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請恩、成拙

57請恩、成拙

自視高倚老恭請恩無以對愚婦巧成拙

賈政降三級留用。他原也不過從五品,再降了三級,掰著指頭數了半天,賈母才敢相信賈政如今只是個正七品的小官了。

林赫玉新科探花初次授官,便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如今人家早已爬到正三品上頭去了。

便是賈政最初恩賞的官職,工部主事那也是正六品的!好容易升到從五品的員外郎,在從五品的位子上三十多年沒挪動過不說,如今倒降成了正七品!連最初的品級都不如了!

在外頭或許有「九品芝麻官」這樣的說頭,在京里,別說九品,七品、六品乃至賈政原本的從五品,也不過是個芝麻小官罷了。

賈母心裡頭不舒坦,想著那日賈政是同賈璉一道去的養心殿,賈璉不過抄幾本書,偏降了賈政的品級,不免責怪起賈璉來。

這日一大早,賈母便叫鴛鴦去把賈璉喚來,說有事要問。

賈母東扯西扯了半天,該指桑的早指了,槐也罵完了,忽的想起一事。

「你二叔如今這般,雖不能說全賴你,到底也有你的不是在裡頭。你要多為你二叔費心才是。」

賈璉聞言心中冷笑,暗道滿京城怕是也只有這一個二叔要指著侄兒為他費心了。他腆著臉沖著賈母道:「老太太放心,璉兒省得。那日在養心殿我也有替二叔說話來著,請罪時將罪過全攬自個兒身上了!只可惜皇上不信,璉兒也沒法子了!」

賈母聽他這話的意思,竟是暗指賈政罪有應得,心裡頭生氣,卻又耐著性子問道:「外頭你們官場上的事,我也不太明白。你且同我說說,這正七品是多大官。京裡頭正七品的都是些什麼官職?」

賈政道:「京裡頭正七品的官不少。就文官裡頭,有內閣典籍、京縣主簿、大理寺評事、通政司通政使、太常寺典簿司知事、太常寺博士和......」說到此處,賈政似有猶豫。

賈母站起身拍桌道:「和什麼?不必瞞我,你且說!」

賈璉尷尬道:「太醫院御醫。」

一句話,驚的賈母跌坐在椅子上。

太醫院御醫!雖說御醫乃是專職給皇室宗親看病的,賈府平日里請的太醫也不過是些吏目、醫士之流,但自個兒往日氣急了,也曾有過「打發人去拆了太醫院大堂」之語。如今想來,格外諷刺。

賈母呆坐了半晌,又緩緩開口:「那......京裡頭正七品的文官,又有哪些個?」

賈璉撲上前跪下:「老祖宗!老祖宗還是保重身子要緊!」

賈母愈加難過,卻抬手將他扶起,說:「我無礙。你說!」

「京里正七品的文官有二,太僕寺馬廠協領和......和......和城門吏。」他又急著說道:「老祖宗,二叔是文官!並不是能同城門吏相提並論的!老祖宗且寬心!二叔讀書好,又有才幹,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能官復原級的!」

賈母顫聲道:「過不了幾日......過不了幾日......政兒得閉門思過半年!半年啊!整整半年他都要跟那城門吏一個品級!這如何使得!」

賈母忽的站起身來,「不行!鴛鴦!去取我誥命的服制來!我今兒就豁出這把老臉,求見太后,請太後為政兒做主!」又狠狠地瞪著賈璉道:「璉兒你隨我一道進宮,替你二叔說說情。若太後有話問你,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賈璉忙道:「老祖宗怕是想岔了。老祖宗進宮求見太后,孫兒哪裡能跟去。既是為二叔說情,倒不如帶上二嬸子,那才叫名正言順。」

「你二嬸到底有些......」賈母話說了一半,想著總不能在賈璉面前直說王夫人太蠢,略微婉轉了下,「有些過於實在了!實在不是個能幫著說話的。」

賈璉笑盈盈道:「老祖宗糊塗了。二嬸子可是宮裡頭貴人的親生母親,這又是為著二叔的事兒,帶上二嬸子也好叫貴人幫著說幾句好話兒!」

賈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既不能帶你,你且先回去吧。你二嬸......讓我再想想。」

