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事不好了!高人,請速速動身與我等並肩而戰!」

大殿黑紅色大門被人從外面「吱呀」一聲推開后,一聲聲火急火燎,驚恐萬分的嗓音劃破殿空內的寂靜空氣,一陣凌亂的腳步匆忙由遠至近紛沓而來。

「高人,如今主城跟東寨、南寨、北寨皆發生了霍亂兵變,殷將軍此時正在西寨城門前抵禦反賊,特請求您立即前去支援相助!」

一名穿着海皮軟甲的中年戰將,神色慌亂緊張地領着一隊步甲士兵急衝到高座下方,他擦了一把滿頭冷汗,朝上一拱手,一臉焦急迫切地道。

惰以手支頤,一襲華而不喧的暗銀華袍似綢鋪散於鎏金輝煌的寶座之上,膚白如雪色,鴉黑睫毛靡靡半闔,神色冷漠,如神祇於雲間俯視泥底的螻蟻一般,冷冷清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慵懶。

「終於來了啊。」

聽到高人那漫不經心的懶散隨意的語氣,連眼皮都懶得抬高一分,好像並不打算跟隨他們一道離開,那戰將臉色倏地一下變得很難看。

「高人,事態緊急,請勿再耽擱了!」他逼進一步,雙眸炯炯沉壓地看向惰。

猀華看到那戰將好似軟的不行便準備實施強硬的手段,他從惰身後位置走上高台,望着下方的人,容色艷麗而邪佞,他環臂仰頭古怪冷笑一聲:「呵,你們事態緊急,與我主何關?你們都死光了,又與我們何關?」

聽到猀華這麼絕情又狠辣的話,那戰將被他們這種翻臉不認人的態度震得難以回神,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眼睛瞪圓地怔怔地盯着他:「你、你們……」

「聽聞高人都是需要人『請』的,既然高人嫌腿累,那就讓我們代步來『請』你們下來吧!」

那戰將聽着外面不時傳來的一陣喧嘩嚎叫聲,想起如今面臨的緊急情況,狠狠咽下一口惡氣,也不與他們作口舌之爭,端起一臉凶神惡煞之氣,伸臂朝前一揮做了一個手勢。

他身後那些步甲士兵便排成兩豎隊,從他身邊啪噠啪噠啪噠地一衝而上,開始登階爬上,準備強性將高座之上的人羈押后綁下來。

「真礙眼啊。」惰眉頭淺顰,那輕微的幅度,令他略顯妖意的玲瓏墨眸輕佻,另有一番色如春曉之花的風情,但淺色薄唇十分嫌棄吐出幾字后,卻又令整個空間國度都瞬間冷降了十幾度。

「是,屬下會替您清理掉這些礙眼的臭蟲子的。」

知道皇不滿意被人打擾,承擔起為主分憂的猀華咧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齒,突地伸臂渾然一震,手臂間便抖散出一種白色的粉沫隨風吹散入空氣之中,然後飄灑向那些越來越近的步甲士兵身上。

那些步甲士兵見此下意識地對未知物的恐懼發作,慌亂地躲避開來,如熱鍋上的螞蟻,但粉沫很細很薄,擴散起來範圍很廣又快,他們一群人上階梯時本就挨得近,想躲又能躲到哪裏去,一時間所有人擠擠攘攘間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白粉。

他們一臉害怕又緊張地趕緊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粉沫,發現並不是什麼讓人中毒的毒粉后,這才停下亂糟糟的隊伍。

不過……這是什麼?

