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百年渡 十九

敖寸心被楊戩帶回客棧便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楊戩一急之下便運功替敖寸心治療。

楊戩也知道當初的敖寸心在弱水救人的時候就曾體力透支,今日亦是無奈才會讓敖寸心下水救人。這水下不比天上地上,那水下楊戩是縱然有著萬千法術和一身功力，都可謂是縛手縛腳的地方,索性敖寸心是龍族，在水裡倒是反而施展得自由自在。可卻沒想，這般去救人,就耗費了敖寸心所有功力和體力，導致她元氣大傷而暈倒。

楊戩在樹林里不是對那青蛇不想加以處罰，而是知道敖寸心已熬不過去了，再停留在那裡，敖寸心必然是堅持不下去會直接暈倒的。

青蛇自有命定的劫數，不管如何楊戩既然答應施以援手，便也等到劫數來的時候再出手亦可，便直接攬著敖寸心回了客棧，替敖寸心施以診治。

敖寸心睡下去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來楊戩日日夜夜都運功讓敖寸心恢復，卻沒想到她還是睡了半個月。

半月之後，杭州城郊妖氣衝天，陰風測測。

青蛇位於其中，她嬌媚的笑著，對著法海笑著。

法海站在青蛇的面前笑法海的無情，笑她自己的深情。

地府中的鬼怪不知何故，統統飛舞而起，陰風似乎颳得更加猛烈了。

百鬼之中，青蛇笑得更加妖嬌了。

除了百鬼，還是很多精怪也圍繞在青蛇的身側，青蛇的笑容似乎帶著濃烈的魅惑，似要魅惑全天下的男人一般。

法海只對著青蛇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突然，百鬼動了，精怪也動了，而青蛇卻沒動。

「我知道你會來，你一定會來。」青蛇仍舊是嫵媚的笑著，她的笑帶著毀滅三界的決意，帶著顛覆眾生的恨意。

這毀天滅地一般的恨都來源自青蛇心中對於石君寶的愛，倘若法海能夠放下佛，能夠喚上她一句青兒，怕這青蛇的恨也會消失於無形。

青蛇知道，石君寶不會放下佛，石君寶心中有佛，卻無她，所以她恨，恨她傾盡所有的付出，換來的卻是石君寶無情的轉身，她的付出她得不到回報，也不讓石君寶得到想要的佛，於是她便要爭上一爭，瞧瞧是佛厲害一些，還是她這蛇妖厲害一些。

青蛇知道今日她是不惜一切，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誓要與佛爭個痛快，爭個明白，爭個輸贏，看看到底是她能夠重新贏回石君寶，還是佛收了法海而去。

法海抑制了身側的妖怪，抑制了百鬼，卻無法抑制青蛇。

青蛇的功力在短短半月已恢復不說，更是增加不少。只一個不察，法海竟被青蛇捆住。

青蛇又笑了，嫵媚中含著無比暢快的得意：「不管你是當初對我不削一顧的石君寶，還是與我恩愛纏綿的苗君寶，你可在我心裡都是那一個寶哥。不過你卻上了我的大當了，你先是自不量力以血肉之軀闖入我的陣中，你真以為自己是活佛嗎？」

青蛇的劍指向了法海，眼內雖有嫵媚之色，卻深含恨意。

這恨意讓法海心驚，他才驚覺當初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自行造孽。

自打白蛇水漫金山後，法海跪在佛前終日參佛，終於是明白了當初佛祖拈花一笑的含義，也明白他執著於青白二蛇不過是他的執念，難怪當初那二郎真君會說他有心魔，自此他便開始清理心魔，發誓要做真正的佛門弟子。

法海被困於陣中，青蛇笑得更加得意，她開始施法，天上地下的百鬼與精怪因為青蛇這毀天滅地的恨意而來，也為她驅使，為她賣命，他們全都襲上了被困於陣中的法海，法海只能憑藉著肉身與鬼怪們相搏。

