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禁珠

「我要拜入玄青門！」

稚嫩而堅定的聲音，在寬廣的大殿之中迴響，輕輕地飄在每個人的耳邊，卻沉沉地敲進每個人的心裏。

柳小木與青明上人隔空對望，靜靜地，抉擇的堅定對上沉默的平靜，難以言明的情緒，在兩人之間蔓延。

聽到柳小木的話語，大殿之內沉寂了一會兒，眾人的視線皆集中到了青明上人的身上，猜疑的神色，隱晦地出現在面上。

葉雲意向前一步，對柳小木說道：「小兄弟，你再好好考慮下，剛才青明上人也說了，你若拜入我『飛星閣』，將來成就必然斐然，你又何苦要自毀前程呢？」

柳小木頭也不轉，對葉雲意的話語恍若未聞。

「你···」

「雲意道友！請你說話之時，看清腳下站的是什麼地方！」未待葉雲意再說，玄青修士之中，木雲道人便冷聲說道，蒼老的面上，儘是一片肅然之色。

被木雲如此一說，葉雲意暗呼不妙，雖未回頭相望，卻能清楚感受到木雲道人冷如冰峰的目光，皮下甚至傳來了徹骨的冰寒，整個人宛如墜入冰窟中一般。

「木雲，來者是客，不得無禮。」旁邊，青明上人目不轉睛，淡淡地說了一句，卻如雪上加霜一般，使得葉雲意心底又是一沉。

葉雲起見狀不妙，急忙笑呵呵地出來打圓場：「呵呵，青明上人，看來小兄弟對玄青門情有獨鍾啊，貴派千年之譽，果然名不虛傳啊！實讓我等汗顏啊！」

此時，天目道人站了出來，道：「呵呵，葉閣主太客氣了，小木乃山野小孩，又怎會知曉『飛星閣』的赫赫聲名呢？」

略一停頓，天目道人朝青明上人說道：「不過，掌門師兄，既然小木已選擇拜入我玄青門，今日之事，我看···」

「慢著！」一聲剛而有力的聲音，打斷了天目道人。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空悟鋒眉緊蹙，緩緩地走到柳小木面前，細細地觀望着。

柳小木看着那雙渾圓的眼睛，一種被看穿的感覺，森森地在心裏傳開。

「空悟大師，不知您有何高見呢？」青明上人人面含笑意，開口問道。

空悟轉身回望，豎掌施禮，道：「高見論不上，只是，我想知道，若這位小施主拜入玄青門，那麼，對於滅魂珠這絕世凶物，玄青門打算如何處理呢？」

寂靜。

眾人皆望向半空之中，還在不住旋轉的滅魂珠，不約而同地面向青明上人，包括在場的玄青首座。

青明上人無視眾人的凝望，仍然平靜地看着柳小木，不知為何，眼裏竟閃過幾許複雜之色，似乎有難言的苦惱一般。

直視空悟，青明上人道：「呵呵，貧道以為，滅魂珠雖是凶物，但若御用在正道之人手中，用以斬妖除魔，卻也是件美事。」

說着，青明上人朝空相、葉雲起等含笑點頭，繼續道：「所以，貧道會暫為保管滅魂珠，日後小木修道有成，貧道再交還於他，各位覺得如何？」

「什麼！」除了柳小木，殿內眾人皆驚呼一聲。

「阿彌陀佛！青明掌門！老僧以為，此事萬萬不可！」空相雙手合十，滿臉嚴肅之色，雄渾的聲音，震得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跳。

空相一身佛光，宛若神人，金芒與滅魂珠的紅光相互輝映，看上去竟有幾分鬼魅。

「青明掌門，滅魂珠終乃邪物，即使是用來斬妖除魔，也是天理難容，望青明掌門能體恤天下無辜百姓，將滅魂珠交予老僧，帶回『大明谷』，以佛法煉化此血腥之物！」

空相說完，長吟佛號，目帶期許地等著青明上人的回應。

殿內眾人又是一片寂靜，想不到空相竟欲從玄青門手上奪走滅魂珠！

許久，青明上人也未答話，倒是天目開口了：「呵呵，空相大師，貧道以為，您此說於理不合。」

「哦？」空相面露驚詫，疑惑道。

天目朝青明上人略一彎身，肥胖的身子便好像圓球摺出了條深痕一般，有些好笑，走進場中，向眾人稍稍示意，繼而正對空相，道：「空相大師，滅魂珠與這個孩子，乃是我蒼竹師兄擔着性命之憂，從魔人的手上奪下，帶回玄青門內的，我玄青門便是自行將滅魂珠留下，也是合情合理，」