賈璉告退。

剛出了賈母院子,他便遠遠看到平兒拎著個食盒子過來。

眼見左右沒人,賈璉三步並作兩步,攔下了平兒。

「你來這兒做什麼!」賈璉輕聲問。

「二奶奶叫我來給老太太送些點心。」

賈璉忙說:「倒是巧了。老太太那兒正要折騰破事呢,正要叫你家奶奶尋個由子躲她一躲。你且去和老太太說,就說今日荃哥兒身子不是,大太太二奶奶都守著呢,脫不開身,不能在老太太跟前逗趣兒了,這才叫你送些點心賠罪。你可記住了?」

平兒細細記下,「都記好了。二爺放心,快回去同二奶奶說去。」

賈璉叫上鳳姐,二人索性將賈荃一塊兒抱去邢夫人那兒。剛將此事說了,就見鴛鴦來請人了。

鳳姐揉紅了眼迎了出去,鴛鴦剛說了老太太要帶鳳姐一道進宮,她便急道:「這可怎麼是好!方才荃哥兒不是,把我給急的,這才剛哄下。這不,眼睛都是紅的!這儀容......能進宮嗎!只怕要衝撞了貴人,反而不好。」

鴛鴦也無法,只得回去稟報賈母,另做打算。

鳳姐回了裡間,賈璉便迎上來:「怎麼著,糊弄過去了?叫你掐荃兒一把,你不聽。叫他哭兩聲罷了,哪裡就真薄待他了。」

「你兒子,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鳳姐白了他一眼,又說道:「你方才說,老太太不願二叔在七品上待半年?真真可笑,咱們二叔那性子,即便思過這半年過去了,官復原級怕還得幾十年呢!老太太再一鬧,哎喲喲,那可真是有好戲看了!」

賈母還是帶了王夫人進宮。

鴛鴦只顧著王熙鳳,竟忘了問一問邢夫人是否得空可以陪賈母進宮。待賈母想起這茬來,早有小丫鬟偷偷兒去回了王夫人,說賈母叫了鴛鴦按大禮妝扮,怕是要進宮。

進宮!這麼大的體面,王夫人怎能放過!何況現在又是賈政受了申飭、正需要人幫著進言的時候,老太太不帶自個兒進宮找貴人說項,難不成還帶大太太去?

王夫人立馬穿金戴銀的匆匆裝扮起來,堪堪趕在鴛鴦後頭進了賈母院子。

賈母皺著眉看著穿金戴銀、滿頭珠翠,打扮的甚是庸俗的王夫人,皺眉道:「你也有些年紀了,不說蘭哥兒,寶玉都這般大了,這穿的戴的,也得素淡些才好!帶這麼多釵子,倒像是一夜豪富的商人婦,哪裡有半點官太太的架勢!」

說著,指揮著鴛鴦卸下四五支描金的嵌寶德的珠釵,又褪了兩隻手釧,猶有不足。

王夫人強笑道:「方才進門是恍惚聽見鴛鴦在回話,老太太這不是趕著進宮?」

賈母看了看她能糊牆的臉,道:「你洗把臉咱們就去。」

「誒。」王夫人勉強應下,又對鴛鴦說:「這些釵子你先收著,回頭我叫彩雲來取,不必勞動你給她們送去。」

等賈母同王夫人打理好,出了榮府,在宮門外頭又等了半天,方有人來傳。

此時已是到了飯時,賈母同王夫人二人都不曾用過午飯。偏已於內侍來傳,只得強忍了腹中飢餓,跟著進了宮。

宮裡頭誰在意她二人有沒有用過飯!只帶到了慈寧宮西側廊廡下,便叫再等著,說是到了太後用午膳的時候。

賈母無法,忙向小太監手裡塞了一張銀票,問道:「還請這位公公提點,這......要等到什麼時辰?」

那小太監瞟了眼銀票,懶懶的說:「少則半個時辰,多則一個時辰。再不會更久了。」

王夫人兩眼發直看著他手裡的百兩的銀票,咬牙切齒道:「這麼久?莫不是在誆我們吧!勞煩這位公公通傳一聲才好!」

那小太監冷哼一聲,看了看王夫人那身富家太太的打扮,道:「這位太太好生無禮!」

賈母忙說:「這是我兒媳。沒見過世面,還望公公海涵。」

賈母頭戴朝冠,其冠頂鏤金二層、飾東珠四顆,金約上鏤有金雲四。小太監一看,便知是這是位輔國公夫人,又給了自己足一百兩,臉色自然轉好了些,話也說得多了些。

「國公夫人莫急。往常也不過半個時辰,只今兒您來的不巧,偏遇著了長公主進宮。現下長公主正配太後用膳呢,沒有半個時辰是不會召見您的。」

賈母又往小太監手裡塞了一張銀票,道:「勞煩公公尋人遞個信兒,咸福宮的賈貴人是老身的親孫女。這進宮一趟也不容易,老身也好久沒見她了,想得緊。望她多多給太後娘娘請安。」