猀華視線朝他們轉溜一圈,眯了眯了眼,勾唇陰笑一聲,然後從脖子后的一圈絨毛內掏出一把蠕動白色透明的蠱仔。

這種蠱仔細微如線如絲,約一個指甲尖長度,以猀華的大掌一捧盛着,基本上就該有成百上千條了,他走到邊沿位置,目光俯視着下方那些因他的動作而仰頭茫然朝上看的步甲士兵,再次忍不住加深了笑容,故意誇張了動作,將手中的蠱仔如同仙女撒花一樣全部撒向下方。

下面的人急咽了一口唾沫:「喂喂,你、你們看到他、他在扔什麼?」

「不、不知道,看不清楚……」

那些像幼蛆一樣的蠱仔如同綿綿細雨一樣撒落,因為其又細又小,眼肉很難一時分辨得出來究竟是些什麼,就算掉落在身上,那毫無重量的蠱體也難以察覺。

但是如果被它們粘上身,一旦讓它們遊走接觸到外面的皮膚,那麼真正的悲劇就會在頃刻間發生。

不一會兒,下方便傳來一陣一陣慘鳴尖叫,凄厲無比。

「啊——」

「靠,這是些什麼玩意兒!滾開!走開——啊!」

「好痛!痛——多倫郎將,救命啊——」

「救我啊——有什麼東西正在吃我……我的眼睛、我的鼻子……」

那名叫多倫郎將並沒有上階梯,他獨自一人站在後方,即使他離那一群步甲士兵有一段距離,但此時他仍感覺發寒,忍不住踉蹌地急退幾大步。

他渾身打哆嗦,嚇得暈頭轉向,驚懼像瘋狂的子彈一樣襲擊着他,看着眼前一片地獄般的場景,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無色。

那群好模好樣的士兵就像中了化屍水一樣,有人從頭皮開始爛起的,片刻大片大片頭皮跟頭髮唰啦啦地掉下來,有的人則是從手或腳,麻布衣服被撕開,稀爛的肉先是變成了白色,然後從皮肉腐蝕成鮮紅的內禳,有人從臉上,面部的肉像被某種生物啃食乾淨了,眼珠子承受不住重量便掉到了嘴邊位置……

有人想逃,只是剛邁開腳步,才發現腿上的肌腱皮肉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見了,只剩一截白骨上余留一些猩紅肉碎……

濃烈的腐爛血腥味道沖入鼻中,胃中的酸水一涌而上,多倫郎將很想彎下腰去吐,但他驀然發現自己身上的某個部位好像空了,溶了,化了,一陣強烈而急遽的劇痛令他頭皮發麻,眼前泛黑……

他顫抖著白色嘴唇,眼珠子凸起,艱難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他看到胸前的魚皮甲整個撐不住凹陷了進去,松垮地掛在他肩膀上,稀里嘩啦的內臟紅白之物掉了一地,染紅了他的腳底,原來,他在不知不覺中……中腹已被掏空,只剩一個白骨空架……

不過一刻鐘不到,大殿內再次變得寂靜而陰森,那輕薄的暗紫紗輕輕拂動,幽暗而詭異的光線像被朦了一層不祥氣息,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只剩下一具具倒得橫七豎八乾淨的白色骸骨,白骨內蠕動着一條條吃得飽滿,漲長約有一指大小粗細的蛆蠱。

猀華掃了一眼,面色沒半分異樣,他撥了撥額前頭髮,然後含笑卑微地低下頭,向惰皇請示:「皇,虞姑娘怕是來了……我們難道不需要做點什麼?」

惰的面容像是從來沒有受到過任何瑕疵的沾染,清純得像高山頂端的一捧聖雪,卻又因不識人間煙火,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克制與疏離,氣息冰冷得讓人不知如何靠近,但他與身俱來的優雅高貴氣質又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但聽到「虞姑娘」時,他眼眸卻不經意泛起了一些那細細碎碎的亮光:「姓殷的對付不了她的,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她。」

猀華不敢隨意揣測惰皇的心思,瞥眼掃過惰皇因聽到虞姑娘的事而明顯被取悅的神色,他還是在心底長長嘆息一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繼續問:「皇,您不打算幫一幫那個姓殷的了?」

