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蘇娃從不知道寵幸是這麼一件痛苦的事,狂風驟雨下來,沒有一點魚水之歡的愉悅。

在遠條宮當差時,有一次在帳子外伺候天子何貴妃,她聽見貴妃嬌滴婉婉轉,絕不是像自己這樣的。

身子雖然痛,心裡卻是喜的,多一塊青紫淤痕,就多一個升遷機會。

她屏氣忍耐,直到感覺有熱流在體內涌動,蠢蠢欲動,明白那是什麼,高興壞了,輕喃一聲:「六郎——」

音還沒拉完,胸前一緊,被榻上的男人一腳蹬了下來。

她披著衣滾下榻時,賈內侍已經疾步進殿,聽天子吩咐。

幾句過後,賈內侍走到在屏風后已經穿戴好的蘇娃跟前,朝外做個請的手勢:「恭喜蘇御女,回吧。」

侍寢不過夜是後宮慣例,能有幾個像謝福兒那樣成夜伴駕一如夫妻的夫人,蘇娃捻裙起來,戀戀不捨回頭看一眼,走了。

跨出建始殿二道門,賈內侍身子一轉,將人引向旁邊一間小殿,見蘇娃止步懷疑,催促:「事後活幹完了,御女就能回去桂軒了。」

蘇娃愣了須臾,才明白老賈口裡事後活是什麼。

室內盆浴都準備好,水上浮著紅花,有侍兒過來幫忙褪衣。

她斥走宮奴,把賈內侍手腕一抓,哀求:「大人幫幫忙。」摸遍了全身,中途換了件男袍,又沒準備,只有腰際一塊絲絛佩玉,扯下來就往賈內侍手掌里塞。

賈內侍自然知道這蘇御女要自己幫什麼忙,看著這玉,想想也是憋屈,以前還能從幾個後宮夫人處撈點兒油水,尤其賢妃火紅時,更是不惜手筆,自打謝妃一路晉了明位,幾月半年霸了龍榻,自己再沒這個待遇了,眼下看玉佩通體膩潤,是好貨色,老癖好發作,可還是忍著饞將佩玉推回去:「這不是給難處老奴嘛?聖上前腳才發的聖旨,老奴可不敢欺君。」

蘇娃鍥而不捨,這一回是尋了天子的薄弱處見縫插針,恐怕難得再有下次,不洗尚有一線機會,一洗就什麼都完了:「怎麼敢叫大人欺君?照程序做就好,只是中途過程如何,就是大人說了算。」

侍寢過後,不留子自有一套專業手法,哪個步驟缺失一點,或者清洗不幹凈,免不了會有漏網之魚,賈內侍心思一動,退玉的手滯了一滯,卻還是猶豫。

蘇娃論古說今,提示:「前幾代的武宗皇帝就是這麼得來的。」

武宗的生母本是皇後身邊當差的宮人,娘家父姓季,一夜天子在中宮醉酒,糊裡糊塗把季氏寵幸了,事後皇帝不喜,叫人給季氏洗去殘留。

當時的皇後生不齣兒子,又不願意將幾個已經懂事了的皇子繼在膝下,表面上不忤逆皇帝旨意,卻暗中指使人給季氏「去子」過程中動了手腳,留了殘精。

也是季氏有福,沒洗掉皇嗣,一次中標,一年後誕下皇子,皇后抱了過去當嗣子養育,又叫外戚朋黨予皇帝送風,說這皇子用藥洗都洗不掉,有真龍天子之命,說動了皇帝的心,將這皇子架為儲君。

武宗能得皇位雖然與被皇后抱養密不可分,但這經歷叫其人出類拔萃於一干皇子之中,也是個大助力。

賈內侍見她拿自己跟武宗親娘季太后比,心思更是一動,卻故意笑了笑:「小小御女,拿自己跟季太后比?」

蘇娃輕巧婉轉:「季太后當年不過是個沒品沒階的宮女,還比不上我這個御女呢。武宗即位后,尊封親母季氏為皇太后,母子兩給當年落子洗浴的宮人們加俸進階,笑稱他們是『保皇黨』,世代永受恩賜,一時叫數人雞犬升天,也算是一筆傳奇,我要是能有季氏一樣的福氣,到時只會比季太后更加善待恩人。」

