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大軍歸來,距離遊獵仍有兩日。

曹植便拎了幾壇酒,去找許久未見的王敏聊天。

王奇回來了,那個坑了曹植的故事也有了結尾。

結尾是王奇與他們據理力爭,卻找不到那批坑了章越的人,最終是與章越各自領八十軍棍,以儆效尤。

曹植聞之皺眉。他放下手中酒杯,淡道:「被打了,為何卻不告訴我?」

王敏嘿嘿一笑,玩笑道:「四公子遠在建鄴,這遠水可解不了近火。更何況當時被打了八十大棍,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哪還能給您寫什麼信啊!」

曹植眉頭皺地愈深。他沉默片刻,忽然道:「阿敏,你覺得這次是何人之意?」

王敏彷彿被嚇了一跳:「這……在下不好說!」

卻不想曹植其實並不需要他的答案,而是自顧自道:「阿敏,你可曾想過,如今軍權還牢牢掌握在父親手中。但父親卻彷彿秉持着無所謂的姿態,甚至將一部分兵馬放到我們幾個兄弟手中。」

王敏面上殘留的微笑僵住了。

他似已被曹植掏心挖肺的模樣嚇到了。

曹植見他這般模樣,倒是無所謂般笑了笑。他說:「事實上漢中一戰後,我三哥開始統轄一萬五騎軍,正是此次征戰遼東的主力;而二哥此番救援三哥攻克遼東,也必為自己奪取更多的帶兵機會。」

「我們兄弟之中,唯有我觸碰不到這種自古以來,令無數帝王忌憚也好、揪心也罷的權勢。但對比我三哥,我與二哥卻是更早的縱橫官場。」

曹植笑意愈深,甚至在王敏驚訝的神色里鎮定道:「阿敏,你是個聰明人,你可想過為何?」

為何?

這自然是曹操所控制的結果。

他似乎在下一盤棋,很大很有趣的棋。這盤棋的結果也許是一方毫無壓力的勝出,也許卻連曹操都控制不住。

阿敏唇角抖了抖,但並不說話。

因為曹植已說了下去:「所以阿敏,一旦你出現任何問題,於我而言都是極大的打擊。」

王敏面色陡然白了起來。他握著酒罈的手也已愈攥愈緊:「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安然無恙?」

曹植卻是僅僅凝視他,笑而不語。

只要王敏安然無恙,這意味的是要他在將來的軍營里明哲保身。屆時無論發生什麼,無論被拖下水的是對頭抑或手下,他要做的是沉默與冷漠,也唯一需要沉默與冷漠。

王敏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這絕不是御人之術,甚至這種利用人的方法,最終導致的是眾叛親離。

王敏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曹植。眼前這個溫和從容的青年,與記憶里給他灌心靈雞湯的少年已經漸行漸遠,甚至有着南轅北轍的趨勢。

權利當真能改變這麼多麼?

他緊了緊拳,終究是在曹植仿若掌握一切的神色里良久不言。

曹植喝完這一壇酒,起身告辭離去。他走出大廳,發現自家老師正癱在院落的門檻邊,懷中抱着個已空了的酒罈,兩條腿倒掛在石凳上,醉的不省人事。

饒是曹植這些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依然得對王奇的奇葩姿勢表示哭笑不得。

他走到王奇邊上,並不在意被無數人踩過院落到底是多臟,便隨意坐了下去。也不開口,反而好整以暇仰望天空,彷彿天幕有什麼精彩的場景正在上演。

但事實上是天幕之中什麼都沒有。哪怕雲彩,也因季節緣故少的可憐。

他坐了許久,他身邊爛醉如泥的王奇忽然睜開惺忪的眼,似被驚嚇到一般看着他,含糊地問了一句:「……小兔崽子!……要嚇死……呃,嚇死勞資啊……」

餘音未盡,他的眼皮卻已罔顧主人意願,疲倦地闔了起來。然後曹植耳中便充斥了久違的呼嚕聲。

曹植轉頭,但笑不語。

他繼續轉頭去看湛藍的天幕。遠遠瞧著,甚是文藝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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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十月,大軍遊獵。

