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23

有一瞬間，好像被整個世界都隔離起來了似的。

筱宮涼眼中的世界完全靜止了，耳中也只能隱約聽到窗外不消停的少年的叫喊聲。

「快把球傳過來」「笨蛋那是我們隊的球門」什麼的，毫無營養的對話飄入她的耳朵里，讓她混亂的思維更加往未知的方向飄遠了。

絕對是太累了，所以才產生了幻覺吧。

她勉強地笑。雖然是笑，但是面部極其僵硬，根本談不上好看反倒有點驚悚。

「開……開玩笑的吧？」小拇指勾到制服的裙擺，手指蜷起，指腹用力摩擦著柔軟乾爽的布料，「嘛，如果前輩因為赤司君不高興了的話，大不了我就不去了。」

突然地打擊讓她一時間有點晃不過神來，語氣中帶著分明的局促和強烈的不安，「或者，這樣還不行的話，申請調到另一個樓層的e組也可以。」

她有點被自己說出來的話震驚到了。

不能在戀愛關係中放低自己的姿態是她的底線，但在一個恍然間，底線什麼的全都沒有了。變成一文不值的東西了。

期待的眼神看著黛。

黛收回了手，神色黯淡，不自然地視線移開。

他覺得自己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大概就會後悔自己把考慮了好久的結果告訴她。

說是自卑也好，自私也罷，或者是看輕小說看壞了腦子也無所謂。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所生活的這個平凡的世界，和筱宮涼的世界之間，阻隔著一堵灰黑色的圍牆。

最初的時候便存在著這樣的意識，而逐漸的深入了解，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種客觀存在的差異，並不是自己加裝不在意，就真的不存在了的。

雖然外表看上去有點輕佻，但是骨子裡卻是非常保守的人——即便是喜歡二次元的妹妹醬也並不影響這一點的真實性。

也並不是說抱著非要結婚的目的而交往的，但最起碼他對每一段可以稱為「戀愛」的關係，都是非常認真的。他甚至是那種在交往的最初，就會開始默默地籌劃起大學畢業后的同居然後互相拜訪家長的人。

但是眼下事實卻明顯不容樂觀。

或許這麼說顯得有點悲觀，但他確實在與筱宮涼的這段關係中，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前景。

決定分手的原因並不是婚約，這句話並不是敷衍的謊言。

可問題是，哪怕筱宮涼最後真的因為性格不合之類的原因和赤司解除了這一層關係，自己也絕對不會是她、或者說筱宮家的下一個選擇。

那個人或許是井上，或許是山下，但絕對不是黛千尋。

所以，既然不會有結果，放棄也是遲早的事。

筱宮涼外表看起來總是比較強硬，氣場也夠強。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而已，是偶爾還會因為激素和過度分泌的荷爾蒙而長青春痘的年齡。

作為年長她兩歲的前輩，從相處的這些日子來看，她根本不是那種可以果斷做決定的人。

像是籠中的鳥。

她看得見牢外的世界，並心嚮往之。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自由」。

但是為了所謂的「自由」而撞得頭破血流的勇氣，她沒有。

為了搖擺不定的戀愛關係和虛無縹緲的自由而和家中的長輩鬧翻臉，甚至上演斷絕關係的戲碼……她下不了決心。

況且站在一個即將成年的前輩的立場來看，他覺得如果是自己的話，也不會為了無論哪個誰而選擇那麼做。根本不值得。

哪怕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因為諸如「愧疚」之類的原因，她不可能會提出分手。

所以，就算現在還是覺得有點捨不得，但如果能趁早讓兩個人都從看不到未來的漩渦里脫身的話，身為前輩，也只能去這麼做了。

只是這樣一來，完全變成壞人了啊。

黛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聳聳肩，「這次……抱歉了啊。」向後退了兩步，他說，「以後晚上回家要當心吶。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讓司機來接吧。冬令時天很早就黑了，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的。那……」

轉身，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抬了抬手，「改天見吧。」

筱宮涼看著他的背影，用力攥緊手心，才沒有追上去。

她抬頭仰面盯著天花板，直到眼中的視野從模糊混沌變得格外清晰明亮，緩緩從口中吐出一口氣。

之後她轉身大步走進教室，囫圇地把桌上的慰問品抱在懷裡，背上書包匆匆叢另一側的樓梯下了樓。

初戀什麼的，註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這是多少前輩總結下來的箴言。

自己只不過是和大多數人一樣而已。不就是被分手，比起考試掛科，這點挫折根本不算什麼。

這樣自我安慰地想著，她用力抽氣，吐出來，再抽氣。

頻率越來越快，腳步也跟著加快；從競走變成了小跑，直到身體素質不怎麼樣的少女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她才漸漸放緩速度，最後在一個路口的交叉處停了下來。

四周的建築和樹木，和電線杆，好像在鏡頭中顛倒的成像，並且不停地小幅度來回搖晃。

大腦因為缺氧的緣故，思緒像是不完整的膠片。眼前閃過某些凌亂而模糊的畫面，完全不知所謂。

身體也似乎不受控制了似的。

剛向前邁了一步，突然就聽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在她耳邊大聲叫喊的聲音：「讓開——前面那個——」

她還來不及回頭，整個身體就被從左邊來的一股莫名大的力氣推著倒了下去。

——嘩啦。

懷裡的東西也跟著掉了一地。

騎車的中年男人也被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手足無措，愣了一下之後立刻扔開車，也不管車把上還掛著老婆大人剛發的零用錢買來的啤酒和小菜，跑上前去把筱宮涼扶起來，接連問了好幾句：「你沒事吧，學生？受傷了嗎？」

被他一撞，筱宮涼才突然驚醒。

她立馬就著對方的攙扶站起來，拍拍灰，連連搖頭，「沒關係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抱歉！」罕見地下意識使用了日本人謙遜過度的禮儀，作為被車撞的一方，她大大的鞠了一躬以後迅速撿起地上的慰問品。

還好，包裝都沒有摔壞。

她最後又朝中年男子說了一遍「不好意思」，然後抱著栗子羹和今川少女的巧克力跑開。

中年男人摸了摸後腦勺，口中喃喃地叨咕：「怎、怎麼回事啊……現在的孩子……」言語之間，他意外地發現地上掉落了一張精緻的小卡片。

彎下身子撿起來以後才發現上面寫著的來自少女的問候。

「原來是去探望心上人嘛……」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當他抬起手來想要喊一聲「學生！你的卡片！」的時候，筱宮少女的身影早就已經消失了。

而當筱宮涼把來自一年級a組和其中某個人的特別問候一起交給赤司家的管家的時候，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探望病人身上，於是也根本沒有注意缺少了什麼東西。

管家客氣地邀請她進去坐坐，剛好少爺現在就在二樓的房間里，可以一起下來喝杯茶。

筱宮涼迅速果斷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所以雖然是以探望病人的名義來的，但是連病人的情況如何都沒有問一句，她就找急忙慌地走了。

管家大叔也很費解。

他盡量放輕腳步走上二樓，站在少爺的房門前敲了敲門，在得到「進來」的回應后，推開了虛掩著的房門。

赤司的臉色很平常，和健康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兩樣。

「剛才筱宮小姐來過了，還帶了慰問品來。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起來表情有點奇怪，放下東西就匆匆走了。」

赤司穿著寬鬆的居家服，抬頭看了管家一眼，隨手指著桌子的方向，「知道了。東西放在那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