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遺憾
中尉忽然動了，幾乎是掙扎著很是艱難的彎下腰，不顧因為動作而帶來的傷口往外猛然噴出的兩道血霧，伸出自己帶着假肢的手從地上撿起了小半根煙頭，煙把子是扁的，顯然被人踩過，上面滿是泥土灰塵以及......中尉自己沾染上去的血跡，中尉從回憶里走出后忽然發現了這個煙把子，要是再晚幾秒種的話，可能就會被自己的血沁透，那就不能吸了，晾乾了當然還可以吸，但已經沒有等待煙把子晾乾的時間了。
「......真是好運氣，你這裏肯定很少有人來，否則也輪不到我來撿......。」
中尉有些虛弱的說着，小心的直起腰來，很是謹慎的用假肢輕輕的颳了刮煙把子，又微彈了下后叼進了嘴巴里，開始從自己滿是血跡的衣服里摸打火機。
卡斯特博士放下手裏的活計，似乎忙完了一個段落了，轉身看了看鐵皮椅子上的中尉，想了想沉吟了一下后還是對中尉說：「中尉，這裏禁止吸煙。」
「嗯，我知道。」中尉說着一邊拿出了個很是jīng致的鑲金帶銀滿是細碎寶石的打火機點燃了煙把子，深深的一口吸了下去，然後身體都似乎軟了些的舒服的攤在了椅子裏，打火機則隨手被中尉仍在了爛泥里。
卡斯特博士不打算在和中尉討論這個問題了，扶了扶自己的眼睛，看着帳篷外的一長竄加起來長達二十多公里的巨大管道時，腰直了直，滿是皺紋的臉上也總算多了點神采：「李中尉，知道在你身邊的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中尉過了一會才回答卡斯特博士的問題。
「取得這些東西時你也有參與，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是什麼？」
「既然你知道是我參與了給你弄齊這些東西的行動，又何必廢話問我是不是知道，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現在我很後悔當初幫你找齊了這些東西，如果時間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拿高爆手雷炸掉這破玩意。」
「為什麼？你應該為她而感到驕傲，她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目前的一切！！！」
「為什麼......！為了你這破玩意，我們死了一千四百多名戰士，為了讓這破東西運轉起來，又有七百多名戰士喪生，後來為了你的實驗，三百多名最優秀的戰士屍骨無存，那裏面有我的戰友甚至......甚至是我愛着的人......，這就是為什麼......。」
中尉越說越是憤怒，聲音也越來越大，但最後似乎覺的現在說起這個來已經沒有意義了，於是微微搖頭后重新恢復到了死一樣的沉寂里，只剩下緩慢滴下血液的聲音和一縷煙霧繚繞着。
博士拿下自己的眼睛，手也似乎有些顫抖的擦拭著，重新帶上后試圖解釋著說：「為了科學有所犧牲都是難免的，況且......。」
中尉則有些厭煩的不想聽博士的解釋，微微側頭聽着從遠方傳來的槍聲和稀疏的火炮聲，然後舉起手止住了博士的嘮叨說：「聽起來四號高地已經陷落了，二號三號高地正在和敵人交戰，不管你找我來做什麼，但我想，我現在應該像個戰士那樣死在陣地上了。」
「不不不！你不能走！你是基地里最後一個適合實驗的人選了，儀器的能源還夠使用一次，而敵人已經兵臨城下，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了！而我還有了新的突......。」
中尉沒聽博士的廢話，掙扎著站了起來並尋找自己的武器，從椅子後面拿起自己的自動步槍，檢查了下手槍和軍刺后一瘸一拐的立刻打算離開這裏。
博士攔住了中尉：「你不能就這樣離去，違反軍令是要被處死的！」
中尉譏諷的看着博士：「頭頭們現在都躲在地下基地里發抖呢，怕是沒功夫來簽署處死我的命令。」
隨即無奈的博士就打算用武力留下中尉，但很可惜，中尉即使多處重傷，並且一直都在流血，已經很是虛弱甚至是在瀕死的邊緣了，但一下就讓博士趔趄著摔了出去，頭重重的碰到了金屬制的管道壁上，隨即博士就慢慢的滑落在地，金屬壁上留下一串的血跡。
中尉連看都沒看博士一眼，也不去管是否殺死了他，他要是真死了那也是好事，很是珍惜的吸完最後一口煙，有些戀戀不捨的扔掉幾乎沒了一點煙絲的煙把子，背起自己的自動步槍掙扎著離去。
然而博士隨後的話立刻就讓中尉停住了腳步並轉過身來看着額頭上涓涓往下流血的卡斯特博士。
