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十八章 作梗

二百十八章 作梗

戴茜往戴悅房裏去。戴悅這會兒正在房中,藉著窗里漏下的光線,綉着什麼。戴茜看她所用的針線布料,就曉得戴悅此刻怕是開始綉嫁衣了。廣陵府的規矩,女兒家出嫁的時候,就算再不精於女紅的姑娘,身上也一定要戴一件自己繡的物件。

戴茜悄立在房門口十步以外的地方,靜靜看着秋日午後柔和的光線照在戴悅面孔上。戴悅沒什麼表情,只專心致志地做着綉活。戴茜心中一動,一時間想起自己的母親。在兩人父親過世的一年之內,母親便也丟下一雙兒女,隨之而去了。戴悅那時還未滿周歲,因此對母親沒有多少印象。然而戴茜卻在心中永遠又那麼個影子——母親是位溫柔敦厚,從不愛多言多語的人,常常在房內做針線,一坐便是一兩個時辰。

眼前的戴悅,彷彿有點當日母親的樣子,她的個性,似乎也與母親有點像。戴茜見她將收尾的一針綉上,接着抬起頭,捶了捶脖頸,扭頭見到自己,歡然叫道:「阿姐,什麼時候來的,也不曾招呼我一聲。」她面上容光煥發,唇邊微微噙著笑,喜氣從眼角眉梢里直透出來。

「家裏這麼大的事情,我是你親姐姐,都不曾送個信與我。」戴茜劈頭蓋臉便數落起來。

戴悅的喜意在面上還沒有散去,露出些錯愕的神色來,過了半日才道:「姐——,我以為……」她囁嚅著,聲音越來越小,戴茜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聽出她說什麼,「我以為爺爺會派人告訴您的……」

戴茜深吸一口氣,努力避免嚇著戴悅。她走進屋來,拍著戴悅的手背,道:「我不是早就與你說了,有什麼儘早告訴姐姐,姐姐會為你做主的。」

戴悅這才放下心來,面上透著嬌羞。道:「姐,我這邊有新買的大京果,我去泡茶,您餓了吧。」

「二妹,你老實告訴我,你滿不滿意傅家的那樁親事?只要你說一個不字,姐姐一定為你做主。」戴茜定定地看着戴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啊?」戴悅絲毫沒有想到戴茜過來竟是說這個,一時羞紅了臉蛋,將頭低了下去。戴茜頓時錯會了意。她以為戴悅心中不願。又或是無可無不可。又或是無奈的,礙著是戴老爺子定下來的事情,不好說什麼。自己當初,不就是那樣的么。還得坐在自己屋裏,接受眾人的恭賀。一念及此,她心中便有了計較。

戴茜此刻的心態,只得「先入為主」四個字。她由自己身上,推想戴老爺子的意思,便不會相信爺爺會不帶任何功利的心思去考慮戴悅的婚事;又由寶通那頭張管事口中,得知了二十年前,傅老實與戴家的一番糾葛。她自然不能相信這樣的人家,會是戴悅最好的歸宿。

因此戴老爺子口中所說的。傅家那些實打實的優點,便全被戴茜華麗麗地無視了。而戴悅綉著嫁衣時透著的那種喜氣,雖然被戴茜看在眼中,但是在她自己心中,也未起任何的波瀾。當初她自己被嫁去徐家之前。也不是對未來的夫婿多多少少,有着這樣那樣的期盼么?結果,結果還不是……

所以只怕戴悅此刻在戴茜面前指天發誓,說一千個肯,一萬個願意,想嫁給傅陽,在戴茜這頭,只怕都會被她曲解的。

「嗯!你在家安心待嫁吧!」戴茜努力壓下心頭的火氣,溫言對戴悅說,「萬事都有姐姐呢,放心吧!」她說着拍拍戴悅的手背,道:「我那頭還有事,先回去了。大京果你自己留着吃,倒是要有好茶葉的話,記得留一兩匣子給姐姐。」

戴悅聽戴茜放緩了語氣,像是與她閑話家常一般,便抬起頭來,以為姐姐已經明白了她那點小心思,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說:「嗯,一定,阿姐慢走。」

*——*——*——*

戴茜出來,卻沒有出戴家的大門,而是往自己原來的閨房去了。她的舊居,還原樣留着,因此理論上她可以隨時回來住着,以她目下在寶通的地位,戴家沒有人敢說個不字的。

只是她不喜歡回來住。她回想起當日自己出嫁之前,雖然不甘不情不願,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懷抱着期待,與現在的戴悅一樣,一針一線地縫著嫁衣。只是過後的事情,便不堪回首,因此之前的期待,此刻回想起來,就覺得分外地愚蠢。

她的舊居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就在戴茜現在閨房的對面。此時已經很少有人來了,門卻沒有鎖著,顯然是還有人在時時打掃。

戴茜走到自己房中,她心緒不寧,便隨手帶上門,想一個人靜一靜。眼下,她真的很想這門親事給黃了,真的很想。

可是,這麼親事怎樣才能給黃了呢?