揮手阻止欲開口的空悟，天目繼續說道：「其二，滅魂珠現下乃是這孩子的法器，而他自願入我玄青，自然滅魂珠也該隨着他，一同留在玄青，當然，天下盡知大師乃悲天憫人的得道高僧，以保護天下蒼生為己任，這片苦心，我們自然理解，只是，將滅魂珠留在玄青門內，難道大師認為不如將它放在『大明谷』合適嗎？」

天目一席話，說的空相無言以對，也讓在場外人皆心下暗驚：玄青第一智人，名不虛傳！

轉頭，天目與青明四目相對，各自輕輕點了下頭，青明上人便對空相說道：「空相大師，貧道以玄青千年聲譽保證，滅魂珠在我玄青手上，絕不會殘害一條無辜生命！如有人濫用滅魂珠，貧道絕不姑息！」

說到此處，青明上人目光如電，毫不保留地射向柳小木。

在場中呆立了半天的柳小木，隱約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自己深惡痛絕的滅魂珠，竟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東西，而殿內的這麼多人，都是為了拿滅魂珠來的，此時，看到青明上人如此凌厲的目光，不由得心驚動魄，傻傻地連連點頭。

空相見青明上人如此堅決，心知取滅魂珠無望，不由稍嘆一口氣，道：「既然青明掌門這麼說了，那麼老僧也就放心了，只是還有一事，望青明掌門應允。」

青明上人收斂氣勢，又恢復了那平靜的神色，道：「空相大師但說無妨。」

空相看了看半空中的滅魂珠，又看向柳小木，道：「依青明上人所言，日後滅魂珠將會是這位小施主的法器，可是這般？」

青明上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那麼，老僧希望，能由老僧在滅魂珠上下一層禁制，日後若要將滅魂珠交由這位小施主之時，由貴派與老僧共同驗證，小施主是否能夠駕馭滅魂珠，不知青明上人可否應允老僧這不情之請？」

空相說罷，合十行禮，語氣之間，儘是誠懇，讓人肅然起敬。

青明上人稍一沉吟，道：「大師此言甚對，是貧道考慮不周了。」

空相道謝一聲，便對着空悟等人說道：「老僧修為淺薄，以一人之力只怕壓制不住滅魂珠，還望眾位師弟師侄相助。」

空悟等人點頭稱是，隨即正欲散開施法，天目道人趕緊出聲：「各位大師，太清殿地方狹小，恐不能容各位大師全力施法，還望各位移駕於靈雲廣場之上，切莫打擾了三清祖師清靜。」

空悟等人皆望向空相，空相點頭道：「天目道友言之有理，那我們便到靈雲廣場上去吧！」

說罷，帶着空悟等人，走出了大殿，飛星閣一行人向玄青眾位略一施禮，便跟着走出了殿外，大殿內頓時清靜了下來。

「掌門師兄，將滅魂珠交由空相禁制，這恐怕不妥當吧？」觀望了許久，沉靜的碧雲對青明上人說道。

青明上人擺了擺手，道：「滅魂珠關係甚大，若我玄青一家獨擁，怕難以服眾，便是強佔了下來，他日要交予小木之時，恐怕也少不得麻煩，此時能滅絕後患，我等何樂而不為？」

「掌門師兄所言甚是，況且空相大師乃得道高僧，此番做法，也許對消除滅魂珠的凶性有所裨益。」天目接着說道。

「只是他們如此大張旗鼓地上我玄青，公然討要滅魂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李君誠在一旁，極其不滿地說道。

青明上人聞言，教訓道：「君誠，修道之人，心中怎可有如此想法！滅魂珠牽連甚廣，諸多道友也只是關心滅魂珠是否會再次危害人間，萬萬不可如此污衊他們一片善心！」

「是！君誠失態了！」李君誠慌忙說道。

見狀，青明上人揮了揮手，道：「走吧！別讓客人久等了。」

收回滅魂珠，青明上人帶着天目等人，向殿外走去。

「走吧！」柳小木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轉頭一看，只見天目肥胖的臉上儘是笑容，細小的眼睛彎成一道細線，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待柳小木回答，天目便拉着柳小木，追着青明上人等人去了。