博士說：「我知道你一直暗戀她，我也知道你對我把她送上試驗台感到憤怒，可你知道嗎？那是她自願的！甚至是她強烈要求的！甚至為了能上試驗台，她不惜向我獻出她的身體！！！這個世界早就崩潰了，她也接近崩潰了，哪怕只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她都願意去嘗試回到以前的生活的！哪怕回去只能活一秒！只能看一眼！啊，我不得不說，她的身體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光滑柔嫩......。」
中尉靜靜的看着卡斯特博士，聽着博士越來越癲狂的話語，然後說：「看來你不想死在敵人的手上，而是想死在我的手上。」
中尉平靜的說完后，低頭檢查了下自己的九四式自動步槍，拉開了槍栓，瞄準了博士，這讓卡斯特博士多少冷靜了些，他的衛兵早就抽調一空去保衛地下零號基地去了，此刻原本就很少有人在的一號基地除了中尉和他外沒別人了，儘管博士很想發泄下，但他還是忍住了，畢竟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好吧好吧，那只是報復你對我的無禮，我沒有碰她，你也應該知道，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在那上面，儘管她很美麗......。」
中尉看了看血已經流了滿面的卡斯特博士，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慢慢的放低了槍口。
博士輕輕的鬆了口氣，用滿是灰塵的衣袖擦拭了下自己臉上的血跡，然後對中尉說：「你的槍裏面還有多少子彈？你身上的子彈夠一百粒嗎？」
中尉掂了下自動步槍的重量後有些沉悶的無所謂的回答了一句：「算上手槍子彈，不夠五十粒了，這也是我懶的殺你的緣故，不如留些子彈或者體力，說不定還能殺死兩個敵人。」
「兩個！？」卡斯特博士一臉的嘲笑，甚至忍不住笑的彎下了腰來：「兩個！？那能改變什麼？二十個、二百個、二千個、二萬萬個又能如何！？」
中尉沉默以對，但握著自動步槍的手多少有些無力的軟了軟，卡斯特博士是對的，這也是讓人絕望的緣故所在，中尉即使把吃nǎi的力氣都用上，死個成千上萬次，殺死無數的敵人，但事實依然是讓人感覺無望的事實，不會因為什麼而被改變......。
看着沉默下來的中尉，卡斯特博士也看到了希望所在，他靠近了一些中尉，極力的遊說着：「這就是我夜以繼rì研究的目的了，在我看來，所有死去的人中，唯有為了這些實驗設備和實驗本身而死去的人才是死的最有價值的，因為我們有機會改變現在，你難道不希望看到那樣美好的藍圖嗎？」
這次輪到中尉微微抬頭一臉諷刺的看着卡斯特博士了：「改變現在！？你的實驗在我看來就是天方夜譚，每次實驗還沒開始就已經失敗了，有過例外嗎？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成功了，可是一個人回到了過去，能有什麼用！？告訴別人我們正在遭到毀滅xìng入侵的結果只能是被關在瘋人院裏被折磨，然後在絕望中再體驗一次無數的悲劇和無助，最終凄慘的死去，你說這種結局的可能xìng是多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嗎！？不，我告訴你！絕沒有一點的意外，沒有！不管我們怎麼努力等待我們的依然是被毀滅！你說我多殺死兩個敵人沒有意義，那你呢！？你所做的一切更沒有意義！沒有！這一代人活着就是為了要見證我們自己是怎麼被毀滅的，很不幸，你我都在其中......！」
中尉的話這次讓卡斯特博士無語了片刻，就在中尉就要轉身離去時，卡斯特博士長出了一口氣，取下自己的眼睛再次擦拭了后帶好，然後看着遠處夜空中不時劃過的照明彈和聽着激烈的槍聲說：「或許......如果能成功的話，我不想你能改變什麼，只是想你找到那時的我，告訴那時一心嚮往名利前程的我，多陪陪父母還有我的女兒就好......，能讓我在災難到來時，能陪在他們身邊就好......。」
卡斯特博士語氣平靜，只有些微的顫抖，但這一句話讓已經轉過了身的中尉聳然動容，默然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一會之後，中尉重新轉過了身，看着全是悲傷和寂寥的卡斯特博士說：「好吧，你說動了我一些，可我還是不同意你的無謂，原因我也可以告訴你，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你讓她屍骨無存，甚至連根髮絲我都找不到，如果不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自願的的話，你早就死了，包括你這些破爛也早就被毀去了。」
