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之位

又是一年隆冬時。

御書房裏供著雪國千里迢迢送來的暖玉，又有炭火熏爐烘著，燃起一縷青煙，着實比外面暖和不少。

他探窗而望，屋外寒梅點點，傲雪獨立。為銀裝素裹世界增添了一筆濃重的色彩。紛紛揚揚的雪花以優雅的姿態從蒼穹落下，不過眨眼片刻的時間，又堆起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吱呀一聲，從門外灌進了一陣寒風。

而後迅速關上門的李德全三步並做兩步走到他跟前跪了下來：「奴才李德全，參見陛下。」

他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依舊是注視着窗外的紅梅——梅花清幽的暗香，像極了記憶里少女的味道。那是他心底唯一的溫暖。

李德全深呼吸了幾口，繼續道：「陛下，丞相大人和護國將軍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了……」

這個日子來找他？

「什麼事？」一貫淡漠的語調，像極了他這個人。

「是，是為皇后一事而來……」李德全頭皮發麻，但還是忍下心底的恐懼，一字一句的解釋，「丞相大人和護國將軍說，今日一定要面見陛下。」

他想起剛剛在殿外，護國將軍威風凜凜的用刀駕在他細皮嫩肉的脖子，說如果他和丞相大人見不到陛下，那麼他李德全就休想從御書房安安穩穩的離開！

脾氣火爆的護國將軍是連陛下都敢頂撞的人，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監總管，如何敢反抗？

「嗯？」他挑眉道，「朕倒是不知道，朕的護國大將軍和丞相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皇上，丞相大人和護國將軍也是為了陛下着想……」為了他的小命，李德全不得不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說道。

「讓他們進來吧——」

沉思片刻，他負手而立，如同羽化仙人，隱隱散發着睥睨天下的尊貴之氣，神聖而不可侵犯。他是風曜王朝的帝王，他的名字將會同他所有的人生一同被載入史冊。

屋外等了許久的護國將軍和丞相一聽到李德全出來喊他們面聖，也不管什麼禮教，就匆匆的趕了進去。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個皆是人中之龍的男子匍匐於地，本就是萬人之上的身份，卻許久未曾聽見帝王的聲音。一時間，安靜的如同時間凝固。

「皇上！」還是個性耿直衝動的護國將軍率先打破了僵局，提高了嗓門，「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朕已有皇后。」

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扔了過去，「若丞相與將軍皆是為皇后之事而來，就請回吧。」

丞相與護國將軍面面相覷。

「陛下登基之時，冊封前朝唐氏女為後，且不論唐氏女乃是亂黨之後，便是，便是……」滿腹經綸的丞相冷汗涔涔，但仍舊是硬著聲道，「便是微臣等承認唐氏女為後，可也要她活着啊！」

三年前七皇子慕容離自皇子奪位之爭中脫穎而出，龍袍加身，登基為帝。改年號永平，稱之為景帝。景帝登基之日，同時冊封前朝亂黨唐氏族女為後。

可是讓世人驚詫的是，這位帝后竟早已過世。景帝遲遲不肯追封其謚號，反而為其保留帝后之位。後宮之主，懸位已久。

「是啊，陛下！」護國將軍介面繼續說，「雖然我只是個粗人，可也懂得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何況陛下乃一國之主。如若後宮不得以安置妥當，陛下又當如何治國，如何平天下！」

這道說辭是來時丞相教給他的。說實話他乃一介武夫，對於這種咬文嚼字的東西不感興趣。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時候這些話無疑是有用的！

只要能讓陛下立新后，就算讓他這樣文縐縐的說上個三天三夜，他也願意承下來！

「護國將軍和丞相，是在質疑朕嗎？」他轉身，目光似笑非笑，「齊家治國平天下，好一個齊家治國平天下！唐氏女在朕未登基之前就已嫁予朕為妻，尋常百姓也懂得結髮妻，不可欺的道理。朕為元妻保留帝后之位，又有何錯？」

在他的心裏，除了她，誰也沒資格成為他的妻子。

「再說了，淑妃如今統管後宮不是管的挺好的嗎？」他語氣緩了緩。

丞相皺眉：「可是陛下，淑妃娘娘畢竟只是四妃之首，擁有的不過是暫領統管後宮之權。後宮不可一日無主！風曜不可一日無後啊！」

「夠了！」

他怒而拍桌，下手雖然沒用內力，可勁道還是很足的，直拍的紫檀木做成的案桌出現了幾條細微的裂縫：「丞相，護國將軍，你們若是沒別的事了，就退下吧！」

「朕心意已決，此生絕不會再娶第二位皇后！」

「陛下……」

從窗外忽然刮進來了一陣風，撩起了桌上最上面白色的畫紙，露出下面一副仕女圖——畫紙有些暗淡發舊，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年月了。畫上女子身着翠煙羅裙，年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如花似玉，五官雖然還未長開，可也能看出未來的絕代風華。

旁邊有梅花小楷的一行字，是女子的筆跡：「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看着畫微微出神，腦海里又浮現出女子溫柔的眉眼。仍記得當年她與他大喜之日時，鳳冠霞帔下的她如美玉般撩人心神。他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女子，也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她。那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一生一世，終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