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赴宴

9赴宴

謝太傅一向脾氣好,可聽了妻子的指控,卻不淡定了,險些腦梗,甩袖惱道:「胡說!你玷污為夫的忠貞名節也就罷了,對著太后和長公主也是滿口的賤人賤人,被外人傳出去,可是要斬首的!」

「哪有外人傳出去?要傳也是你傳,你倒是傳啊!我被砍頭了,你正好把那個賤人接回來填房!」謝夫人臉通紅。

滿口的賤人,謝福兒也快聽昏了,眼看兩人快動武,先將謝爹爹勸走,再把謝媽媽攙到椅子內坐下,又斟了杯熱茶,等她喝幾口,平緩了一些情緒,才從謝夫人口裡得知了一些情況。

原來那個小賤人指的是皇太后膝下長女榮淑長公主高環環,當今聖上的姐姐,太子的姑媽,也是自家爹爹年輕時的一段孽緣。

謝太傅年輕時長得有點兒小英俊,又是世家少爺,被高環環狂熱追求,但因謝太傅與謝夫人早有青梅竹馬的親事,一直沒有理會。

那名榮淑公主高環環是個愛情至上的,不顧對方已有未婚妻,對謝太傅死纏爛打,挑逗兼威逼,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有幾次引來宮外香閨,有逼|奸意圖,幸虧被腳底抹油、腦子靈光的謝太傅逃脫了,清白得保。

待謝太傅迎娶了謝夫人,又見高環環被指婚,有了駙馬,大鬆一口氣。

誰想好日子不到幾年就到頭了,高環環成了寡婦,太后憐恤,想為女兒安排再醮,高環環二話不說,要嫁謝太傅。

謝夫人強硬,指揮家奴,將太後身邊派來試探的內侍棒打出戶。

高環環帶著侍女私下上門,竟然不顧身份,跪下來直哭,又抱著謝夫人的腿,說為了嫁謝太傅,寧可不要公主身份,只求個妾位,以後每天給謝夫人洗腳擦背、端茶送水都好。

謝夫人沒說話,高環環又委委屈屈說出震悚之言:「……姐姐,從今後妹妹也不要駙馬府了,只須在謝府安個小院,就在那兒給敬喬哥生兒育女,絕不跟夫人爭位置。」

謝夫人被她一席話說得那叫一個噗血,手癢,一時沒忍住,將公主從廊上的階上推下去,滾了個圈兒。

高環環嚶嚶慟哭,柔若無骨地癱在地上,任由謝夫人打罵。

謝太傅當時打醬油路過,估計想畢竟是個公主,扶了一把。

謝夫人二話不說,扔了和離書,挺著六個多月大的肚子就回了娘家,嚇得謝太傅心急如焚,馬上接了妻子回來,又直接找太后稟明了心意,今生只有一名妻房,絕不納妾,這才算是暫時打消了高環環的綺思。

謝福兒這才明白爹爹後院無姬妾的緣故,為了杜絕高環環進家門,早就撩下了狠話。

不過聽娘說下來,統統是那個榮淑公主單方面一廂情願,謝爹爹可沒出軌啊。

謝福兒攬住謝夫人,安慰:「爹清白得很啊,娘別操心,要有自信。」

謝夫人擦淚:「你不知道那個高環環,多會裝啊,念幾句詩就當自己是千古風流才女,哭起來那樣兒,全天下都像虧欠了她,勾男人一套一套,當初知道你爹堅決不另娶后,她就搬進了宮裡,長伴皇太後身邊,再不嫁了,放了話,說是為你爹守身。嘿,我倒是好笑了,她一個寡婦,不為自己老公守身,為別人的老公守身!現如今你突然被太后欽點,我真是怕有她在後頭摻合,就算沒有,日後有了你,小賤婦與你爹怕是也會有些糾纏。你爹現在四十啷噹歲,說老吧,還是有點嚼沫兒,娘就怕他晚節不保哇……」

謝福兒又勸了一通,才算是叫娘不再憂憤,剛把謝夫人攙進卧室去,出來見謝太傅蹲在對面廂房的廊階上,叼著柄旱煙,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泄憤:「今年犯了太歲,昨日陛下才在建始殿說我教女無方,今日又被你娘無端端的記恨上了,爹爹我內外都不是人,也不知道觸了什麼霉頭。」

謝福兒一愣,疾步上前:「皇上訓斥爹爹?」

謝太傅抬頭瞥一眼女兒,眸含幽怨,可不是,昨天一如尋常,在建始殿的小書房內陪伴天子改閱奏摺,就他跟皇帝兩個,本來氣氛還算和樂平靜,突然那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公來了,御筆一扔,發起脾氣,說謝太傅不會養女兒,將女兒養得大膽潑辣,不守禮節。

當時謝太傅也不敢多問,當皇帝還惦記著謝福兒瞞騙當官的事,幸虧皇帝嘮叨完,消了氣,也沒說什麼了。

謝福兒也只當皇帝還忌諱自己女扮男裝的事,這會兒一聽,心情大好,皇帝不待見自己,那還談什麼太子妃啊!太后說什麼只怕都沒用了,拉拉謝爹爹袖口:「娘那邊,爹去哄哄就好了。」