寒風烈烈,飛雲慘淡。

一萬大軍身着黑鐵鎧甲,泛著冷肅光芒。遠遠瞧著,猶如一條卧龍,盤旋前行。

秋獵這事兒,在場世族子弟皆是駕輕就熟的。畢竟從他們出生至今,所有娛樂交際活動中,遊獵佔了很大一部分。

曹植自然也不例外。

這一場狩獵的目的,除了犒賞三軍,想來便是想看看這些青年才俊,是否繼承了祖輩的能力了。

帶着這一目的,眾人自然是十分積極活躍。

是夜,月明星稀,寒風肅穆。

白日打到的獵物,除了少數打算帶回去的,皆已被犒賞三軍。眾人烤着火,談論著白日獵到的物品,以及曹丕、曹植、曹璋三人聯手獵到的熊瞎子,氣氛正好。

宴會至一半,曹丕忽然微笑着起身:「兒鮮少見得父親如此愉悅了。不如兒以甘蔗為劍,為父親助興。」他頓了頓,又道,「既是為父親助興,兒一人舞劍也顯得無趣了一些。若是再有一人與兒比試,定當更有興味。」

話語方落,鴉雀無聲。

曹操聞之,將酒杯置於案幾之上,緩緩笑了起來:「哦?用甘蔗當劍,孤倒真是聞所未聞。准了,也讓孤瞧瞧,你這些年劍術學的都是些什麼。」語罷,環顧周遭淡道,「那麼,你們誰願與子桓一戰?」

曹操話語一出,四下竊竊私語起來。

既是為曹操助興,那麼與曹丕比試之人必是要輸的。但曹丕是以甘蔗為劍,現下的黑甘蔗,大部□長且細脆,若是一不小心將曹丕的甘蔗削斷了……然若輸給了曹丕,而他的甘蔗卻絲毫無損,曹操恐怕就會認為他們這些青年才俊都是沽名釣譽之徒吧?

一時間,士族子弟們面面相覷。大部分將目光投至自家長輩上,卻見他們皆將手籠於袖中,眼觀鼻、鼻觀口,神在在地垂首等著那倒霉孩子究竟花落誰家,絲毫不曾聽見自家子孫心中的吶喊。

反正廳中百人,倒霉熊孩子卻只有一個,看戲唄。

曹植看了眼自家二哥,見他負手而立已是一覽無餘的從容與自信,自是瞭然他的打算。再將眾人微妙的表情盡收眼底,便打算安心看戲。又見郭嘉朝他遙遙舉杯,便露出一個溫柔的淺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曹丕已起身命人取了甘蔗,傾身而立。

曹操環顧四周,面上笑意已收:「就無人願一戰么?」

眾人面上猶豫之色更重。

曹操深吸一口氣,眼中冷色一閃而過。他隨手一指,淡道:「你,可願與子桓一戰。」

他指的並非別人,卻是王敏,這個自西魯一戰中救了張遼后開始嶄露頭角的年輕武將。

曹植挑眉,王敏已領命:「是。」

曹丕一手執甘蔗,傾身而立。他的眼中唯有從容自信,彷彿拿着的不是甘蔗,而是一柄出鞘的利劍。事實上,他也確實有資本來驕傲——他劍術確實十分高明。

這是鮮少有人知曉的。但正如昔日曹植銅雀台吟詩,期待一鳴驚人。

是以……他的目的僅是如此么?曹植咽下一口酒,眼中掠過些許不明的晦暗。

王敏已取了劍,向曹丕行了禮。曹丕頷首,示意王敏進攻。

王敏果斷遞出一劍。

這一劍很快,快到叫曹丕差些無法反映過來。他幼年隨王琦習武,卻已早早定下了上戰場的心思。因此王琦教他的,便是一往無前的殺人之術。然而劍至曹丕眼前,他又猛然驚覺他必須輸,去勢猛然一頓。