賈內侍好財,短期的財貨這些年收多了,奇貨可居的壓箱寶貝卻還是頭一次碰到,積極性燃起來了,這是一票長期買賣,要是成了,哪還看得上個各殿夫人那些小打小鬧的進貢,自己就跟古時的呂姓商販丞相一樣了,權衡之下,笑起來:「請進去吧,時辰不早了。」

蘇娃見賈內侍默認,手覆上肚,只能賭一把看爭不爭氣了,又說:「還有一件事勞煩大人。」

賈內侍料不到這個蘇氏看似忠厚溫憨,心眼比蓮蓬孔還多:「還有什麼?」

蘇娃細語叮嚀:「這事大人可別失了口,尤其對趙王。」她是元泰殿薦給天子的,滿宮上下都知道她是趙王的人,這賈內侍對別人是不敢放出半點風的,但要是哪天為了邀功,或者興起了,跟趙王說漏了嘴,又是一筆麻煩。

她受趙王提攜,可又知道趙王絕不會讓自己自作主張,尤其這種故意保留子嗣的大事。

當夜過後,皇帝總覺著一顆心閃閃晃晃,不得安穩。

做賊心虛的後遺症就是,他幾乎忘了玉佩那茬事兒,一心地想叫謝福兒快些點回。

回來了繼續過日子。

這日在建始殿批折,胥不驕近身服侍,幾個內閣大臣作陪。

皇帝停住筆,捏捏隆準:「不驕啊——」

「老奴在。」

「你說,貴妃要是知道了蘇御女那事,會怎麼想。」皇帝虛心試探。

眾內閣老臣屏住呼吸,雖說下了朝,畢竟有外臣在,天子嘮嗑起內幃家常,又是前段日子被他們群諫送去行宮的貴妃,大伙兒也不知道聽還是不聽,個個偏過頭去。

「依貴妃氣性,該是不好想……吧。」胥不驕老老實實。

皇帝悵然,搖搖頭:「朕這是氣數已盡了啊。」

這話一出,大臣們再不能裝聽不見了,天子氣數已盡,他們還能有氣么,大驚失色,趴在地上,屁股翹老高:「聖上這是說哪裡的話,聖上是國之根本,社稷福祉,萬碎萬碎萬萬睡的!」

皇帝垂下龍頭:「朕睡個女人而已,天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正常的事?朕卻還惦著另個女人,心裡犯怵,你們說說,這還不叫氣數已盡?」

內閣都是皇帝的近臣忠臣,大伙兒不能叫天子這樣妄自菲薄,自毀聖譽,痛哭流涕:「聖上切莫這麼說,不如早些將貴妃接回來,聖上就不會多想了。」

皇帝抬起頭,眼睛一亮:「這可是你們說的。」

太倉宮這邊,京里來了信,是高佛佛託人捎來的。

箋上第一句就是歪歪扭扭的:大事不妙。

高佛佛秉著負責任的態度,事無巨細報告了地點時間人物。

彼時正是晚膳期間,賢志達手舉信箋,立在餐桌邊的謝福兒身後,一字一句地翻譯兼誦讀。

因為是公主親筆所書,非不讓別人代勞,為免錯別字貽笑大方,辱沒公主威嚴,信中不會的字多用圈圈叉叉代替。

「……余於宮宦口中得聞,乙圈年九月初十夜圈時末至叉時初,蘇圈女陪父叉辦公,后換男裝,父叉於建始殿後室圈叉蘇圈女,其後賈老閹入內錄圈史……」

賢志達生怕貴妃聽得鬱悶,中途停了一下,勸:「蘇氏既然被擢御女,怕是難免這一天,而且公主在信里後頭也說了,那夜之後,皇上再沒召幸過蘇氏,怕就是圖個一時樂趣而已,就像兩個酈寶林,幾日風光后,還不是束之高閣?」

