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章 百變之人

二百三十章 百變之人

傅春兒一聲驚呼出口,才覺得自己失態了,連忙起身向老王爺道歉。她適才見到那王府下人過來斟茶,將茶盅茶盞奉上之際,她才看出那下人的眉眼,與適才與老王爺對弈的那名僧侶,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眼前這下人看上去有四十好幾,面上已現皺紋,而且隱隱地似乎透出些愁苦,讓人一見,便心生一點憐憫之意,完全不似剛才那名僧人那樣年輕。剛才那名僧人分明是個皮膚白皙,目光明亮之人,頗見氣宇。

傅春兒因此想,此人應該與剛才那名僧人,或許是親眷,總之是有些血緣關係的。或許也就因為這等關係,那僧人才有機會與老王爺對弈吧。

朱若極只笑着說無事,然而傅春兒卻覺得老人家面上的笑容頗有幾分詭異。

那僕人便下去了。老王爺又問起傅春兒的打算,說:「你今日既然過來,想必是已經拿定了主意的,且說來聽聽。」

傅春兒垂下眼帘,道:「王爺莫要笑我!」跟着她便老實地與老王爺說了她的打算——她打算做私房素宴,說白了就是賣素菜,而且是那種教人根本意想不到的那種素菜。

「那富戶們為何非得到水繪閣去吃你的素席,不是去大明寺去吃頓素齋就好了?」老王爺一挑眉,問道。

傅春兒正準備開口說她的打算,卻突然住口不言,只盯着遠處從後面過來的一位娉娉婷婷的女子,瞪大了眼睛。

對面老王爺見了她這副神情,實在是忍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對面過來的那女子,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目如畫,梳着墜馬髻,鬢邊簪著一朵碩大的五色絹花,手中托著一個果盤,果盤之中裝着五味點心。那女子纖腰細細。走路時宛若弱柳,隨風輕擺。傅春兒原再也不願相信的,可是眼前的這名婦人,那眉眼盈盈之際,卻分明又與適才那人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至此,已經出現了一名僧人,一名下人,再加一名女眷,下回還有什麼?

傅春兒低低地驚呼出聲。「王爺您家裏這些仆下全是一家子出來的么?怎麼能全部都長得一模一樣?」

老王爺剛才自己笑得噴了一口茶,眼下又嗆了一口氣。正微微地咳著。那名婦人便開口道:「呀——王爺。我還是將醫官請來讓他給您看一下吧!」

傅春兒立時便聽出端倪。那名婦人說話聲嬌柔婉轉,但仍是稍顯低沉了一些,而且——看這位婦人的身量便可大約知道,應該是適才那人所扮的。只是單看那婦人的面容。便真箇兒一點破綻也無,真真是一名好女子,而且顏色出眾。

傅春兒在心裏便暗暗嘆服,這真是——五官能長成這樣真不容易,扮什麼像什麼。

果然,片刻功夫,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大夫,背着藥箱,飄然出來。大喇喇地往朱若極身邊一坐,左手五指在手上往老王爺右手上一搭,右手便往頜下的長須上一捻。傅春兒趕緊說:「診脈不都是該按左手么?」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那大夫尖聲辯道。彷彿怒氣勃發,不僅鬍子被他吹了起來,眼睛更是要從眼眶裏瞪出來了。傅春兒簡直要為他這番急智叫好。

老王爺朱若極終於嘆了口氣道:「好了啊!你還是現了本來面目吧,我這位小朋友,已經知道你的本事。我敢打包票,她絕對不敢小覷你的啊!」

那大夫依舊演技甚好,臨走還朝傅春兒面上狠狠瞪了一眼,傅春兒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朱若極便道:「你千萬莫要笑他——回頭他惱起你來,你可就要夜夜睡不安穩了。」

「是么?王爺,這人是誰啊?」傅春兒笑着問道。

朱若極口中便吐了一個名字。

「袁時?」傅春兒聽了,幾乎又要扶著桌子站出來,這個人,這個人,她傅春兒竟也是知道的——那個人,是在廣陵府頭一個有名的——訟師。

是的,那人是個訟師,曾經以在廣陵府大堂上幫人爭訟時的「成績」而出名,傳說此人最擅長搬弄是非、顛倒黑白、捏詞狡辯,以漁人之利。曾經有一度廣陵府有傳說:凡是此人上堂辯護的刑名案子或是民事糾紛,竟從未敗過。不過聽說那人品格尋常,只要出得起錢,聘他辯護的,便沒有「不可脫之罪」。因此既是是廣陵府的孩童,都曾經聽過此人的大名——

楊氏就曾經哄過傅陽與傅春兒,「你們再不早點睡,趕明兒袁訟師抓你們上大堂——」

此人大名,在廣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近幾年,他終於消停了一些,聽說所有尋上門的案子,都被他一一推了,也有人說他悔過前非,出家了。

想不到竟能在此見到這樣一個廣陵府數得上號的人物。

少時,袁時果然以「本來面目」出來見了見傅春兒,依舊是一身月白色的僧袍,只是頭上多出六個戒疤出來。傅春兒仔細看了看他的年紀,大約在四十歲上下,應該就是那個能將小孩子從夢中嚇醒,讓大人聞之色變的袁訟師了吧!