謝太傅哀哀瞅一眼對面燈火融融的窗紙,幽幽嘆:「人吶,誰沒個過去呢,這麼多年夫妻了,還是不信我。」

謝福兒想依謝夫人的脾氣和謝太傅對著妻子的懦弱,這一場鬧騰,到自己後天參加群芳薈估計都不會結束,指指寢卧的門扇,細聲道:「阿爹,門沒鎖。」多貼心。

謝太傅不敢,又是一嘆。

謝福兒恨鐵不成鋼,不該教的話也教了:「阿爹,拿出點兒男子漢的氣概來。女人嘛,有時候不一定要口頭上的解釋,尤其現在氣頭上,直接上去用行動表示就好了。」

謝太傅實在不敢信這話出自女兒口,臉色大紅,像燜了兩口烈酒,倒吸一口氣:「福啊,你不會是要爹爹我——」

謝福兒也不願意暴露品質,可闔府安寧、父母恩愛才最重要,這還沒進宮家裡就雞犬不寧了,跺腳:「快點,趁阿娘現在哭得沒力氣了,是最薄弱的時候,等力氣恢復了,只怕你想那個都不成了——」

謝太傅猛吸一口旱煙杆子,扔到階上,擼了擼袖子,朝寢卧大步奔去。

*

次日,謝氏夫婦雙雙晚起。

合家早膳上,謝福兒見謝夫人臉上茉莉玉簪粉都壓不下去的紅暈,再看謝爹爹抖索著落不了地的兩條腿,放心了,看來兩人昨夜戰況甚好,波瀾暫消。

又過一日,晨光一起,宮中來使驅車停在太傅府門階下,等謝家女進宮。

謝福兒雞鳴時刻就被婆婦叫起來了,換上入宮冠服,塗脂抹粉,描眉畫眼,又綰了一具半緊不松,時下流行的雲鬢,點了珠翠,貼了花黃。

這幾名婦人都是極會梳妝的一雙巧手,在現代簡直能趕上專職美容師,果然人要衣裝,七手八腳下,謝福兒面貌一新。

原本女裝相算是秀麗,但是扔在美人堆兒里就被淹沒了。

今日一番妝點下來,在美人堆兒里……雖還是會湮,起碼能入人的眼,叫人驚艷個幾秒。

出閨房前,謝夫人親自捧來一件紵絲霞帔,說是先帝御賜的命婦服,彼時官眷中,榮耀獨此一份,叫女兒披上。

衣衫上綉雲霞祥紋與鈒花金墜子,通身光艷赤紅,襯得人氣質連上幾個等級,不用想也是絕無僅有的好貨。

謝夫人得意哼道:「宮裡勢利眼多,福啊,你穿上這個,沒人敢低瞧你。」

進宮參加個宴會,皇家也要挑吉時,還差半刻,謝福兒坐在房間內等著,突然覺得肚子墜疼,心感不妙,跑去一看,果然是大姨母早不來晚不來,這會兒來了。

簡直有點像是考試遇著了姨媽駕到,雪上加霜,可也沒法子,謝福兒剛繫上月事帶,整理好,阿賞來稟,說是外面催了,才匆匆出門上轎。

皇宮遣來接送謝福兒的是一輛象輅車,象牙錦綢所飾,素來是供給皇孫乘,自然也包括太子。謝福兒見皇太后已經做成這樣,觸目驚心,壓力山大,小腹墜疼又加劇了幾分。

這副身子痛經毛病不輕,又剛巧碰上這大事,精神緊張,疼上加疼,謝福兒一路坐在車內,彎腰捂肚,哀哀叫喚,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臉肯定是雪白雪白。

一直到車輪滾滾,駛過進了皇城內,直奔設宴的柏梁台,姨母才算爭了一口氣,稍事安生了一些。

一名長衫女宮人早早等在御台下,得知是太傅女蒞臨,拜了一拜:「群芳薈還沒開宴,其他先到的貴戶女眷都在不遠處的上林苑賞花,謝千金雖當官時來過一兩次皇宮,卻沒去過精華好地處,難得來一趟,不如先去轉轉。」

謝福兒臉一紅,撓撓后脖,彎身回禮:「有勞有勞。」

*

上林苑,鳥語花香,木卉蔥蔥,廣羅天下好景。

清風習習,送來不遠處貴女嬌媛的鶯語笑聲。

謝福兒雖被謝爹爹提示過不可莽撞,但於心不死,見領路的宮人長臉柔眸,生得還算和藹,拐彎抹角:「今日宮中有哪些貴人來參宴哇。」

宮人道:「除了兩宮與幾位夫人,太子也會到,聖上那邊看情況,這類宴會一般是不參加的,但也不一定。」

「噢。」謝福兒不經意轉到關鍵詞上,「太子也參加哇。太子名聲極好,民女素有耳聞……那什麼,不知太子有何喜惡啊。」

宮人是太後身邊的人,哪兒不知太后最近的動向,見太傅千金親自來詢,豈不是郎情妾意?故道:「謝千金是指哪一方面啊。」

謝福兒不敢問得直接,吃吃一笑:「都好,都好,隨便聊聊而已,若覺不合適,當民女失禮了。」

宮人笑著搖頭:「這倒沒事,謝千金關懷太子,有何不可。太子最厭女子莽撞粗魯太過豪邁,喜女子溫柔婉約少言寡語。」

哎喲媽的早說嘛!不就是裝女漢子嗎?最在行了,比裝小蓮花爽利多了。

謝福兒大喜,還沒來得及拍大腿,身後傳來一陣波浪號似搖曳的驚喜呼喚:

「福~~寶~~」

謝福兒回過頭去,七級颶風呼呼迎面吹來,身子板兒直朝後仰——

腳下草坪宛如發了地震,咚咚搖晃不平,站都站不平衡。

以至於多年後,她教訓某個因為挑食偏食而得了小兒肥胖症的兒子時,以此為例:

「兒啊,你的生命中,遇到過一塊膩閃閃的豬油嗖一聲朝你飛過來嗎?為娘的,就親眼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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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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