「不過區區一蠻夷之輩,值得我一二再地出手幫他?」惰狹長深澈的幽墨眼眸顯得高深莫測,長長的睫毛如羽翼輕斂,朦朧了眸中的冰雪之色。

他俊挺的鼻樑,唇色偏淡的薄唇,微抿的下巴,隱隱昭示着他倨傲而寡淡的性格,讓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猀華一聽眉心一跳,僵便地扯了扯嘴角,暗中腹誹道——那姓殷的無謀無勇,深深懼怕那漁人軍團的首領,就算心中有什麼想法,也是不敢逆叛的,還不是您之前不還使勁慫恿他拿下了這座漁人島,並給了他散功的毒粉,還信誓旦旦地以異域兵力為後援,助他一臂之力,眼下輪到仙女反攻,您又立即撒手不管,那姓殷的估計這次鐵定要被您跟仙女一塊兒玩死了……

「可若再不阻止,怕是虞姑娘真會帶着那個漁人軍才首領重新佔領了這座漁人島了。」猀華訕笑一聲。

惰微彎細膩的嘴角,眼底卻平波無瀾,卻悠遠意味深長,淡淡道:「她想要,便給她。」反正,他只要她腦子裏想着他,然後過關斬將,穿越一切前路的阻礙,眼神如一地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這幾日他的故意為難想必已經足夠令她明白一件事情了,他惰並不是她虞子嬰召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若他不是她的同伴,若她離了他,她所遭遇的事情將會困難百倍。

他性子剛斷分明,他的世界亦界限分明,若不跟他在一起,那便只能是他的敵人,那些所謂從此想忘於江湖的道理在他這裏是行不通的,招惹了他,如有慾念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至於這座漁人島,他本就無所謂,她想要,他就拱手相讓給她也無妨,否則依她那認真起來便眥睚必報的性子,怕他的本意會被無限扭曲,最後落得適得其反。

——這完全就是育兒經內的打一棒子喂一顆糖政策手段。

「皇做這些事情,該不就是故意設了一個難關來為難一下虞姑娘的吧?」猀華直愣愣地看着惰皇那如枯井幽洞般淡漠莫測的側臉。

他深覺以惰皇這種高上大的人不該玩這種既浪費時間又略顯無聊的手段吧?

惰微微抬起臉,纖細微卷的睫毛扇動一下,卻並沒有回話。

噗……這是默認了嗎?猀華嘴角再度間歇性地抽搐了。

他發現惰皇自從遇上仙女后,便變得跟他所熟悉認知的人不一樣了,他現在已經完全摸不透皇究竟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了。

事實上,惰只是隨心,他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究竟想做什麼,究竟想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等了三日,『闇炎』與『靈鶴』應該已經抵達宛丘了。」惰道。

猀華猛然地抬頭,一愣,他茫然地眨動了一下眼睛,腦中靈光一閃,詫異地脫口而出:「難道,難道皇這故意拖延了這幾日,便是為了等暗部到來?」

「闇炎」跟「靈鶴」是惰皇私兵暗部的其中兩支,前者是一支攻性的先鋒尖刀部隊,後者為防性的密報部隊,之前在來宛丘前,猀華已聽從惰皇的命令,先遣了一支「兩儀」防性的部隊為軍前勘測。

「那人性急,自以為武功高強便狂妄自大了起來,如今殷聖與夷族勾結成奸,這殷聖當初既能滅掉九洲霸主騰蛇,便證明他們手中握有什麼特殊的能力來專程對付騰蛇族,再加上這宛丘又是一片毒瘴險惡之地,就讓她這樣貿然前去救人,豈不是送死?」惰平淡的語氣中含着幾分譏諷。

原來……惰皇一直都在暗中替仙女打算著,雖然這幾日冷她、惱她、打擊她,卻仍舊願意管她的事。

猀華這才恍然惰皇的用意,但看到如今兩人成了對壘交鋒的兩方,一時不由得有些頭痛。

「既然皇是為了虞姑娘好,又何必用這種……方式呢?」

猀華言中末盡的「這種」是什麼?當然是這種將人往死里得罪人的方式了。

惰皇眸光微亮,陰陽怪氣地道:「呵,她氣我枉我怨我,難不成孤還得笑顏犯賤地上前討好她不成?」

他長發軟軟如瀑布般披瀉下來,顯得有些慵倦和清冷,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黛長的雙眉壓下,暗色的眼影下,被長睫毛蓋着的墨玉色雙眼爍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光。

猀華被惰皇這股子怨氣陰冷的聲音惹得一震,臉色有一些泛白,似快承受不住他的威壓,立即低下頭,並且退開幾步,彷彿這樣才能呼吸。

他久久失聲。

您現在這樣惡臉地在暗中替她着想,替她謀划著,難不成就不是討好了?

