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

幽冷的房間，白色的幔帳低垂。空氣中瀰漫着薄煙。燈燭搖曳中，一個男子直挺挺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英俊的面容上一片死灰。

秦靜陽推門進來，看着床上的男子，眸光閃了閃。在他身後，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女子一身縞素地走進來，只一眼就看見了床上的男子，幾步撲倒在男子身上，失聲痛哭。

「二師兄！不！你不會死的！你答應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女子悲聲切切，不能自已。

秦靜陽冷冷地看着女子伏屍痛苦，沒有任何錶情。床上的男子，是他從小看在眼裏，寵在手裏的人。但是他現在變成了一具屍體。而親手殺了他的人，正是自己。

一幕幕少年往事從眼前閃過。那個男子，一直用着崇拜的目光追着著自己。全然的信任，全然的依賴……可惜，因為那一部心法，一切都變了樣。

為什麼不肯給我？你明明連性命都可以交給我的。秦靜陽不明白，他只是盯着床上的屍體。那曾經縮在自己懷裏的身子，已經從溫熱變得冰冷。

突然，秦靜陽紫色的衣袖一擺，女子已經被拉到了一旁。「小師妹，你看也看了，哭也哭了，回去吧。」

女子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顫聲道：「大師兄，人死了就應該恩怨全消。你總該放過二師兄了吧？」

秦靜陽冷笑一聲，「只要你交出獄燁流華。」

女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師兄。「你明明知道我沒有！」

「那就一切免談。」秦靜陽背過身去，「小師妹，你該回去了。」他朝門外使了個眼色，有兩個丫鬟過來拉住了女子。

「滾開！我邱沐辰還輪不到你們上手！」邱沐辰身形一動，兩個丫鬟已經倒地。「大師兄……」邱沐辰看着床上的男子，剛剛擦去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二師兄已經走了，他的後事你要怎麼安排？」

秦靜陽的唇角掛着笑，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你想知道？」見邱沐辰點頭，他唇角的笑消失了，冷冽的氣息散發出來。「今晚我就會把他一把火燒成灰。」

邱沐辰的身子一晃，幾乎站不穩。「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你已經把他害死了還不夠嗎？你們同門學藝這麼多年，為什麼到死都不放過他？」她的嘴唇在發抖。是氣、是痛、是怨、是恨，都已經分不清楚了。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該知道的。」秦靜陽看着床上的男子，冷冷的沒有什麼表情。

邱沐辰恍然，「為了獄燁流華？就為了一本武功心法你就害死了他？二師兄一直敬你如親生兄長一樣，你怎麼忍心？」

秦靜陽的目光又看着床上的男子，那灰白的面容，彷彿是已經碎裂的記憶。曾經與自己促膝長談的他，曾經為自己苦苦求情的他，曾經替自己捨身擋劍的他，曾經說要一輩子跟隨自己的他……

「哈哈哈哈！」秦靜陽大笑道：「我有什麼不忍心的？他要真是把我當親兄長，就該交出獄燁流華。他寧死不交，那就只有去死了。」

邱沐辰氣得渾身顫抖。「秦靜陽！你不是人！」說着，她從袖子裏抽出一柄短劍，已經刺了過去。

紫衣翻飛，起了又落。邱沐辰已經跌坐在地上，口吐鮮血。

秦靜陽冷哼了一聲，朝着門外喊道：「來人！送大小姐回去！」

「大師兄！」邱沐辰強撐著身體站起來，一把抓住秦靜陽的胳膊。「你不能這麼對二師兄！我求求你，你放過他！讓他入土為安吧。」

「入土為安？」秦靜陽看着床上的男子，眸光忽明忽暗。「他是我的。無論是生是死，都必須留在我身邊。我哪都不會讓他去！」

「秦靜陽，你會有報應的！」邱沐辰滿嘴鮮血，猶自恨恨地說。

「報應？」秦靜陽走過來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你爹做了那麼多壞事都不怕報應，我怕什麼？」他放開邱沐辰，似乎很欣賞她呆若木雞的樣子。「小師妹，同門一場，晚上我會再請你過來，來送二師弟最後一程。帶走！」

