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天平兩端

第18節天平兩端

五月是鮮花盛開的季節,當地卻沒有特色鮮花,「鮮花」都在農田裡,金黃色的是油菜花,玫瑰紅的是草籽花,配上一片碧綠的麥子,整個大地像一幅巨型油畫。遺憾的是,這樣的美景,滯留的時間太短,油菜花凋謝了,草籽花未等凋謝,就被犁頭翻了身,當作綠肥浸泡在水裡,發出陣陣穢臭。

龍收到春纏綿悱惻的情書之時,真是在地獄門口遊魂之際,所以,龍的回信也成了地獄信使,像一團黑煙從江南飄到江北,更像一具妖魔,吸幹了龍的精髓,再去挖春的心。

信中,龍除了流露出對前途產生絕望的情緒之外,還對遙遙無期的婚約產生了動搖,所以,在前途和婚約的天平上,龍在前途的一端加上了砝碼,信中,龍用了一個含蓄而形象的比喻——我倆像一對飛行在沙漠中的孤雁,期待著海市蜃樓出現的同時,卻被飛沙蒙住了雙眼,孤雁還能比翼雙飛嗎?

龍在痛苦中彷徨,在彷徨中選擇,在選擇中比較,為了前途,龍開始考慮新的人生坐標,不能再兒女情長了,龍在日記中寫下了一首改頭換面的詩,「友誼誠寶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前途故,兩者皆可拋」。

為了前途,龍必須偽裝思想進步,必須向黨組織靠攏,所以,龍採取了一次革命行動。

窯廠一個工人,姓黃,以前是一個小劇團的說書演員,特喜歡講黃段子,工人都喜歡聽,所以,淫笑聲每天蕩漾在整個廠區的上空,不絕於耳。龍也喜歡聽,問題是,龍是知青,大隊書記的老婆又在廠里燒飯,萬一讓書記知道龍也參與了烏煙瘴氣,會對龍產生不利的影響。

一天下班后,龍向書記彙報了廠里的情況,認為,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無產階級不去佔領,資產階級就必然會去佔領。書記支持龍的看法,同意龍寫大字報,大字報的題目是,《是香花?還是毒草?》。

大字報一貼出,效果很好,老黃立馬停止了「說書」,還假惺惺地對龍說:「批得好,批得好。」

第二天,二狗找到龍:「小龍,你要當心,老黃在背後搞小動作,說你引用的**語錄錯了一個字。」

小龍一聽,頭皮一陣發麻,心想,這個老黃好陰毒,想揪我的小辮子,龍重新審讀了大字報上的**語錄,沒錯一個字,懸著的心總算平靜下來。

沒過多久,老黃換了一種方式,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來證實他的黃段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燒窯師傅的老婆在廚房裡互相調戲,扒褲子掏下身,引來全廠工人的圍觀。龍再次向書記彙報,第二天,廠長把老黃辭退了。

工人們失去了免費聽黃段子的樂趣,干起活來無精打采,所以,龍的革命行動,並沒有換來革命群眾的支持,工人都離他遠遠的,把龍看成了洪水猛獸。

大字報事件后不久,苗幹事屈尊大駕進了龍的草屋:「小龍,聽說你招工失利,有情緒,是嗎?這可不行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你在窯廠寫大字報,與歪風邪氣作鬥爭,這就好啊!」

打一下,揉一下,是苗幹事慣用的伎倆,說完,面帶笑容,直視著小龍。從三角眼縫中鑽出來的鋒芒使小龍想起一個人,同時,還串聯起一句歇後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所以,小龍無聲地乾笑幾下,急等下文。

「是這樣的,上面有新的精神,發揚「傳幫帶」優良傳統,交給你一個政治任務,和小牛結對子,一幫一,一對紅,而且……。」

沒等苗幹事而且下去,小龍就迫不及待插了一句:「我在窯廠上班,怎麼幫?」小龍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

「這個問題領導已經考慮了,把你從窯廠調出來,白天小牛和你一起幹活,下工後有人接他回自己生產隊過夜。」

小龍一下子焉了,知道自己又被綁在了戰車上,身不由己了。因為,小龍想起了下放第二天小懶父親說的一句話,「你們知青下放,就好比是綁著砍頭,是犟不掉的」。

小龍心裡在罵,**的,招工不讓我走,麻煩事倒想起老子來了。於是,小龍避開三角眼的陰鋒,低頭看著自己的褲襠想心思,這李鴻章「以夷制夷」怎麼就夷到自己頭上來了,管教知青是貧下中農的職責,怎麼當老師的不管,讓學生管學生吶?