按他說這明著討好還能讓人感激歡喜,這樣暗着做,除非哪一個善心無私的來替您說好話替您做的事情告訴她,否則誰能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別說仙女了,連他都認為惰皇這是純粹地在打擊報復,行徑惡劣還不是一星半點。

本來該做這個「善心無私」的猀華,由於對仙女隱藏的私心,猀華呵呵地乾笑了兩聲。

——惰皇您的情商估計都讓狗叼了去。

——

主城北寨前,削尖的高大柵欄圍截一圈,有一隊兵刀穿配齊全,衣甲新整的人馬如黑海浪嘯般雷霆之勢在其與寨中軍隊對峙。

城中的百姓在得知外面所謂的「反賊」乃首領旗下駐守的北玙與南峽兩位大將時,早就聞聲逃逸,那常年運作的作坊跟兵器鐵鋪上煙囪早已停熄了,北寨內街空屋凈,除了被勒令死守的兵將外,再無一閑雜人在。

屬於血洗殘酷的內部戰爭終於再次在眼前發生了!

「殷叛賊,趕緊束手就擒,否則別怪爺爺對你不客氣!」如虎石破天驚的粗曠吼聲響徹北寨上空,那飽含中氣不斷迴旋的聲音即使再遠,亦清晰傳到每一個人眼中,北寨內的將士聞聲無不膽寒。

「首領如此信任於你,你卻背叛首領,此子當誅!」

兩位常年不管漁人軍團政事,只關心駐守北玙與南峽練兵操器的虎、豹將軍帶領着他們那虎豹之軍殺返北寨。

看着寨前上萬器甲加身襲涌而來的北玙兵與南峽軍,站在北城樓上的殷將軍眉頭一皺,重聲道:「殺!」一字方落,萬千箭矢流星般射出。

「列軍,擋!」

虎將軍大手一揮,讓前排穿着厚重鎧甲的士兵立刻舉起那沉重厚實的黑盾擋箭。

「列軍,攻!」

後排掩護的羽軍從黑盾身後齊刷刷地拉弓,當即箭矢如蝗,一陣箭雨傾泄而上,那城樓上成排的士兵中箭后,便有數百人掙扎倒地,目含不甘。

「推石弩,準備攻進!」

豹將軍一聲令下,便有一隊穿着輕甲的士兵推來一種巨石所制的盤基,基下有兩個堅實木輪,上面擺好精巧的機弩,這種機弩威力基大,能破石砸牆,他們分成十人一組,開始緊鑼密鼓地開始加大力度攻入。

「立即擋下他們!」殷將軍揮旗大叫一聲。

在柵欄前的步甲兵眼中劃過一絲驚懼,本能的想往後躲,奈何身後的同伴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如何能回?轉瞬間倒地的屍體便湮沒在洪水般的黑色人流中,人群抑止不住的向城門涌去。

四周咻咻的箭矢依舊不斷,那些被逼着前去抵擋的亂兵如蟻,怕死逃躥,但卻抵不過利器加身,生命轉瞬被碾作泥塵。整個北寨轉瞬就好似一個修羅屠場,殷將軍在上方看得是心驚膽栗,手上的方畫長戟最終拿捏不住,哐啷墜落。

殷將軍面色鐵黑,唇色慘白,眼光如電射向被虎、豹兩將領包圍的漁人軍團首領跟那個瘦弱矮小,甚是不起眼的蒼族馭夫,然後重重地一閉眼,長長一嘆。

一時的衝動魯莽,終究是錯了啊……

他不由地回想起昨夜發生的變故。

這幾日一直搜尋不到首領與那少年的行蹤,殷將軍心中惴惴不安,昨夜,他底下的將郎接到暗插在北玙與南峽兩方暗探的消息,說是發現首領跟那個冷族小兒出沒的蹤跡。

那時殷將軍心中已焦急似火,一聽到消息按耐不住衝動,也不等確切的消息傳回,他便在當天的深夜裏,親自帶領了幾千名親衛兵,潛著星光,向北玙方向出發,另外又派了一支五千兵力給多倫將郎去南峽搜尋。

