我們兩個呢,則常常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明覺著這幕戲能夠收上帘子,洗涮洗涮喝完杯子中最後一點兒涼茶便能準備散場了,卻又在自以為的尾聲處跑出一個被關在暗室中的主角,於是筆鋒一轉,鑼鼓開場,上演一場偏離了原本主線的戲,於是便只能往空了的杯子裏添上些熱的水,繼續嗑著瓜子看戲。

「這既然是講戲,自然是方方面面,有喜有悲,哪裏只有單方面的喜樂和悲痛?」

「這個殿下你就不懂了,既然這個幻境是用來像心上人告白的,自然是只需要上演想讓心上人知道的情節就行了,那些個路人甲乙丙丁只需要在推動故事情節的時候露個臉就好了,難道那個締造者還非得操心他們一個個的自身歸屬問題嗎?」我竟然能自問自答,說出這一句話時,深深覺得之前的擔心完完全全是杞人憂天,是呀,只要那個締造者把一顆熱乎乎流着鮮血的心剖出來了,我自然是便能出去了,哪裏會有第三者或者是第四者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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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養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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