「丫頭,你都還沒有說,為啥我要上你家去吃素齋,而不是去平山堂大明寺去擾那裏的和尚呢?」老王爺又繞回到了剛才的問題。

「您也還都沒回答我,為何廣陵的鹽商,竟然如此富裕優渥,又有錢,又有閑。」傅春兒也帶着幾分認真地說着。

袁訟師與老王爺互相看了一眼,「為什麼你如今對鹽商如此這般地關心呢?」

「因為我想知道,他們所賺的錢,是不是不義之財啊!如果是不義的銀子,賺來又容易的緊,那我自然天天想着好好敲他們一筆啊!」傅春兒笑得極其天真無害,老王爺聽了也不禁失笑,而那袁訟師則伸手在光光的腦門上一拍。

朱若極便三言兩語,將鹽商販鹽的基本規則,尤其是窩商坐收漁利的法子,告訴了傅春兒。

傅春兒咋舌,忍不住問道:「那黃家……?」

「黃家也是一樣。只是黃至筠做上總商之位了以後,就立刻收手,將自家』鹽』上頭的所有生意都轉了開去,將錢攏了去別的產業上,好歹還算是有點儒商的樣子。」朱若極與黃家交情甚篤,這時好歹給了黃家一句正面評價。

傅春兒點頭,她算是明白了,接着便把她在「水繪閣」那頭的打算一一說了。朱若極與袁時都是聽得大感興味,袁時笑着道:「小姑娘,我看你一時半刻,應該是找不到這樣機敏的人物,來幫你打理那頭的生意吧!」

傅春兒故作神秘地道:「若是偏巧就是找到了一位呢!」

「哦?」袁時來了興趣,道:「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傅春兒激動得俏臉有點發紅,若論口舌之便利,待人接物的急智,只怕是再也沒有人比袁時更合適這個崗位了。而且,從眼下朱若極與這袁時的交情來看,這袁時,絕不會真的如傳言中所說的,善惡不分。再說了,她相信老王爺絕對會站在她這頭。

然而袁時重重地咳了一聲,道:「某絕對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朱若極便瞅了他一眼。

「呀,何止五斗米啊,若是真從鹽商大戶身上賺到銀兩,這些銀兩我們鋪子這頭願意與袁先生五五分成——五成與先生,五成交予大德生堂扶助廣陵府看不起病,買不起葯的鄉親。」傅春兒故意曲解袁時的話,藉此表明她這番「劫富濟貧」的用途,跟着一雙大眼睛眨啊眨地望着袁時,表現出無限期盼袁時的答覆。

袁時瞪起眼,也不答話,兩人便這麼對視着,大有僵持下去的意思。

「小丫頭,這事情包在我身上,回頭我再幫你勸勸此人。」朱若極,看着有點頭疼,便突然插口,「對了,你可知道,來年九月,皇家會派人往全國各地,重選貢物和進貢的皇商。我記得你家,應該是做香粉妝品生意的吧!」

這回輪到傅春兒驚訝了,她似乎並不曾向眼前這位老先生透露過自己家的生意,這位老王爺,怎會知道得這樣清楚?

不過,這確實是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告訴父親和哥哥。

「另外,小丫頭,你鋪子之中,昨日那位大夫,給我配的那劑藥茶,倒是教我服用之後,身子鬆快了不少,回頭你可以願讓那位大夫上我門來,我想再請他為我診脈。」

「這時當然!」傅春兒當場爽快地應下了。

「還有,我昨日所說的恐怕有點偏頗,你若將這麼大一間鋪面,都用來應付那些個不著調的鹽商,恐怕也有些將你這件鋪子的長處給抹殺了。丫頭,放開手腳去做吧!回頭我去給你捧場!」老王爺諄諄地道,不自覺地流露着對傅春兒的關心。傅春兒哪有聽不出來的,連忙給老王爺行了禮,這才告辭。

臨走她還向那袁時拋了一句,「等著袁先生的好消息!」

袁時這時便深深地朝傅春兒躬下身,光光的頭頂便對着傅春兒,露著頭上的幾個戒疤。傅春兒只道他是客氣,哪曉得他突然用手在頭頂一摸,那六個戒疤就馬上消失了,頗有點像是變臉的那種技術。

傅春兒這時候對袁時這手神技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禁憑空對此人多了幾分信心。她朝兩人都是屈膝一禮,這才告辭。

待傅春兒出門,老王爺這才看向袁時,問道:「你怎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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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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