當時他聽聞這個消息時由於太激動太緊張,根本沒有來得及多想,只覺得機會難得,必須抓緊時間逮捕或截殺了首領,若等首領體內的毒散掉恢復了武功,或等他有機會聯絡上在外的舊部勢力,然後再圍剿漁人島,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完了,

於是他鼓動了反叛的士兵,摩拳擦掌,戰鬥情緒異常高昂,然而就是他離北玙約還有一公里的地方,他接到前哨的報告說是在北玙海灘上發現了一個新搭建的帳篷,但是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好像說裏面的人都已經進入夢鄉了。

他一聽,便暗暗懷疑上了,他立即向部隊下了急行軍的命令,然後馬蹄和幾千人的腳下包上布巾,分散兩股,一邊從石岩壁上迂迴而過,一邊從沙灘包抄。

夜色之中,他們神色狠厲,像猛虎下山一樣,勇猛而輕悄悄地包圍住了帳篷四周,最後瞅準時機,便吶喊著一群人撲殺而上,將帳篷給砍得一個稀里巴拉。

還沒有等他們冷靜下來弄明情況,變故叢然發現,只見從沙泥土裏突然冒出了一條條身影,還有從崖澗林間,石岩空縫之中,甚至冰冷的咸苦海水裏,都衝出許多手持刀劍的士兵。

這時殷將軍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原來這帳篷里哪裏有什麼首領跟冷氏小兒,直到看到自己帶來的親衛接二連三地被殺死了,殷將軍這才像是從夢中驚醒,聽到前方的廝殺聲,當機立斷做了決定。

他命令一部分人立即朝後方撤退,然後又喚來一名與他身形相當的將士,與他交換了彼此的衣物,最後還是披上了一件屬於自己的鎧甲,便翻身上馬,也不去抵抗了,手執長戟,直向那頂帳篷相反的方向衝去。

卻不想在半途正與虎將相遇,這時殷將軍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虎將所做,此時他也猜到首領必是跟虎將匯合併扭成了一股繩,兩人在馬上大戰了十幾個回合,最終殷將軍利用從猀華那裏得到的毒粉,僥倖脫逃而去。

而另一邊,多倫身邊帶着殷將軍從南寨、東寨調來的幾千兵力,一路平治在離南峽不遠的地界,卻不想遭遇到了一隊士兵攔截。

由於在漁人島上行軍,多倫帶兵鬆散,所以一遇到敵襲擊,他們又驚又慌。

多倫身邊殷將軍身邊一勇士,自有幾分本領,他雖不知道島上還有何勢力敢派兵阻擾,卻也知道所謂首領的消息在南峽這一事怕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他觀察了敵軍陣勢,決定先發制人,他親自帶領步甲兵與重槍兵作為前鋒,向敵軍勇猛地衝殺過去。

然他卻驕傲輕敵,認為攔截的敵人人少,只調了一千人去迎戰,不卻想人家根本是調虎離山之計,待他領軍前行奮勇進攻時,後方卻被人直接端了老巢,一下子留在後方的士兵沒有指揮,就被殺死了大部分人員。

當多倫聽到後方的慘叫時,他已自顧不暇無力往返,而他發現後方的失利,多少也影響了前軍的士氣低落,不願作戰,於是他也不留戀眼前勝利,將敵軍殲滅完后,便調轉馬頭立即返寨。

另一邊,調給多倫的兵力大多出自於南寨與東塞,所認這兩寨缺少駐兵,雖沿河岸層層佈陣,敵人要想輕易拿下,困難也很大,但這僅限於外部敵人,若內部想破陣入內,卻顯得比較容易。