肉肉的手掌，傳來一陣溫潤，從手心，直達心底···

靈雲廣場之上，空悟等人環場而開，席地而坐，手捻蘭花，將空相圍在場中，而空相手持滅魂珠，雙目緊閉，手結佛印，口裏念念有詞。

飛星閣一行人與青明等人皆在殿前高台上觀望，靜靜而立。

天空中，浮雲停住了流動，往日盤旋於廣場之上的仙禽，此刻也不之所蹤，就連閃現在太清殿後的青光，也收斂了光華，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一個閉目沉吟的僧人，還有那顆在他手上不斷流出紅光的血珠。

「吒！」

突然，空相大吼一聲，一陣耀眼的金光赫然暴起，瞬間就將空相與滅魂珠一起吞沒，空悟等僧人，在空相佛光亮起之際，也各自掐動法訣，一時之間，靈雲廣場之上，佛光不斷閃現，原本一片潔白的廣場，竟被蒙上了猶若實質的金芒，耀眼異常。

就在金芒亮起的那一刻，柳小木的心，彷彿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痛難忍。

「啊！」柳小木痛呼出聲，手緊緊地按在胸口，壓制着胸間兇猛的喘息。

「小木，你怎麼了？」身旁的天目見柳小木不對勁，開口問道。

「沒，沒事。」柳小木咬着泛白的嘴唇，努力鎮定地答道。

天目見柳小木額角之處有滲滲汗珠冒出，暗自奇怪，卻不多說什麼，只是皺了皺眉，便轉頭看場內那一片金黃了。

柳小木看着金芒之中的血珠，胸口的絞痛愈加劇烈，痛得柳小木似乎明顯地感覺到：滅魂珠在向自己呼救！

此時，空相已將滅魂珠拋在空中，手持念珠，僧衣鼓動不止，使得空相原本枯瘦的身體，看起來竟魁梧非常，只見他雙手捆住念珠，口中大喝道：「如來興世，金蓮度魔！」

空悟等人皆跟着念道：「如來興世，金蓮度魔！」

空明的梵音，呢喃著，點點的金光，慢慢地在滅魂珠下結出一朵金蓮，花瓣逐層加疊，慢慢幻化出華蓮盛開的模樣，在滅魂珠下不斷地轉動，每轉動一次，便有金芒飛起，洋洋洒洒，升華附着到滅魂珠上，不一會兒，滅魂珠表面，便結出了一個金色的「佛」字，淡淡地，卻將滅魂珠的紅芒盡數掩蓋，只剩下幾許微弱的紅芒，在珠內流動，卻沒有絲毫紅芒碰觸到金色的「佛」字，彷彿有靈性一般，不敢靠近金芒。

「掌門師兄，看來空相的『大明幻空咒』，又精進了。」太清殿前，天目看着天空中不斷閃現的光芒，對青明上人說道。

「呵呵，是啊！空相大師實乃當世高人啊！」青明上人微笑着，由衷地感慨道。

天目奇怪地看了青明上人一眼，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望向場中的空相等人，卻沒有人注意到，柳小木正咬着滲血的嘴唇，死死地看着金蓮之上的滅魂珠···

「合！」場中，空相大喝一聲，升騰在半空之中的金蓮，便展動花瓣，緩緩上升，漸漸地合攏，縮小，繼而驟然爆開，散成漫天金華，快速地朝滅魂珠上匯聚，而那個精緻飄揚的「佛」，散出更耀眼的光芒。

場中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由空相等「大明谷」高僧，聯手佈下的「降魔金蓮陣」，便要結束了，而那絕世凶物，會變成怎樣呢？

隨着那「佛」字不斷清晰，柳小木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看着那漸見微弱的紅芒，柳小木只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在流失一般，引得他全身似乎都燃燒了一般，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在拉扯著柳小木的大腦：滅魂珠！快拿滅魂珠！

努力地睜著雙眼，看着滅魂珠在金光之中湮滅，絞痛更添威力，突然，柳小木只覺得滅魂珠在眼前不斷地放大，放大，眼前的世界逐漸落入一片血紅之中，而滅魂珠，恍若生生地停在自己眼前一般···

鬼使神差般地抬起手，朝那虛幻的滅魂珠抓去，一陣穿心的清涼，瞬間從指間蔓延，傳遍了四肢百骸。

突然，柳小木清晰地感覺到，一個堅硬冰涼的圓形東西，正被自己牢牢地抓在手中。

剎那間，漫天的紅芒散去，燃血的躁動，也漸漸退去···

「小木！」一聲暴喝，在柳小木耳邊響起，來不及回望，柳小木便看見漫天的金華，正挾著雷霆之勢，朝自己的右手，破空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