聽到陣中傳來法海陣陣撕心裂肺一般疼痛的喊叫，青蛇的心在痛著也在快意著，她痛不欲生，她也要法海痛不欲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清理她心中熊熊燃燒的恨意，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得到一絲安撫。

青蛇步入了陣中，她看著法海滿地的翻滾，看著法海痛苦大叫，看著法海說著邪不能勝正，她仿若不聞仿若不見，只慢慢的踏著步子，嬌嬌柔柔的走到法海身邊，法海滿地打滾，她便笑著，笑到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慢慢的滑落。

「只要你不再念經，只要你不再入佛，我張青便是一世紅塵俗女，只會相夫教子，再不害人。只要你肯再回頭看我一眼，肯與我雙宿雙飛，我張青便散盡五百年功力，再不為妖，只為你做一世人，苗君寶，你說你願意，快說你願意。」

看著法海痛苦，青蛇始終是不忍。

法海繼續翻滾著，卻沒有開口應答，他最終撐起身體雙腿盤坐開始打坐，陣陣佛語從他口中吐出，陣陣梵音圍繞，可他卻痛得滿頭大汗，身體內外都被百鬼精怪啃噬著，這種碎肉之痛，已讓他無法再堅持多久。

青蛇見此，心中一軟，她知，這是她的劫，她知她愛得如此凶，她知她輸了，輸給了佛。

法海最終因此而亡，斷了氣息，碎了肉身。

最終青蛇贏了這一場與法海之間的爭鬥，可她卻輸了心中最愛的男人，輸給了佛，她撲在法海的身上流淚了。

最終法海亦沒有用青蛇最愛的男人的身份告訴她一句，他願意為了她而放棄修行，放棄入佛，最終他被佛門帶走。

青蛇不願就此讓他斷了性命，便帶著法海破碎的肉身去了金山寺，她跪在佛像面前，三柱清香燃燒，對準佛像便是猛然一磕，她開始祈求佛祖不要帶走法海，若是他能活過來，她便不愛，再也不愛。

青蛇還未等到佛祖前來，卻迎來的是楊戩。

敖寸心醒來，便是關心法海和青蛇，楊戩不得已便帶著敖寸心直直奔向了金山寺，卻見得青蛇在佛像前虔誠祈求，重重磕頭，磕得頭破血流。

青蛇已然感悟，為情所困最終為情所解，她並非放得下最愛的男人，而是放下了心中的魔，寧可換一種方式去愛她所愛的男人，而不是真正的不愛。這種愛基於男女之愛上，亦化成了大愛。

法海只覺到了西方如來面前，他聽著如來論道，又低眉看向人世間不斷祈求佛祖的青蛇，最終化為一道嘆息，願意再回肉身之中。

楊戩的法力甚高，即便是碎肉亦可以修補好，只片刻功夫，一具法海完整的肉身便出現在青蛇面前，青蛇撲上前去細細檢查，又是對著楊戩和敖寸心叩拜，「謝謝真君，謝謝真君，小妖已知過去是小妖迷惘，可如今……」

楊戩亦是一聲嘆息，「本座便是與你和白蛇有約，會在你們二妖危難之時施以援手，如今來看，你這場劫難並不需要本座搭救。」

敖寸心蹲在青蛇身邊：「他既不可復生，你便不再哀傷，日後你可有打算。」

「最初與他相識，他便帶我去尼姑庵，要我出家為尼，可那時候的我貪戀紅塵，只想著如何魅惑他，讓他與我雙修，可卻從未想過要出家，可現在若他無法復生，我便青燈古佛永世，為我的罪孽而贖罪，為了他我願意，什麼都願意。」說著青蛇又流下淚來。

法海死了，石君寶便再也沒了，不管他是石君寶、苗君寶還是法海，他始終都是青蛇心中唯一的男人，永生永世的摯愛，不論她修行多少年，不論她再活多久，她都知，她的心已死了，再不會愛了，不會再愛了。

