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休武日初見馮紫英

平靜無波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賈環已經隨着馮庭學了兩年了。這兩年賈環的學武生涯堪稱一部血淚史。為了訓練警覺性，有段時間馮庭專門找晚上睡覺的時間偷襲，一不小心就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虧得馮庭有這個經歷和耐心天天避開那麼多守夜的琢磨著潛入自己屋然後怎麼揍自己。如此往複接近兩個月，就在賈環懷疑自己早晚因為睡眠不足過早夭折的時候，馮庭終於不玩這一套了，只不過此時賈環也練就了睡覺時也警醒著的特技了。這還不算，為了鍛煉賈環的生存能力，他竟然敢把他扔到了京郊的林子裏。在賈環嚇得差點沒哭爹喊娘之後，廢了老大的勁才剋制住滿心害怕獨自走出了林子。中途因為沒有食物，只得自己動手，連生的火都是鑽木來的。當然，苦是吃了點，嚴格意義上也不算獨自在林子裏面，他能感覺到馮庭的氣息，想必是一直跟着的。也許是在賈府練出的本能，賈環對人的氣息總是格外敏感，哪怕像馮庭這樣的高手只要集中注意力，賈環也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氣息。

除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訓練，馮庭對賈環的各種近身搏鬥、射箭之類的基本功也沒放鬆。得益於那些奇奇怪怪的訓練，賈環對這些基本功上手極快且進步頗猛。當然，每當賈環本性難移地洋洋自得的時候，總會被馮庭狠狠收拾一頓，然後徹底明白什麼叫做差距，然後賈環就會收斂一段時間再挑戰一次馮庭的耐心，又被收拾一頓。像這樣的循環，這兩年裏幾乎每一兩個月都要上演一段。雖然收拾的時候馮庭毫不留情，但他這個人也護短得厲害。以至於賈府上上下下雖不說對賈環畢恭畢敬，但也不會像之前一樣欺辱於他。曉得這點，在與生父形同陌路的情況下，賈環真的將這個亦師亦友的馮庭視為如父的兄長。當然，認為自己有過一世經驗的賈環絕不承認對方長自己一輩。

這日是例行的休武日，馮庭極不負責任地丟給賈環一本字帖然後就不見了。賈環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沒有在意，自己拿着字帖臨字。說起來對賈環這種經歷過啟蒙甚至可以做出不錯的詩作的老油條來說，這種程度的修養訓練實在是毫不費力。只是馮庭嫌棄賈環的字太過雋秀，且很容易被認出，實在沒有武將的風采，更不兼備實用迷惑性，才將休武日大部分都用在了教他習字上，到現在反而軍事策略教得很少。在看到過馮庭狂放不羈的大字之後，賈環也算滿心豪情和羨慕，所以對練字還算上心。說起來休武日其實就是變相的休息，所以等賈環練完字，還有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年紀漸大，賈環也避嫌不去後院，所以也不能像前幾年一般不時找探春耍耍。除了探春處，賈環也不願留在府內。於是決定偷偷溜出門去。說起來原先小時候溜出去容易是因為院子偏遠下面的奴才作踐，而現在完全是因為馮庭。準確說是馮庭對面前晃來晃去的奴才實在沒有耐心，遂師徒二人身邊幾乎沒有什麼僕人。再加上馮庭把賈環訓練得確實不錯，像賈府中的一般護院是完全發現不了他的。於是賈環再度百無聊賴地出現在了大街上。

當然，再度因為馮庭的關係，賈環現在手頭上也算有了點閑錢，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只能在街上瞎轉悠。賈環決定去茶樓坐坐。雖說不再有什麼童趣，但茶樓里說書的對他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賈環坐在大堂，慢悠悠地喝着茶。雖說有閑錢，賈環也沒能寬裕到可以上二樓雅座。