殷將軍雖然在北玙吃了敗仗,銳氣受到一些挫折,他當然知道北玙已經算是徹底失去了,同時他也想到了南峽,想必那個消息也是個假的,這麼說來南峽也不可靠了。

然後他又考慮到自己掌控了東、南、四、北四塞的兵力,比起北玙與南峽共和的兵力要多幾倍,於是他認為:他現在只要能夠抓緊時間返回寨中集兵,然後再爭取主動,進行速決戰,就有取得勝利的可能。

要不然,如果等他們反攻撐握的人馬全部到齊,勝負就很難預料了。

殷將軍自忖認真,像他們這樣絞盡腦汁地制定了引誘他們進入陷阱進行的戰鬥,便是他們兵力不足的表現,也是沒有底氣的表現,否則為何不與他堂堂一戰呢?

殷將軍到底是一個住在窮鄉僻壤地方,從未出過宛丘的匪賊,根本不懂中原人多變詐詭的行軍戰術,他的大部分作戰的本能都是靠多年來自己的摸索,與其它部落小規模戰鬥的積累,哪裏能與廣垠中原文化熏陶培育出來的將領相攀比。

天亮之際,殷將軍帶着幾名親衛風塵狼狽地趕回北寨時,卻迎來一個晴天霹靂的重大消息——在他們被引誘離開的一個晚上,除了北寨之外,另外三寨都全部淪陷在北玙與南峽軍手中。

天剛微微亮,海面的風越刮越緊,天空飄下了白雪,天氣越來越冷。猛烈的北風卷著飛雪,向殷將軍迎面撲來,他的臉和手早已麻木,似乎骨頭都凍透了,哨塔上的旗幟也凍裂了。

戰馬凍得不敢嘶鳴,只能踏着積雪水痛苦地原地踏行。

「為什麼會這樣……不,我不會認輸了……」

還不待他回過神來,哨塔上又傳來一聲聲驚恐至極的叫聲:「殷將軍,有敵襲!——有敵襲!」

殷將軍聞言當即一震,原來在虎、豹兩位將軍正帶着大批士兵準備對北寨展開了激烈的攻城戰。

殷將軍只覺得腦袋一陣懵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之前對虎豹兩位將軍他許以種種豐厚的條件來利誘都不見他們動搖,卻願意傾盡所有來幫助一個失勢的首領。

他一直以為這兩名將軍一向與首領並不親厚,原因自是因為首領每次回島從不召喚他們見面,卻將島上的一切事務全權交給他來處理,他一直以為那兩位將軍一定不忿亦不滿首領這種厚此薄彼的任性方式。

然而,到了現在他卻幡然醒悟自己這樣想究竟有多蠢!

原來真正的親厚與信任是不需要安撫的。

聯想起來,這兩位將軍就是在首領將漁人島強佔為已不久后,他們才投奔漁人島的,想必這兩個人一開始就是首領安插進來的吧,而這之後他們一直兢兢業業地替首領暗地裏辦事,從不張揚示人,是以他才會對付了那麼多懷疑的人,卻獨獨忽略掉他們兩個。

他紅着眼,猙獰著面容看着下方虎將軍指揮着他這麼多年來暗中培養的軍隊,布好陣勢張弓射箭,底下軍隊內出現的各種精妙的機巧器械他都前所未聞,他們狠狠打擊着他的軍隊,跟他們比起來,他的軍隊弱小得就像羊羔。

他們的武器比島上的人精良,他們的士兵也比他的精稅,原來一直暗中聽說他們在練兵制器,如今他親眼看見,親自體會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在做的事情究竟是有多麼地恐怖。

戰鬥打得十分激烈,基本上已攻到寨前,箭和炮石就像雨點一樣地發射出去,不管是逃的還是戰的士兵都被打死打傷的很多。

另一邊,虞子嬰將戰事全權交給了虎豹兩位將軍,並讓嫉妒這個首領親自督戰,然後她從側面踢毀柵欄而入,她昨日帶着幾批下以雷厲風行的速度收復了南、東、西三寨都沒有發現惰的蹤跡,所以她肯定他就在這北寨主城內。