還沒勸完,賢志達見貴妃玉背一挺,丟下碗筷,抽噎起來:「我撐不下去了,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嗚嗚嗚。」

賢志達後悔說過了頭,又恨極了蘇娃,竟叫自家貴人傷心到這地步,鐵定跟她沒完,正要甩開信去安慰,見趙宮人上前,蹲下/身子給謝福兒抹了兩把油嘴,心疼不已:

「撐不下去就不吃了哈,都吃了三碗飯和兩碗湯了,何必再撐呢?咱們不撐了啊。」

謝福兒也不是真沒反應,主要是這檔口實在是沒精力管。

前些日子沒什麼感覺,這些日子完全不能見到吃食,嚴重起來看見白水都覺得上面漂了一層油花,偏偏肚子又禁不住餓,總像是餓牢放出來似的,只能逮著噁心勁稍好些的縫隙猛吃,撐破了肚子也得吃。

整個人就處於一種食物近在眼前,但永遠拿不夠的狀態。

她覺得再沒比這會兒更痛苦的時候了,娘懷孕時竟能上躥下跳,簡直不可思議,人比人真是氣死人……現在簡直是她的世界末日。

這種情況下,離宮前跟皇帝那口氣早就不記得了,更管不了那老*又在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

他就是玩雙飛打野戰夜御百女,也抵不上自己痛痛快快、不犯噁心地吃一頓飯。

趙宮人醫術不算精,虧得離宮前臨時抱佛腳,啃了幾本婦科書,當差久了養了一雙巧婦手,暗下開小灶,煎煮各類安胎食材,又懂些孕婦禁忌喜好,倒也把貴人照顧得平平安安,安慰:「頭幾月都這樣,再過些時日就好了。」

不管怎樣,有了這些折磨人的反應開始,謝福兒才感受到真的是有個生命生了根,她的目標也大大偏離了軌道,就是保護它。

高長寬的提醒在耳根邊日日清晰起來,關於趙王,雖然她嘴巴上無謂,說那受害者不一定是自己,可她不能冒險。

前幾天,行宮的主事內侍去京城的宗正府領取用度,太傅府的下人跟平時一樣,在府衙門口等著。

打從謝福兒來了行宮,謝爹爹借行宮下人進京辦差機會,偶爾派人暗下碰面,問詢貴妃情形,有時也會轉達一下家中情況。

內侍一回來,謝福兒才知道謝爹病了。

家中下人說,前些日太傅在宮中一如既往教學,竟不知怎的趙王灌了一身水,碰上天氣不好,回家就發了風寒,乾脆告了假在家中休息。

越發張狂的趙王,想盡法子終於得了恩寵的蘇氏,還有高長寬口裡的一身兩命,謝福兒想想就頭疼。

幾天後,京里的聖諭來了。

是胥不驕親自來宣的,季節風雨阻路,京郊一路翻車山洪事故也多了,皇帝怕路上有誤,先下口諭,等風雨小些就派車來接。

轉了口諭,胥不驕拱了拱手:「恭喜貴妃了,本來在這鬼地方還不知要待多久,虧吾皇機智,叫內閣老兒們親口催您回京。」

謝福兒恭敬:「罪妾正給祖宗抄經反思,抄到一半撇下了一走了之,就是不敬祖宗,怕給社稷惹天災,勞轉御前,不如等妾抄完再遞信回京,聖上講孝道,一定會體諒。」

胥不驕每次來太倉宮,見這貴妃不是在殿外種滿花草瓜果的地皮邊逛盪就是趴在綉榻上讀閑書,這些日子不見更是養得白白胖胖,哪會抄什麼經,明擺就是找借口不回去,可貴妃既扯到天子孝道,天災什麼的,又實在是忌諱,不好說什麼。