正自娛自樂的時候，賈環眼尖，看到寶玉和一幫子年紀差不多大小的世家子弟進來了，正鬧騰騰地往二樓雅座走。賈環撇撇嘴，這幾年雖然與寶玉沒什麼交集，但也有所耳聞，這個被賈老太太和王夫人疼到眼子裏的寶貝蛋愈發不上進，整日裏在內闈廝混，在烏煙瘴氣的家學里也沒能出淤泥而不染，連龍陽之好也被他玩了個轉。賈環自己之前雖也紈絝過，但內心裏着實看不上這種不知世事還自以為清高的行為。賈環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則，默默吃完茶，打算在他們上樓后就走。

但是世事不總是遂人心愿，就在賈環打定主意的當口，寶玉扭頭看到了他。本來賈寶玉對這個從小習武身上總帶着些煞氣的庶弟就不大親近，想着就當沒看到過去了，結果卻被身邊的人眼尖發現，在詢問下只得說明實情，卻不想引起了幾人興趣，非要拉着賈環上二樓雅間一敘。

賈環無法，只得起身隨眾人上樓。待坐定，之前邀請賈環上樓的人就開始與賈環攀談起來，言辭之中很是高高在上。

「聽聞賈環兄在府中很得寵愛，甚至還可以單獨習武，想必已是文武雙全。」

賈環被些明顯挑撥離間加上挑釁的話弄得一愣，卻也沒表現在臉上。反而是不太在意地回答:「這位兄台過獎。之所以讓我單獨習武，實在是因為小弟我資質不佳，天生駑鈍，更談不上什麼文武雙全了。相較於我，嫡兄寶玉才是文曲星下凡，天命不凡。」這話說得漂亮，再加上賈環灑脫的神態雖帶着些市井的痞氣，倒也讓人眼前一亮。

不過能爭當出頭的人顯然不會就此罷休，一次不成再來一次。

果然，沒過多久，這位仁兄再次發難:「說起來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不知賈環兄為何出現在此？」話一出口，就見其餘眾人一臉慘不忍睹，果然是沒有腦子吧，若是這個理由，在座的諸位都討不了好，眾人在心中咆哮，然後尷尬地看向賈環。賈環不負眾望地呵呵一笑不再做聲，期間深深的鄙視之意再明顯不過。

當然，此時就算賈寶玉再不通人情往來也發現賈環受到了挑釁，並且毫不留情地還了回去。賈寶玉雖不願和朋友產生間隙，但也不是會放任外人欺負自家庶弟的人，只得打圓場道:「環兒不是還有其他事情么？若是在我這裏耽擱了可擔待不起。」

賈環雖不屑寶玉為人沒擔當，卻也不願再糾纏下去，恭恭敬敬地答道:「二哥教訓的是。我這便走了。」說罷準備離開茶樓。

誰知這時站在人群靠後，一直沉默的錦衣少年出聲道:「慢著！」

賈環回頭，心中開始不耐煩，就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何況賈環脾氣本就不算好。於是在語氣上也帶出些不耐來:「不知這位兄台又有何貴幹？」

只見這錦衣少年身材高大，劍眉紅唇，一副練家子的模樣，卻眉目清朗，很有世家子弟的風範。賈環對此人還是有些印象，他正是和賈寶玉關係不錯的馮紫英。雖是正宗紈絝，卻也手段有野心。只是不知道今天這位頭腦不笨的仁兄是為什麼要趟這趟渾水。

誰知人家根本不按照賈環假想的來，仍然笑眯眯地解釋道:「在下馮紫英。看到環兄弟總覺得熟悉，心裏想着多親近親近。既然環兄弟有事不便久留，不若在下與環兄弟一道，也算是全我一番心意？」

賈環聽得心中直撇嘴，果然物以類聚，就連上來搭訕的話都和寶玉差不多。賈環心中冷哼：「小爺我又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姑娘，竟然用這種方式搭話」。只是看着對方大有「你若不同意，我今天就讓你走不成」這類威脅的意思，再權衡一下被一堆討厭的人圍觀和被迫面對一個討厭但懂得進退的人，賈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賈環點頭笑道:「既然馮大哥願意與我同行實在是再歡迎不過了。」

馮紫英但笑不語，於是兩人結伴出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