卡斯特博士慘然一笑：「不就是想我死去而又沒有理由殺了我嗎？我可以讓你如願，在你死去之前，而作為交換條件，你也必須答應我的條件，怎麼樣？」
中尉沉默。
卡斯特博士已經轉身走向試驗台，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中尉做出了決定：「我知道她是你唯一的牽掛了，而我現在是你唯一的遺憾，少殺無關緊要的兩個垃圾，換來一個機會，就算不成功也可以了無遺憾的死去，這筆買賣很值得。」
十幾秒后，中尉躺在了一塊還算乾淨的鐵板上，鐵板下方有簡陋的軌道，可以把中尉帶進綿延二十多公里的中微子加速器中，卡斯特博士此刻已經忘記了悲傷，飛快的在中尉身體上佈置著莫名其妙的東西，嘴裏也在沉醉的嘮叨著：「......十的負二十三次方每秒時，時間就會停止，因為那已經很短暫了，短暫到時間都已經無法計算如此的短暫，從十的負二十三次方加速到十的負二十七次方時，空間都將承受不了如此的短暫而開始重疊破碎，黑洞也就會隨之出現......，現在的科技早已證明我們的宇宙是多維的，可惜，我們的科技發展還是滯后並且以後怕是也沒機會再往前發展下去了，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三維空間的含義，二維空間只是知道那是一個平行的世界，是我們的過去還是以後也不清楚，但這就夠了，現在，我可以給你一個希望，儘管她只有億萬分之一......。」
中尉幾乎沒聽卡斯特博士的嘮叨，也沒去管自己身體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只是靜靜的看着卡斯特博士。
「......早在五十多年前，就有科學家提出了人造黑洞的可行xìng以及中微子穿越人造黑洞的可能，可是那太短暫了，黑洞即蟲洞存在的時間也只有十的負二十四次秒大概，當時我們還無法把中微子加速到接近光速，並且就算成功了，把一些中微子送進未知的多維空間又有什麼用？但現在，隨着新人類的出現和對二維空間即二度空間認識的越來越多，一些幻想成為了可能，我們意識到我們的意志某些時刻是可以映shè進二度空間的，這其中一定有着某種神秘的交換存在，隨着對人體學的深入，現在我們有理由認為，我們的意志是被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承載着的，正是這種承載完成了多維空間的意識交換，儘管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或許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是這種東西總歸在我們身體內或者是由我們的身體產生的就是了，於是，最偉大的猜想誕生了，如果把一個人分解成無數的中微子，然後在中微子加速器中不斷的加速，不斷的碰撞，碰撞粉碎成了我們都不知道和看不到的微粒，然後經過無數的碰撞產生的加速度超越光速，進入到十的負四十七方秒的玄妙剎那間時，會發生什麼！？」
卡斯特博士說的滿臉紅光，完全陷入到了對自己所研究的課題所有的沉迷當中，然而中尉聽着這一切，依然無動於衷，只是靜靜的看着卡斯特博士，似乎在提醒他什麼。
卡斯特博士的話題告一段落後，終於注意到中尉的暗示，呆了一下后給中尉安裝上最後一個部件，凝神聽了下遠方越來越弱的槍聲后深深的吸了口氣說：「我們還有點時間，很可惜，我不是新人類，意志力不夠強大，不符合最佳的實驗條件，否則現在躺在你的位置的就是我了，好了，準備好了，放心，你沒有遺憾。」
卡斯特博士說完拍了下試驗台上的一個紅sè按鈕，裝着中尉的鐵板隨即緩緩的向黑乎乎的巨大管道前進，卡斯特博士笑着祝中尉好運，並在中尉的注視下一手拔出手槍，一手摸出了張皺巴巴的照片，看着照片卡斯特博士露出了微笑時，右手握着手槍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下一刻，一陣血霧和一聲清脆的槍聲后，卡斯特博士倒下，中尉也隨即閉上眼睛，進入到了黑漆漆的管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