她不管周圍那些已經棄械而逃的士兵,目不斜視,頭上頂着飛箭,冒着箭石火器,以一種極速的凌厲的之姿朝城內而去。

看到虞子嬰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灰色硝煙與如蝗如雨的箭矢中,嫉妒喊不住她,碧眸閃過一瞬的疑惑與不安,也不管戰局如何,緊追而去。

來到主城內,虞子嬰微微一愣,因為裏面空無一人,連一個守將或侍從都看不見,她一路走來,發現在一條高柱走廊上躺着許多白色的新鮮骸骨。

的確很新鮮,據她推測,從死到血肉消失化骨,應該不超過一刻鐘。

(這些都是被殷將軍派去再三「請」惰皇的人)

她扯了扯氈毛帽子,低下頭,心中有了強烈的預感,惰一定就在這裏面。

地上的白色骸骨堆積地越來越多,其中一個白骨內還有一些紅通通的蛆蟲吃太飽,在地上爬動,像這種噁心跟鬧鬼一樣的場面,並沒有令虞子嬰感到多少不適,她只是奇怪惰究竟在搞什麼明堂。

「呯」地一腳她踢開了殿門,當即裏面濃烈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沖鼻而入,她蹙了蹙眉,一撣手,一股勁氣擴散四周,將四周縈繞的詭異紫霧與氣味震散開來。

風吹起那些從樑上垂落的薄紗飛舞而動,似湖面蕩漾漣漪的千瓣蓮,一朵朵紫雲似絮織成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遮住了天、鋪蓋着地、圍繞着建築,一切只露出灰濛濛的一片。遠遠地,虞子嬰透地朦朧的視線,看到了那個像卓越而高貴如神祇一樣,像亘古便坐在高座之上等待了永生永世,一身白衣如雪湖相連群瀑疊,水光山色仙境開的男人。

惰原本視線虛蕪而空洞地望向上空某一處,直到的虞子嬰落在他身上,像是聽到一種遠古的呼喚,他悠悠地轉了過來,視線準確無誤地捕捉了她的身影。

他冷漠而矜貴地朝虞子嬰伸出一隻手,淡淡道:「上來。」

虞子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不好奇他是怎麼一眼便認出自己的,也不好奇他想做什麼,她只倨傲而冷聲道:「你下來!」

他憑什麼對她露出一臉理所當然召狗的表情!

隔着一條長長的走道距離,虞子嬰一步不前,惰一臉波瀾不興,如千軍萬馬前的兩將強勢對壘,他們之間的氣氛就像凝固了一樣。

猀華看兩人鬧僵了,不由得清清了嗓音,幫腔道:「虞姑娘……」

「你已經輸了!」虞子嬰斬釘截鐵道。

猀華一噎,默默擦了擦被兩人氣勢給逼嚇出來的汗,退至一邊去了,他算明白了,現下在他們眼中,他的存在感幾乎等同於……零。

「所以呢?」惰陰惻惻道。

虞子嬰盯住惰的眼睛,手指朝下面一指,森然道:「你下來!」

猀華小心翼翼地瞄了惰皇一眼,仙女的意思很明白了,因為您輸了,所以贏者為大,輸的人要主動走到贏的人面前……

這怎麼可能嘛……猀華僵硬著臉皮訕笑一聲,讓惰皇認輸主動走下台這種事情……

這種事……

這種事……

猀華腦袋已經卡帶了,因為在他那一臉見鬼的表情中,惰緩緩起身,從高台上一步一步地朝下走去,但最後卻在只剩一步台階的距離停了下來,然後他對虞子嬰道:「過來。」

虞子嬰也有些意外,但沒有猀華那麼震驚,她常年習慣性麵攤的臉就算意外也顯露不出來。

見他願意主動退讓一步,虞子嬰積攢的怒意又消減了幾分,邁步走了過去。

惰挑眉冷笑一聲:「你難道已經贏了?」

「你都已經放棄了,難道我還能輸?」虞子嬰撇了撇嘴,哼嗤一聲。

「知道我為什麼放棄嗎?」惰道。

「你氣已經消了?」既然他肯見她,這足以說明他覺得鬧夠了,可以氣消了。

「自然不是。」惰語氣譏誚冷漠。

「……」這次氣生得有夠久的!虞子嬰一抿雙唇沉默以對。

「虞子嬰,這幾日我不在你身邊,你可曾想起過我?」惰岑懶一笑,但語氣依舊淡漠。

虞子嬰暗道,想倒是有想過,比如遇到聽不懂的外族語言,便會想到他的翻譯,比如說知道他在暗中給她下絆子,便會想到他牙癢……噫!虞子嬰突然回神,為什麼她突然跟着他的思路開始展開了想法!

