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零伍肆

這條路實在太過隱蔽,葉無殤壓根沒注意到，倒是陳虞因為身形尚小,才發現了樹叢下的那點異常。然而在看到那微微凹陷進去的流雲飛劍紋后,陳虞的意識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是冥冥之中有誰在召喚一般,雙腳已經不受控制的邁向這條路。藏劍弟子聽到摩擦聲回頭時，只看到小道士的青白道袍從樹叢中一閃而過,他毫不猶豫的跟了過去。

路是由亂石鋪成,每隔一段距離會固定的出現一種青色的石頭。藏劍弟子追過去試圖抓住小道士的手，每每在即將觸及時抓了個空,似乎是有什麼始終讓葉無殤與陳虞之間隔了一段距離。葉無殤試探性對著陳虞打出了探梅,意料之外的落了空，正當他準備打出醉月定住對方時,陳虞自己停下了腳步。

小道士的身體晃了晃，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站直了身體，那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召喚陡然間消失了，他正準備轉過身和藏劍弟子說些什麼，視線一轉，便看見了刻在一面平整石壁之上的流雲飛劍紋。

感覺到陳虞的異常，葉無殤上前一步，順著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原本靜止不動的流雲飛劍紋開始飛速旋轉，慢慢在石壁上扭曲一個入口。小道士試圖走過去，被藏劍弟子攔住了，葉無殤揮袖振出數道劍氣，探入一片漆黑的通道內，那幾道銀色的劍氣如流星般一閃而過，很快沒了蹤影。

葉無殤等了半晌，通道內仍是一絲動靜也沒有，他看向陳虞，對方卻從他身後直接繞到面前，牽著他的手，暖棕色的眸子一片清澈：「狗蛋哥不會害我的，無殤，我們進去看看吧。」

「……好。」

小道士深吸一口氣，抽出了桃木劍，淡藍色的真炁於劍身緩緩燃起，他剛往前走了一步，通道兩側忽然亮起了無數盞螢石燈，照亮了通往未知之處的路。等葉無殤和陳虞都走進通道內部，入口處虛浮出一個小小的流雲飛劍圖，四周的石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入口圍攏起來，又恢復成一片平整的石壁。

似是有所感悟，陳虞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來路完全看不到了，耳邊逐漸響起水流聲與鳴濺聲，四周的靈氣與清氣也逐漸變得濃郁起來。最後呈現在陳虞和葉無殤面前的，是飛流直下的瀑布，水卻在接觸到地面的那一瞬便消失了。

葉無殤看著瀑布皺起眉頭，陳虞不知為何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人和他說過的故事，那故事裡主角所住的地方，就叫做水簾洞。小道士伸手試圖接住從上流下來的水，卻只有一陣落空感，他的內心浮現出某種猜測，最終大著膽子走進了瀑布。

幾乎在看到小道士動作的同時，藏劍弟子也跟著走了進去。瀑布後果然如水簾洞一般另有洞天，陳虞和葉無殤站在一塊虛浮的青石板上，周圍也虛浮著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青石板，空中並無日月星辰，仍仿若白晝，而這個世界的中心，卻是被粗大鐵鏈所纏繞的漆黑石柱。

葉無殤一把抱起陳虞，朝著石柱所在的地方跳過去。在跳到離石柱約有二十尺距離的青石板時，那些鐵鏈像是游龍一般，直接朝著藏劍弟子襲去。葉無殤一個空翻退到另一塊青石板上，原先落腳的青石板直接被粗大的鐵鏈打得粉碎，鐵鏈緩緩收回，順著石柱盤旋而上。