若是傅家上門的那日她在,自然可以在戴悅的庚帖上動點手腳,回頭下聘的時候,只要借說當日給的八字有問題,就可以借口說兩家無緣,將這親事給吹了。可是那日,她竟連個消息的影兒都沒得到。二妹那個傻妞兒,也不知道給自己送個信兒。戴茜輕嘆一口氣,又想,要是傅家下聘那日,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也拿着妹妹的庚帖,兩家一起下聘,自己就有辦法,攛掇妹妹,棄了傅家。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戴茜自己就能寫戴悅的八字,甚至還能仿一仿。可問題是,這當兒,哪裏還有機會能找着什麼別家的好兒郎,適合妹妹的。

戴茜不禁深悔,自己沒有早點行動,在廣陵城中為妹妹尋摸一門好親。其實這也難怪她,此前好幾年,她都在徐家為自己的地位拼搏奮鬥,後來又成了寡居的身份,與廣陵城中的親友更是少了往來。眼下急切要為戴悅尋個人兒,戴茜絕對是兩眼一抹黑。

一時外面有人打開了院門,兩雙腳步,輕輕地踏進戴茜的院子。戴茜從沉思中驚醒——是負責灑掃的僕婦進來了么?

卻是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輕地道:「興志少爺,在這裏說話……不太好吧,萬一被旁人聽了去……」

另一人便是戴興志了,很篤定地說:「這邊一向沒有人過來。不過灑掃的僕從旬末會來看一眼,戴家也就這裏清靜。沒人擾。對了,戴誠,你找人遞信給我,新鋪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說話的那人是戴誠,戴茜很熟,原來算是她的人,戴茜出嫁之後就投在戴興志麾下。

「老太爺叫了二小姐去,問她學看賬學得怎樣,二小姐就答了幾句。結果老爺子就吩咐將新鋪的賬調上去看。被我想了個由頭。可以拖上一兩日。因此想向興志少爺拿個準話。是遞左本還是右本?」

「自然是右本——」戴興志嘆了口氣,道:「我本指望着老爺子能在二小姐出門子的時候陪兩間鋪子給她帶去,豈料老爺子竟然不肯。咱們之前一番綢繆,全都白費了。」

戴茜在屋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她聽得懂戴興志的話,曉得左本是本虛賬,而右本才是實賬。只怕戴興志原來在那兩間新鋪上頭做了很多文章,專門弄了一本虛賬,自己則中飽私囊。如果這兩間鋪子做了戴悅的陪嫁,等戴悅一嫁了,賬上再多貓膩,也不會有人管。就算是傅家後來發現這賬上有虛的,吵回戴家來。戴家也有話可以應對過去。

豈料戴老爺子竟然不打算陪鋪子給戴悅!這老爺子,不會打算在嫁妝上頭也苛待戴悅吧。戴茜想起她自己出嫁那會兒,抬進徐家的嫁妝簡直讓她抬不起頭來,因此在徐家的頭半年,格外格外艱難——老爺子當日還說。那時戴家開了幾間新鋪,周轉起來有點吃力,虧待了戴茜,日後會彌補。可是到得後來,影子都沒有。

「二小姐究竟說了啥,能讓老爺子起了心思調這兩間鋪子的賬?」戴誠十分鬱悶。

「她能看出啥?不過誤打誤撞罷了——」戴興志說着,「只不過在二小姐出嫁之前,叫她看的東西,都給我小心着些。出嫁之後,便沒事了——」

「為何出嫁之後,反倒沒事了?會不會老爺子看着孫女婿順眼,叫傅家那小子插一杠子進來?」

「你這就不知道了,老爺子驕傲著呢,傅家與戴家是什麼關係?是競業啊,是對手啊,戴老爺子怎麼可能讓這樣的人家,插手戴家的生意?而且只要二小姐一旦嫁過去,成了他傅家的人,二小姐說什麼話,怕是老爺子都難再信了。」

「那老爺子怎會突然想起來,答應了傅家的求親呢?前些日子,不是那麼些人家都給拒了么?」

「各取所需吧!我前些日子看老爺子拿了一瓶傅家出的』冰麝油』,整日整日地琢磨。」

「啥,老爺子是為了傅家的』冰麝油』的方子?這,這就要將二小姐嫁出去啊!」戴誠咋舌。

「那算什麼,你要知道,為了我戴家宮粉的方子,你讓薛家或是什麼別的人家,嫁十六七的閨女過來,給老爺子做填房,這些人家怕是都願意的。」戴興志一點都不覺得這個是事兒。「二小姐就是枚棋子,能在傅家弄到方子最好,弄不到也算是籠絡籠絡傅家。」

裏間戴茜倒是愈加將拳頭給握緊了,只為了一瓶頭油的方子。戴家也出頭油,而且頭油的品質絲毫不差,怎地就可以為了一張頭油方子,將孫女兒給人家做媳婦。爺爺就真的不考慮妹妹的終身幸福了么?

少時戴誠與戴興志兩個,將新鋪里賬務上面的事情一一都議定了,都躡手躡腳地先後出門。

戴茜面色陰沉地推開門板,心道這兩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自己有機會對戴家這些「蛀蟲」動手,就一定將這兩個一起,都好好整治一番。

這兩個或許好說,只要捏了兩人的一些過錯在手,這些利欲熏心的小人,不愁不會乖乖地聽自己擺佈,戴茜想着。可是傅家呢,有什麼事情,可以叫傅家知難而退呢?此刻尚未放定,只要傅家放手,便不會損了妹妹的名聲。

戴茜出了戴家的大門,乘上徐家的小轎,慢慢往徐家迴轉。她突然說:「去徐凝門。」

ps:

鞠躬感謝@dlhua親的粉紅票,灰常灰常感謝。小非會在六月初的某天努力加更的,另外最近還打算寫個好玩的類似番外的東西出來的,會放在公眾章節里。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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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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