「你這次為什麼不幫那個殷將軍了?」虞子嬰倏地一手出手,緊拽住惰的衣襟將其扯至與她持平高度。

如果不是他在最後關頭及時收手,沒將對她的「惡作劇」變成另一層意義上的「背叛」,現在她跟他就不可能這麼「和平」地相處了。

兩人眼神相對,一冷一淡,彼此挨得很近,同樣冰雪般清涼的淺細呼吸,令他們彷彿眼前之人與自己無二般親密。

她本以為這一次有惰助攻,他們的逆襲會變得很困難,所以她才親自帶隊突襲東、南、西三寨,卻不料接下來的戰役殷將軍因為沒有了惰的相助,完全就是豆腐渣工程不堪一擊。

「我為什麼要幫他?」惰面無表情地睨著虞子嬰,突地,伸手將她整個嬌小的身子抱入懷中,感覺這幾日空蕩蕩的懷裏被填滿了,他似逸似嘆地道:「我從來想要的就只有你……」

虞子嬰被抱進惰那冰涼的懷中,貓眼撲閃一下:「……」

猀華看到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轉眼間便抱在了一起,兩眼無限瞪大,心中簡直快悲憤欲死了!

這情況怎麼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說好的生死搏鬥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情海生波的呢?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從敞開的大殿門口破嘯傳來一聲氣急風聲鶴唳的怒吼聲,那寒冷而龐大的氣流席捲起垂落的薄紗如透明的紫色羽翼飛起,飛沙走石,一地的白色骸骨顫悚發出咖噠咔噠的詭異響聲。

惰將虞子嬰壓在懷中,抬眼望去,然後微微一愣,接着便是若有所思。

「原來這個漁人軍團的首領……是你啊。」

惰之前還真不知道漁人軍團的首領竟然是東皇國的嫉殿。

「你放開她!」

嫉妒眼裏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他的瞳仁可怕地抽縮著,活像一隻忿怒的隨時準備撲上去咬人的亞馬遜森蚺,當他從門口衝進來,卻在清晰看到惰時,整個人表情一滯,眼底閃過震愣。

「你怎麼會在這裏的!」他的聲音既尖又快,像衝口而出的鞭炮。

惰臉上冷漠的表情變了,他朝嫉妒邪惡一笑:「這與你何關?」

接着惰盯着虞子嬰那雙沉澱了四季春夏秋冬,蘊涼了星月,隱含了宇宙星羅萬象,最終湮滅了一切歸納於黑,平靜於淡的眸子。

半晌,他臉上故意綻放的笑容收斂得乾乾淨淨,恢復了冷漠之色,語調古怪沉鬱道:「總感覺自己這次做的事情好像有點……偷雞不成蝕把米,或者叫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覺。」

虞子嬰沒的懂,但那廂猀華一聽卻秒懂,並重重地點頭贊同。

惰皇,您終於醒悟了自己先前做的事情有多麼地無聊幼稚了吧!要不是你鬧脾氣離開了仙女的身邊,並且跟那個姓殷聯手給仙女搗亂,哪裏會有機會騰出位置讓別的人趁虛而入啊!

現在好了,剛準備和好便遇到有人一臉抓姦地跑來宣示主權,您的確虧大了去啊!

------題外話------

很抱歉昨天靜斷更了,因為昨天下班回來剛吃完飯就停電了,靜沒辦法碼字,也沒辦法上傳(┭┮﹏┭┮),所以今天送上萬更一章彌補,看到靜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望原諒,么么噠。o(*/▽/*)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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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纏寵,萌妃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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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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