碎石被劍氣所阻擋，並沒有落到藏劍弟子和小道士身上，等到塵埃落定，陳虞從葉無殤懷裡鑽出來，一人一劍靈齊齊看向這個世界的中心。

黑色石柱上刻滿了奇怪的符文，兩端都看不到盡頭。無數粗大的鐵鏈像蛇一般繞著石柱盤旋而上，也不知是鏽蝕了還是沾染上了血，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暗沉紅光。石柱與鐵鏈摩擦，本該發出刮擦聲，陳虞卻什麼都沒聽見，他看著那些符文，腦海里陡然閃過一張半邊臉上皆是紅蓮魔紋的面孔。

揉了揉眼睛，小道士眼中的符文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變成了一個個鮮紅而詭異的文字，直接往他識海中鑽去。剛開始陳虞尚能支撐住，之後頭疼得像是要炸裂開一樣，葉無殤發現了對方的異常，抱住了搖搖欲墜的陳虞。小道士將臉埋在藏劍弟子懷裡，暖棕色的眸子忽然變成了血一般的猩紅，瞳孔更是變成了尖銳豎瞳。葉無殤握住陳虞的手腕，緩緩將自身的劍氣輸給陳虞，平息了對方體內不斷翻湧的真炁，陳虞的雙瞳也逐漸恢復正常。葉無殤看著對方一聲不吭，心裡猛然一沉：「小虞，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發現刻在黑色石柱上的不是符文，而是字。」陳虞張了張口，試圖將黑色石柱上的文字念出來，卻發現自己壓根出不了聲，葉無殤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黑色石柱，而後拍了拍陳虞的頭：「不必強行出聲了，我很久以前曾經見過，有位前輩告訴我，那是屬於太古時期神魔的語言，是不被允許出現在俗世間的。你不過是個俗世的小道士，何必糾纏在這些上面，你難道忘了，自己是來閉關靜修的么？」

小道士的眼睛猛然睜大，獃獃的看了藏劍弟子一會兒，急忙從懷裡取出玉簡，匆忙之間乾坤袋也隨之掉了出來。陳虞彎腰去撿乾坤袋，手在觸碰到青石板上的一條深溝時，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縮了回來。葉無殤看著陳虞臉色都變了，抬手一揮，青石板上的浮塵隨即被吹開，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這哪裡是什麼深溝，分明是劍所劃出的刻痕，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陳虞仍能感覺到這刻痕中隱藏的劍氣，帶著一股強橫而又熟悉的肆意瘋狂，是屬於紅蓮尊者顧卿的。陳虞下意識又摸了摸與之相鄰的另一道劍氣刻痕，隱隱帶著一股森冷決然，他直直看向葉無殤：「無殤，顧卿和執劍長老都來過這裡，這一道是顧卿刻下的，那一道是執劍長老刻下的，只是……總覺得有點不太對。」

葉無殤單膝跪下，將手掌先撫上顧卿的刻痕，又撫向元虛真君的刻痕，微微挑眉，對著陳虞開口：「小虞，你用桃木劍，也試著刻一道劍氣痕出來，」

小道士點了點頭，雙手持劍，將真炁灌入桃木劍劍身，奮力在青石板上一劃，只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子。小道士的臉頓時漲紅了，藏劍弟子輕笑著搖了搖頭，一手撫在陳虞的劍氣刻痕上，另一隻手撫向顧卿的劍氣刻痕，很快又換到元虛真君的劍氣刻痕上，片刻之後，他淡淡開口：「執劍長老和你，還有顧卿，你們的劍道不一樣，不，你和顧卿都是以殺入道，元虛真君他，並非以殺入道的劍修。」

「執劍長老曾言，劍修修道莫過於『以殺入道』和『無情道』，而且大家都說，執劍長老是以殺入道之人，怎麼會不是呢？」陳虞心中一凜，「難道是……無情道？」

「元虛真君的劍氣很像，但並不是以殺入道之人。」葉無殤並沒有明確回答陳虞的問題，想了想，他又開口，「至少，元虛真君曾經是以殺入道的劍修。」

「……曾經？」小道士一頓，沉默的看向虛浮在空中，散發著無盡寒氣的玉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