曹丕已反應過來。他心中一驚,下意識以甘蔗去擋,被利刃削了梢頭。但他已後退一步,退出這劍勢範圍。

眾人只道曹丕輕鬆一退。然而此中兇險,居然無一人看穿。

王敏已不敢出劍,曹丕越打越順。

待甘蔗架在王敏脖子上,他面上尤帶着遊刃有餘的微笑,眾人亦是醒悟過來,連勝讚歎。

——以蔗為劍,戰勝真正用劍之人,這等劍術如何不令人驚嘆?

曹操亦頷首,眼中滿意幾乎溢出,大笑道:「好!不愧是孤之子!」

曹丕收了甘蔗,王敏俯身下拜道:「二公子劍術之高,在下望塵莫及。」

曹丕滿意地收回了甘蔗,似不經意輕笑道:「承讓。久聞王都尉與我四弟師從同一人,想來自然是武藝不凡的。今日見之,果真有些意思。」

此言一出,非但令曹植眼眸一凜,更叫司馬懿皺了眉。

王敏下意識攥緊了手指。

他與曹植的關係,從未瞞着曹操、張遼等人。但那些年輕有前途的將士,大多以為他只是個沒有背景的窮苦少年,因而欽佩他、與他交好。他與曹植的打算原是再過上一兩年,待他在軍中地位更穩,才將之宣佈。

卻絕非如今。

此前北征烏桓,他便覺曹丕有意離間他們,果真如此。

曹操微眯了眼,凝視着眼前的曹丕,手指輕擊案幾。這句話似褒似貶,他身為父親卻知曹丕用意。論手段、能力、智慧,曹丕皆是不差,哪怕差了,身邊亦有人為他補上。唯一令曹操不滿的,是心性。

很多年前他毒殺曹沖,哪怕曹操覺得這是曹丕有能力敢下手,並且從不怪罪於他,心中終究是豎了一道坎。

現在,曹丕是想要提醒這一事么?

思及此,曹操也有些意興闌珊起來。他抬手揮退王敏,給了曹丕一番獎賞,繼續宴會。

不知是否是曹操眼中的讚賞令人誤會了什麼,四下飲酒作樂一番,氣氛正濃之時,有人提議曹植為曹操作詩助興。

眾所周知,曹操最愛的便是那些才思敏捷之人。自銅雀台後曹植文章名揚天下,關注曹植的目光自然是多了起來。如此機會,曹植自然也絞盡腦汁作了幾篇文章,以此得到更多的欣賞與支持。但這並不代表他從此作詩便從容不迫,信手拈來。

曹植嘴角抽了抽,心下甚是無奈。

若真是能虎軀一震王八之氣四三靈感突現瞬間文思泉湧七步成詩,那該多好呢?

——呵呵。

曹植不動,座下卻已有人起鬨起來。曹操此刻心情尚可,也不在意那人的僭越,反而轉頭對曹植道:「老四,便作一首,令他們瞧瞧罷。」

曹植起身道:「兒恭敬不如從命。」他取了酒杯與一壺酒,緩緩於廳中踱了幾步,將杯中酒飲盡。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緩緩開口道:「建安二十一年冬,余從魏公冬狩。」

一旁官員趕忙取筆記錄下來,生怕漏了一字。

此刻殿中寂寂無聲,唯有曹植低沉的聲線落在眾人心頭。然而他話語未落,只聞突如其來的一聲瓷器破裂聲響,打破這一寧靜。

曹植豁然轉頭,見曹操雙手緊緊抱頭,面色煞白,整個人都在痛苦地顫抖。

作者有話要說:orz一直看到大家催更,但是工作懶了,真的不想碼字。。==。。

於是終於還是更了。。大家中秋快樂。。。

如果我還有信譽的話,下一更應該是國慶吧。。。如果沒有的話。。。望天。希望過年前能完結最後的幾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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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七步成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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