等賈母同王夫人見到太后,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

賈元春不必外命婦,早早兒的尋了宮女通傳,由東側廊廡進了慈寧宮正殿。這會兒正在太後跟前逗趣呢。

見賈母同王夫人相攜而入,待她二人給太後行完里,她立馬紅了眼眶,眼淚珠串似的就落了下來。

太后問道:「這是怎麼了?」

元春剛起身行了禮,正要回話,寶鉉在一旁笑道:「賈貴人這是見著親額娘了,太過高興了吧!論理王太太是進不得宮的,說來你也好久沒見你母親了,可不是該掉金豆了?」

元春的話都被堵了回去,太后也皺眉道:「賈太夫人怎麼將你二兒媳婦帶來了?她既非宗親也不是命婦,怎可隨意進宮?」

賈母忙跪下請罪:「望太后恕罪。老身這......這是急糊塗了,忘了這茬!還望太后恕罪啊!」

「急糊塗了?急什麼?」太后奇道。

寶鉉看了眼元春,笑道:「再急也攔不得血肉親情啊!賈貴人多年未見母親,想必正有一簍子話兒要說道呢!皇額娘不如賞個恩典,打發她二人去偏殿敘話,略盡骨肉私情,也是體恤賈貴人入宮服侍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太后拉著寶鉉的手道,「好孩子,難為你想得這般周到。」又問元春:「賈貴人以為如何?」

元春忙就著方才的姿勢又行了一禮,道:「賢德多謝太后恩典。」

待賈元春拉著王夫人離去,太后才問道:「方才還沒問清楚,賈太夫人這是怎麼了,怎的這般著急,竟是連規矩都不記得了!」

賈母正有一肚子「委屈」要訴,哪裡聽得出太后的怒意,立馬向連珠炮似的說了起來:「望太後娘娘明鑒!老身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乃是先夫人所生,二兒子是老身所生。不是老身偏心,老大向來是個不爭氣的,整日里不過折騰些奇淫巧計,成不了大器。二兒子自幼詩書俱佳,有最是守禮懂事,難免招人疼些。只是咱們榮國府的爵位,不是老身可以說了算得,便只得讓老大襲了。到底委屈了老二,就將恩賞的官職給了他。若政兒下場科舉,怕是能中個狀元!哪知老大心生妒忌,給自個兒的兒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二孫子買了官,偏要壓在他二叔上頭!侄兒當二叔的上官,這哪裡像話!他父子倆猶不滿足,還買通都察院的,誣告他二叔!可憐我的政兒,如今降三級留用不說,還要在家中閉門思過半年啊!」

「賈太夫人這話說得好笑!」見太后被賈母吵得頭疼,寶鉉只得先開口道,「自來賞賜官職是連著襲爵一道兒的,怎的將官職給了你家二兒子還有理了!賈太夫人可曾聽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恩賞下,哪裡能由得你們挑挑揀揀!」

太后緩了緩神,也說道:「你那二兒子若有狀元之才,何苦巴巴兒的奪了他大哥的官職?白白壞了規矩!」

賈母冷了半晌,哭道:「老身如今一把年紀了,就指著我那二兒子了!若政兒蒙受冤屈,有志難酬,我有何臉面去見老國公!」

「閉嘴!」太后怒道,「當我不知道你那二兒子乾的好事?皇帝叫你二兒子的破事,攪得兩日不得好好兒進食!你......你還要在這兒說你那二兒子蒙受冤屈?誰給他冤屈受了?你這是在指責皇帝識人不明、冤了你兒子?誰給你的膽子!你那二兒子既無才幹,又不懂人情世故,還這般自視甚高,合該回府去閉起門來好好兒的思思自個兒的過錯!叫我說,他再不出門最好!你一個婦道人家,巴巴兒跑哀家這兒來求情,求誰的情?向誰求情?哀家像是會幹政的太后嗎?你要哭去你賈賈祠堂門口跪著哭去!問問先頭榮國公,單為著你二兒子的破事,惹得皇帝煩心,榮國公同意不同意!再叫不然,先榮國公去問問聖祖爺,聖祖爺同意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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