「小龍啊——,你是預備團員,是對你的考驗么,反正時間不長,估計兩三個月吧,全大隊知青就要合到一起了,你倆還得在一口鍋吃飯。」

聽完這句話,小龍的臉才陰轉多雲,就不再硬撐劉阿鬥了,給苗幹事一個面子,給自己一個台階:「既然是這樣,我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儘力而為吧。」

於是,小龍當起了不穿警服的獄警,看管小牛寸步不離,代管小牛的錢物和開支筆筆落帳,管到後來,把自己的錢也貼進去打了水漂。

兩年後,小牛賊性不改,被抓判刑,抓他的那天,小龍也在場,公安人員把手槍拍在桌上嚇唬小牛,小牛表現的比電影里的**員還要堅強,不僅大義凜然,而且,嘲諷拍槍的警察:「你敢開槍嗎,朝這裡打,老子不怕」小牛邊說邊往胸脯嗵嗵狠拍了幾下繼續道:「我可以告訴你,槍里根本沒子彈,不信,我倆打賭!」

為了前途,小龍不得不挖空心思顯擺自己,搞科學種田,是在報上看到的,用一種學名叫辣蒿蓼子的野草,泡在土坑裡腐爛后,可以當肥料。於是,小龍就趁早晚的間隙,到河邊挖了一些形狀近似的野草,故意請教書記,因為,書記每年要到大山裡去挖藥草,估計,他應該能識別。書記從挖的幾種野草中,選出了一種草莖長約七,八十公分,葉片呈鋸刺狀。

於是,小龍利用下雨休息天,挑起竹筐,到附近山上去割草。但是,這種草生長的數量很少,割了一上午,割不到三十斤。根據要求,一畝田漚肥需兩百斤草。龍想,反正是搞試驗,先漚了再說。跟隊長打了個招呼,在一塊小水田的角上,挖了一個坑,將草泡進去,然後,又利用一早一晚的時間,邊割邊漚。後來知青並隊,小龍離開了自己的生產隊,也就不了了之。

還是為了前途,小龍收集報上的先進知青典型和他們通信,談思想,談理想,談大有作為。有回信的,也有不回信的,回信的通篇大道理,都在唱高調,都不是人話,小龍感到很失落,很沮喪。

尤其讓小龍感到沮喪的是,從今往後,要和仇人同在一個屋檐下,同在一口鍋吃飯了,這幾個壞料,鷸蚌相爭,壞了自己的招工,卻讓別的大隊知青漁翁得利,這幾個損人不利己的缺德鬼,不得好死。小龍越想越有氣,順手操起一根扁擔朝正在偷食的癩皮狗砸去,狗沒砸到,砸到門框上,把扁擔砸裂了。

小龍不願意並隊的原因很多,因為,小龍留戀自己的生產隊,留戀小懶全家,留戀和生產隊的小夥伴。小龍離開生產隊那天,老鄉送小龍到村頭,龍感覺有點像《蘇三起解》的味道,小懶母親平時說話結巴,卻讓小龍聽的像是在巴結:「小……龍嗨——,你一走,我……們都……捨不得,這裡是……是……你的娘……家,一定要……回……回來玩好奧。」說完,操起圍裙擦了擦眼角。

小龍強抑住眼眶裡的淚水和老鄉一一道別,但是,在遠離村頭揮手再次告別的一剎那,兩行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因為,在小龍的心坎上,雖然小懶的母親不是親媽,卻勝似親媽。

小龍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一發不可收,派飯結束后,小龍和小馬要自起爐灶了,是小懶媽第一個送來煮熟的腌菜和新鮮蔬菜,又是她第一個送來鯽魚燉毛豆,小馬走後,小龍的吃菜都由小懶和他的弟弟輪流送來,小龍去窯廠上班后,早晚兩餐在她家搭夥,連衣服都由小懶媽代洗。所以,江北媳婦調侃小龍:「小龍哎——,你差一點點就可以當小懶的哥哥了。」

小龍想起誤買月經帶的事,還心有餘悸,所以,不敢接她的話,用眼光朝小懶媽探尋了一下。

「小……龍,你不要……聽她瞎……講。」

「我一點不瞎講,小龍,你就差一點沒喝小懶媽的奶,否則,你就是她的親兒子了。」

「你這個**嘴,就講不出好話,哪有兩個親媽的,你這個話讓小龍媽聽到,還不把你的**嘴拉開來塞狗屎。」

若干年後,小龍每唱李雙江《再見吧,媽媽》都會流淚,每唱一次,小龍的腦海中就會翻騰起村頭告別的一幕。

再見了,媽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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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離情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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