邱沐辰被人架走。門被關上。房間里暗了下來。

燭火搖曳，將秦靜陽的身影淡淡地拉長。

他走到床邊，伸手撫摸著床上的屍體。冰冷而僵硬。目光由平靜變為瘋狂。「你居然就這麼死了，你不該這麼脆弱的。你想逃避我對不對？為了獄燁流華，你連命都不要！你知道這有多傷我的心嗎？你以為死了就可以離開我，雨瀟，你太天真了。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永遠都不會！」

喃喃的低語，如同瘋狂般的一遍又一遍訴說着。可惜，床上的人永遠都聽不到了。

青竹山，尋星崖。

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站在懸崖邊上，清秀的眉目如畫，只是薄唇微抿，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對面的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上前一步，「墨雲，你已經退步可退，還是說出無瑕宮的秘密，我答應放你一條生路，決不食言。」

周墨雲冷哼了一聲，「裴映川，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說出秘密，你還能放我離開？只怕早就將我滅口了。」

裴映川的神情很悠閑，嘴角微微上挑。「不說又能怎樣？你還有選擇嗎？」

「無瑕宮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如果逼死了我，就永遠也別想知道了。」周墨雲再退一步，半個腳已經懸空了。

「你在威脅我？」裴映川踏前兩步，絲毫不理會周墨雲再退會不會墜崖。「你我結拜一場，我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我裴映川想得到的東西，自然會努力爭取。如果註定得不到，那寧願毀掉，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周墨雲的臉色變得慘白。他預感到裴映川寧可逼他跳崖也不會放過他。眼睛朝着兩邊看了一下，目力所及，皆是裴映川的人在埋伏，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可能。被活捉嗎？周墨雲想想都覺得可笑。那自己不止毫無生機，還會多受很多罪。

這就是自己的結拜大哥啊！一個頭磕在地上說好了同生共死的時候，他心裏可曾嘲笑過自己的天真？

「大哥，你當真要逼死我？」周墨雲的眸光里滿是受傷的神情。

裴映川笑道：「墨雲，你可曾真拿我當大哥？」

周墨雲的眼眸微眯，心裏忍不住一陣緊張。他發現什麼了嗎？

「風華城是裴家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原本我也不是不能容你，不過你太貪心了。身為依雲山莊的三莊主，這名頭還不夠響亮嗎？你不該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

「大哥，你饒過我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會告訴你無瑕宮的秘密，但是現在不行。我帶你去找無瑕宮好不好？」周墨雲不得不示弱。

裴映川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哥……」

「墨雲啊，這種把戲你已經玩過不是第一次了。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是說出無瑕宮的所在，二是從這裏跳下去。指望我再相信你的話，卻是不能了。」他們多年在一起，對彼此的性子都太了解了。

話已至此，周墨雲清楚裴映川已經下了決心。除非自己能夠闖出重圍，否則絕無生機。可是……以自己的武功，怎麼可能是裴映川的對手？他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裴映川，既然橫豎都是死，我只恨老天薄待，卻也絕不會便宜了你。」周墨雲說罷，心下一橫，轉身跳下了萬丈懸崖。

裴映川沒想到周墨雲真的會跳崖，衝到懸崖邊向下看，只見下面雲霧繚繞，陣陣山風吹上來，看得人頭暈目眩。

裴映川回頭吩咐道：「即刻到崖下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城主。」手下人立刻沿着小路下山。

裴映川回頭再看了一眼懸崖邊，低聲嘆了口氣。

《武林紀要-軼事篇》記載：

丙辰年三月初六，獄燁宮二宮主練雨瀟被其師兄獄燁宮宮主秦靜陽害死，為了一本叫做獄燁流華的武功心法。同一天，依雲山莊三莊主周墨雲被風華城城主裴映川逼下懸崖，為了一個關於無瑕宮的秘密。

筆者註：後來諸多腥風血雨，皆由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