佛祖看著金山寺內的青蛇，又看著楊戩與敖寸心，他終究是化作一陣嘆息，又對法海道：「汝若心意已決，本座便送你回去，你且謹記，佛在你心中。」

佛在心中

心中有佛

處處皆是佛

法海回來了，可他卻不是石君寶、亦非苗君寶，更不是先前的法海。

金光大作之下，法海的身體漂浮在空中，最終法海睜了眼，他緩緩落地，雙手合十站於青蛇面前，「今日貧僧能夠大徹大悟，都是拜女施主所賜，請受貧僧一拜。」

青蛇在高興，雖然她輸了最愛的男人，輸給了佛，可法海活了，活過來了，這對她而言便已知足，她高興的哭著，哭著看著法海對她一叩拜，她便記起了她剛才跪在佛像前立誓，只要法海能夠活過來，她便不愛，她寧願不愛。

青蛇的傷，青蛇的悲，青蛇的痛，在這一刻都統統被她斂去，她抹去臉上的淚痕，緩緩的蹲□，與跪在地上的法海四目相對，她帶著無比虔誠的卑謙慢慢伸出手握住了法海的手，她緩緩的低頭，虔誠而恭敬的將一吻落在了法海的手指之間，她抬起頭，眸中含淚帶著決絕的毅然，她慢慢開口，將心中的痛心中的愛都化作最後的語言：「大師。」

法海唇角上揚，微微一笑，這一笑竟也傾國傾城。

青蛇看得呆了，痴了。回了神后，青蛇再次抹淚，她說：「大師，我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你雖然原諒我，肯再次回頭，可我卻不能再次回頭，大師，我原諒不了我自己。」

青蛇的手指向她的額頂，而法海卻看得心驚膽戰，他到了佛祖面前才知道，他的心魔已除，最於懂得我佛慈悲四個字，以為可以修成正果，可卻是正果修成后才知心中放不下塵世記掛，佛祖便放他回到了塵世了解塵緣中之事。他見青蛇此番，便是膽顫，他心中萬千記掛的塵緣便是這青蛇，已然是在他心中生根發芽，無法去除了。

「女施主，萬萬不可做傻事！」法海大驚之下不由得呼出聲來。

青蛇卻固執的散盡了一生法力，化作了一串青色的佛珠掛於法海胸前，法海手持這佛祖不禁滴下淚來，他以為他回來，她會如從前一般糾他纏他，他可將她渡化，可卻未曾想，她仍舊如同從前一般嗔痴，便深深一句嘆息。

青蛇化珠，只願陪伴法海。

法海落淚，亦只為青蛇。

西子湖畔的雷鋒塔下，白蛇似有感悟，似有應念，她喃喃道了聲青妹，便倉惶落淚。這淚是為青蛇的痴情而落，亦是為她們二妖所踏上的道而落。

雷峰塔外，許仙抱著他與白蛇的孩子許士林站於塔前，低低的向仍在襁褓中的他訴說，他與白蛇的相識相知相戀和二十年後才能相見的故事。

法海緩緩從地上起身，他對著楊戩與敖寸心施禮：「真君與真君夫人。」

「法海你打算去哪裡？」敖寸心眼睜睜的見這一幕，她為那青蛇嘆息，也為這世間的情嘆息，或許這也便是佛祖讓她和楊戩來到這裡經歷這一場情愛之劫的目的，便是對法海多了幾分關懷，忍不住便出口問道。

「貧僧再不是法海，貧僧從此開始法號雲水。」

法海，不，雲水話語落下便是轉身。

金山寺外陽光燦爛，小葫蘆等在寺廟門口對著法海一拜，「大師，從今日開始，弟子願意皈依佛門，請大師收弟子為徒。」

「貧僧法號雲水，日後你便跟著貧僧遊歷去吧。」

金色的陽光漸漸灑入寺內，金色的佛像仿似也感受到了這陽光的溫暖，漸漸的散發出與太陽可以比擬的佛光，這佛光讓雲水回頭一看，又是輕輕一笑，那佛光中，楊戩和敖寸心二人慢慢的消失了身影，雲水再次雙手合十對著空中消失的身影輕輕念：「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