他手一揮,打發走人,規勸:「貴妃難不成還想在這行宮一輩子嗎?這多委屈啊,到底還是皇宮好吧?」

就這麼回了才是委屈,謝福兒見沒了人,話也說岔了:「貴妃也就是個名號而已,我看一點兒不貴,皇宮好不好,得看人把不把你當人看待。如今不單是我,我全家都不被當人看,我回去了還不比在這兒舒坦。」

胥不驕見她話里藏話,分明是另有所圖,奇問:「老奴愚鈍,貴妃有什麼要求,就直接說吧。」

謝福兒恢復溫和:「負罪抄經沒完,天子龍氣鼎盛,要是來一趟告慰祖宗,該是能消罪孽,我回去后,能夠有底氣面對旁人,宮裡人上下對我也會不無不敬。」

這不就是要皇帝親自來接?這是找皇帝要個無上的榮光,胥不驕搖頭:「從來沒有皇帝接宮妃回宮的道理,不說出宮名義不好打,內閣那些人和言官都得鬧翻。」

現在是他求他,不是她求他,謝福兒沒說話。

胥不驕把貴妃意思照直稟,皇帝擰著黑壓壓的眉半天沒做聲,末了,摸下巴:「說起來,是不是好久都沒去狩獵了,恰好入了秋啊……」

五日後,天不亮,秋狩的皇家儀隊走起。

半日後,人馬抵達太倉宮附近的皇家林場。

晌午不到,謝福兒和趙宮人接了旨,天子秋狩,附近的太倉宮宮人有接駕之責,貴妃既身在行宮,也一起召來帳中,侍奉御前。

皇帝的計劃是,叫她來圍場伴駕,順便拎回去,既不叫人說道,又能足了她心愿。

兩全其美。

脖子都伸斷了,獵具早備好了,狩獵的御騎都被官員牽去餵了三次飽得直翻白眼了,皇帝背著手在帳內徘徊來去,總算聽見胥不驕進來,喜氣洋洋:「來了來了,貴妃駕到。」

近了帳前,趙宮人和賢志達被勒令在帳外守著,御前衛尉打起帘子,請貴妃進去。

皇帝早在帳門后偷覷了半會兒,看得心潮起伏,上下都熱。

多時不見,愈發豐盈,嬌噠噠的秀眉杏眼,看得人挪不開眼,就是雖說天變涼了,穿得也太多了些,金縷蹙繡的大袖衣外頭還披了件小袖衣,層層疊疊的一大堆……脫起來,有些困難。皇帝搓搓手。

謝福兒彎身一進,空蕩無一人,心想不好,有埋伏,剛一側過半邊臉兒,帳門後有人竄過來,把自己環腰一摟,撩開外面披著的絲綢小袖衣,找准了兩堆高聳地兒,握,捻,揉,彈,隔著厚衫在手指間掐捏成各種形,耳邊嘩嘩吐氣,盡訴思情:「朕這些日子人比黃花瘦,你卻胖得不像話……噢,怎麼變大了這麼多,算了胖就胖吧朕原諒你……噢、噢嘁!什麼東西!」

皇帝痛不欲生,抱住手退後幾步。

謝福兒從厚厚的披襖下擺抽出個修剪精美的仙人球小盆景,咚聲擱在案前:「沒什麼,在行宮叫人移栽了些草木花卉,這回趁機帶給皇上欣賞欣賞。」

皇帝甩了甩袖,冷哼一聲,上前幾步,又怕她還藏了什麼別的暗器,坐回條案后,牢牢盯住她,開門見山:「這次朕是帶貴妃回宮的。」

謝福兒整好衣衫,叫他眼睛吃不了冰淇淋,坐了下來,畢恭畢敬:「回聖上的話,回去可以,妾身有條件。」

胥不驕之前聽皇帝一聲慘叫,怕有事,不敢離得太遠,招來趙宮人一起盯緊裡面,隨時好撲火。

趙宮人見帝妃對視而坐,中間電流竄閃,各不相讓,汗流浹背轉頭問:「這是在談判么。」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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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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